秋日的鬆風閣別有一番意趣,從樓閣窗台往下俯視,假山鬆林之間,可見橙黃橘綠,簇擁著好不熱鬧。


    池邊低垂的柳樹黃燦燦的,倒映在水中,金黃細絲在風中搖曳,掠起水麵一圈圈漣漪波瀾。


    有風帶來桂花的馥鬱芬芳,飄散在空氣中,減少了些許蕭瑟之意。


    知春善描摹作畫,便支了架子,平鋪好宣紙,站在窗前,提著筆沾墨,望著樓下風景,慢慢地仔細地勾畫。


    李雲昭就坐在她旁邊,支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原本空白的紙張慢慢豐富起來。


    畫了廊橋,知春忽然換了一隻筆,沾上朱紅,在橋頭勾勒了兩個人影。


    李雲昭瞧著她憑空捏造的兩個紅衣人,挑眉調侃道,“呦,這是畫的哪個心心念念的好兒郎,還畫一雙?”


    知春握筆的手一頓,指著畫紙,一本正經地解釋道,“這個是姑娘,這個是湯大人。”


    李雲昭眯了眯眼,湊近了認真看,沉默片刻,評價道:“很有意境,你要不說我還以為是被拍上去的蚊子血呢。”


    “姑娘,你又取笑我!”知春嗔怪道,“我不畫了。”


    李雲昭笑了笑,安撫道:“畫吧畫吧,畫完我裱起來掛在床頭,傳下去幾代說不定就成名畫古董了。”


    知春被她哄得心花怒放,粲然一笑,越發認真細致起來。


    她一邊畫,一邊時不時向窗外看去,再抬頭,正看見一個頎長挺拔的人影從廊橋中走出。


    她一挑眉,立即轉頭向李雲昭稟報發現,“姑娘,湯大人迴來了!”


    李雲昭睨了她一眼,撇了撇嘴,“迴來就迴來唄,怎麽跟見了親娘似的,這麽激動幹什麽。”


    知春瞅了瞅她,麻利果斷地收起筆墨,抬著架子就往外房門走去。


    李雲昭疑問道:“你這是做什麽,不是沒畫完嗎?”


    “我……在這裏看不見了,去別的地方采采景。”知春一邊往外走,一邊解釋道。


    知春前腳剛走出房間,湯予荷後腳就推門進來了。


    李雲昭今日穿了一襲藕粉色的裙裳,人與衣裳互相襯得嬌嫩清透。


    朝雲髻蔓蔓,鬢角垂發,略微遮去她挑起的彎月眉,減少了一分英氣淩厲,多了一分清純動人。


    她做生意時,為顯穩重,總往成熟穩重的風格去打扮,從而讓人忽略了,她仍是一個妙齡少女。


    湯予荷走到房間,見她定定地望著窗前,問道:“在看什麽?”


    “看人作畫。”


    望著空蕩蕩的窗前,湯予荷疑惑,“在哪裏?”


    “在你麵前……”李雲昭緩慢地轉頭看向他,語氣平緩得有些詭異,“你看不見嗎?就在你麵前。”


    湯予荷又看了看空無一人的窗前,此時有風吹動了房內的紗簾,李雲昭便指著飄動的簾子,幽幽道:“那裏,他飄過去了。”


    湯予荷剛轉頭看去,李雲昭又啊了一聲,一字一頓道,“他現在在你身後。”


    湯予荷隻覺後脖頸陰風陣陣,頓時寒毛卓豎,勉強笑道,“別開玩笑了。”


    他剛說完,李雲昭便瞪著眼,滿眼驚恐,愣愣地看著他的身後,一動不敢動,好像連唿吸都屏住了。


    湯予荷蹙起眉,驚疑不定道:“你這是怎麽了?”


    李雲昭緩慢地朝他微微搖頭,噓了一聲,壓低聲音道,“千萬不要迴頭——否則他會一口咬斷你的頭。”


    她話音剛落,湯予荷臉色沉了下來,快速走到她的身旁,正色道,“你別嚇唬我,我是不會怕的。”


    李雲昭僵硬地轉頭看向他,目光卻落在他身旁的空地上,瞪大眼睛,驚恐地尖叫一聲。


    “啊——鬼啊!”


    下一秒,湯予荷臉色大變,慌不擇路地撲通縮進了她懷裏,雙手環著她的腰,大鳥依人地瑟瑟發抖起來。


    李雲昭語氣低沉,陰氣森森道:“世上,真的有鬼——”


    “別說了。”湯予荷沉聲製止道。


    “你抬頭看看……其實……我一直都是……鬼……”


    湯予荷抱著她的手一僵,猶豫不決,遲疑地仰頭看向她。


    李雲昭早已經蓄勢待發,表情猙獰,雙目瞪大,齜牙咧嘴,張牙舞爪地朝他尖叫震嚇了一聲。


    湯予荷被她震了一下,明顯愣住了,隨後劍眉一彎,板正的臉色瞬間出現裂痕,嘴角控製不住地勾起一抹弧度。


    她張嘴露牙,皺眉豎眼,正因沒有嚇到他而閃過一絲錯愕的神情。


    啊……真可愛。


    他嚐試壓了一下嘴角,笑意掩蓋不住,隻得低下頭,將臉藏起來。


    看他並沒有被自己驚嚇到,李雲昭不屑地嘁了一聲,“笑個鬼啊。”


    湯予荷收緊手臂摟著她,聲音帶著笑意,卻可憐道:“別說鬼,我害怕。”


    李雲昭俯在他耳邊,大聲道:“小鬼大鬼老鬼吊死鬼餓死鬼無頭鬼水鬼厲鬼煞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


    湯予荷忍俊不禁,低頭失笑,默默地聽著她滿嘴的“鬼”,也不打斷,趁機抱著她不鬆手。


    李雲昭說得嘴皮子都酸了,見他無動於衷,腰上被他環得緊,便擰眉道:“起開!”


    “不要,我害怕,那隻鬼還在不在,你快趕走他。”


    “滾。”李雲昭敷衍地朝一旁說了一聲,隨後道,“行了,他走了。”


    湯予荷不依不饒道,“可我怎麽覺得,後背冷颼颼的,你是不是騙我。”


    李雲昭警告道:“放——”


    下一刻,湯予荷默默鬆了手,委屈巴巴:“壞蛋,嚇唬我,還兇我。”


    堂堂九尺大漢撒嬌賣萌,李雲昭被他這副極致的反差逗樂了,低聲笑罵:“你也滾!”


    “那不行。”湯予荷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笑顏,仿佛看著一閃而過的璀璨煙花,全神貫注地欣賞著。


    李雲昭慢慢收斂笑容,輕咳一聲,問他,“找我有事?”


    湯予荷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沒事就不能找你了?”


    她瞥了他一眼:“說。”


    湯予荷老實道:“我想問問你,要不要邀請什麽人來?”


    李雲昭愣了一下,思忖片刻,搖頭道:“沒有,不用。”


    “李清呢,也不用告訴她嗎?”


    “算了……告訴她她一定會來的,可是你想,她跟你無親無故,為什麽要來參加你的婚禮呢?”


    湯予荷沉吟一聲,低聲道,“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暫時把方魚年轉移到府裏來。”


    李雲昭笑了笑,烏黑的眼珠看著他,輕輕搖頭,“沒必要,隻要你把他救出來,原原本本地送迴奉姑,就已經夠了。”


    “好吧。”湯予荷示好無果,便轉移話題道,“今晚想吃什麽?我讓廚房早點準備。最近南郊的獵場總有新鮮鹿肉送來,今日天氣涼爽,圍爐湯鼎涮鹿肉正合適。”


    見李雲昭挑眉,似乎有些興趣,他又繼續道,“烏鱧正是肥美的時候,剔了肉和蝦籽一起細細地打成丸子,裹了麵粉,炸得外酥裏嫩,也很好吃。”


    李雲昭默默咽了咽口水,“我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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