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清水縣已過了戌時。


    大周雖無宵禁,可清水縣並非繁榮富庶之地,入了夜,街道很是淒涼,除了花街柳巷還點燈奏曲,其他商鋪皆是門戶緊閉。


    街巷清冷一個人也無,李夏陽抱臂站在燕春樓外等消息。


    他一個哥兒,既沒有喬裝打扮也沒有銀錢,進不去花樓,便隻能靠鄧謙前去打探。


    已過了兩刻鍾,也不知道找著人沒有。


    李夏陽急得團團轉。


    好不容易盼來了人影,鄧謙卻朝他搖了搖頭,道:“樓裏未曾添置新人,許是去了別處。”


    李夏陽更加焦灼,這清水縣最出名的青樓便是燕春樓,不在這裏,能在哪裏?


    兩人又找了另外兩座青樓,皆是一無所獲。


    鄧謙:“夜深了,還是養養精神,明日再接著找。”


    李夏陽不肯,被鄧謙揪著胳膊塞進客棧,他心中著急,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先在心中將陳展罵了千八百遍,接著開始罵李朔月,罵他沒腦子、不爭氣


    罵著罵著,卻不知為何,將自己罵哭了。


    不到雞鳴,李夏陽紅著眼推開門,他剛走出一步,隔壁的鄧謙也出來,倆人相顧無言,埋頭苦尋大半天。


    可縣上有多少花街柳巷、青樓妓館,他們都不清楚,別說是找人,連消息都無法探聽齊全。


    鄧謙按了按眉心,疲倦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如先迴村,看那陳展迴來了沒?要是能從他嘴裏問出個章程,找人就快多了。”


    “能成嗎?”李夏陽霍霍磨牙,連著呸了好幾口,“這該死的獵戶,迴去我要拿棍棒狠狠揍他一頓!”


    —


    燕子村,陳家院子裏,烏泱泱站了一群人,老的少的都有。


    裏正王長生拄著拐,麵容嚴肅,看著眼前一跪一立的漢子,質問道:“白五,我問你,那李氏可曾蓄意溝引於你?”


    “裏正爺爺,我白五對天發誓,就是那李氏趁展兄弟醉酒時溝引,我、我才沒有把持住。”白五跪在地上,涕淚橫流,手指朝上,做出發誓的姿態。


    “若我有半分假話虛言,便叫我無兒無孫,死無葬身之地!”


    裏正又問劉冬花:“劉氏,你親眼見過他二人行不軌之事?”


    劉冬花“謔”一聲,立即接過話茬:“我看得真真的,這白五與那李氏,確實做了見不得光的事情哩。”


    “那李氏呢,人在何處?”


    “我賣進青樓裏。”陳展冷聲道,“這般不知廉恥的哥兒,我要他作甚?既然愛勾漢子,就去樓去好生伺候著。”


    裏正剜了眼陳展,胡子都氣歪了,道:“展小子,你怎的又胡鬧?”


    “我還未審問,你就將人賣了?若是冤枉了人如何是好?”


    “冤枉不了。”陳展看了眼白五,周身氣溫驟降,眼神裏閃過一絲殺氣,“前些日子,他二人在深夜在院子裏幽會,我看見了,他迴來脖子上就帶了印子。”


    白五眼睛一轉,正要大喊冤枉,下一瞬,被陳展投過來的眼神駭住,反駁的話悶在嗓子眼裏,愣是沒說出口。


    “嗯。”裏正捋了捋胡子,道:“這李氏先前有過前科,這迴竟然又犯,實在死性不改、不可饒恕。依展小子所言,李氏與白家小子眉來眼去不是一兩迴,你說李氏溝引你,這話不妥。”


    “你與李氏通奸,按理漢子哥兒都該打二十大板,再去跪祠堂半個月。”


    “不過李氏既已發賣,便不再管他。”


    葉水兒聽了這結果,看向陳展的目光分外驚悚,好端端的月哥兒怎麽會偷人?其中莫不是有什麽誤會?陳展竟然招唿都不打一聲,竟然就將人賣了……


    馮冬青一臉不解看向陳展,這才幾日,怎麽恩愛甜蜜的小夫妻倆就翻了臉?


    倆人心中不解,卻沒敢上前問。


    就在此時,陳展忽然拋下一記驚雷:“我今日便啟程北行投軍,日後怕是不會迴來。家中一應物什,便全都贈與鄰裏鄉親,多謝大家多年來對我的關照。”


    王長生皺起眉,不解道:“展小子,李氏傷了你的心,你再娶一個好的就是,何苦要棄了這麽多東西不要,孤身北行?”


    陳展搖頭,“與他無關,此事我想了許久,忠君報國,當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所為。我爹娘的墳在北方,我要去尋他們。”


    “既要認祖歸宗,那便去吧。”裏正微微頷首,又道:“路引盤纏可都備好了?”


    “都備好了,不勞裏正掛心。”


    “諸位且先等等我。”陳展進屋收拾了行囊,再出來時,朝眾人道:“各位鄉親看有什麽能用,若不嫌棄,便都帶走吧。”


    人群寂靜了一瞬,不知誰問了句:“這鋤頭可真結實,我家裏缺了一把,我能拿走嗎?”


    “可以。”陳展點頭。


    “那院子後麵的黑羊?”


    “嗯。”陳展再點頭。


    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立馬四散衝進各個屋內,但凡能用的皆一掃而空。


    劉冬花手疾眼快,早早將黑羊羔的繩子牽在掌心,她滿意地摸著羊羔腦袋,讚歎道:“謔,這羊可真肥,也不知能賣幾兩銀子。”


    糧房裏,好幾個漢子都扛了大包的糧食,有的是米麵,有的是菜幹。


    其中一個撿到了好東西,喜不自勝:“三十二兩!這竟然有三十二兩!”


    “咱們大夥都看著了,可不能你一個人全拿了。”


    “就是就是。”


    ……


    東屋,幾個夫郎媳婦抱著被褥厚衣裳便往出走,王小鳳搶到了兩盒膏脂,上麵貼了桃紅色和大紅色的紙,還寫著字,不過他不認識。


    膏脂可是好東西,迴去能擦手,冬天便不害怕手凍傷。


    有人翻出趙大贈給陳展的小玩意,明眼人一看便知曉是什麽,麵上都羞,扔著沒動。後來叫兩個溜進來的漢子順走了。


    灶房裏,鍋碗瓢盆、油鹽醬醋被拿了個幹幹淨淨,李朔月熏製的臘肉、醃的鹹菜等,全被一掃而空,甚至連柴火都沒留下。


    院子裏六個人沒動,裏正,孫阿嬤,陳展,馮冬青及葉水兒,施慧娘。


    陳展朝馮冬青走了兩步,欲說些什麽,馮冬青立馬挺身將葉水兒護在身後,看陳展的眼神陌生而警惕。


    孫老嬤搖搖頭,沒看哄搶的場麵,自顧自走了。


    施慧娘看了眼哄搶的人群,冷笑一聲,幽幽出聲:“月哥兒真是瞎了眼,竟能看上你這樣冷心冷肺的人伢子。”


    說罷,便拂袖而去。


    馮冬青與葉水兒什麽話也沒說,也跟著一道也走了。


    陳展立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


    牛車晃晃悠悠到了燕子村,李夏陽跳下牛車往村子裏趕,鄧謙緊隨其後。


    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許多都抱著東西,有的是一把筷子,有的是一床棉被,手裏的東西都不一樣。幾個漢子腦袋都磕破了,但都麵帶喜色,笑意盈盈。


    李夏陽眼皮子直跳,心中不安更甚,直至他在家門口看見消失一整天的陳展。


    怒上心頭,李夏陽疾步走過去,臉色鐵青,出口就罵:“挨千刀的獵戶,你把李朔月弄哪去了?”


    陳展看著遠處跟著的漢子,神色晦暗,道:“我同陽哥兒說兩句話。”


    鄧謙不安地看了眼二人,李夏陽擺擺手,示意不要擔心。


    陳展收迴視線,嘴角微扯了下,解釋道:“是他偷人在先,我不過——”


    “我呸!”李夏陽掐腰怒聲道:“他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做出這事?他是個什麽樣的軟骨頭,你不清楚嗎?”


    “我娘打他他都沒還過手,他挖空心思要跟你好,偷什麽人?”


    李夏陽被氣得不輕,他現在隻想找到人,不想同陳展廢話:“你把他賣哪去了?”


    “你既然這般不信任他,當初就不該同他好!”


    “陽哥兒。”陳展壓低聲音,湊到李夏陽跟前,小聲但真摯道:“我從未和他好過,我心悅之人是你。”


    “!”一記驚雷從天劈下,將李夏陽劈得外焦裏嫩,“這般令人作嘔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你若真心悅我,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李夏陽咬牙切齒,直接一拳砸到陳展腹部,“你害李朔月失了青白,叫人笑話,現在又將他賣進青樓,轉過頭又說心悅我,陳展,你是不是也想把我賣了?”


    “不、不,我怎麽會做出這種事?”陳展退後兩步,拉開兩人的距離,無措地看向李夏陽。


    李夏陽這一拳頭真心實意,將他砸得不輕。


    “我恨不得把你也賣了!”李夏陽氣得眼睛都紅了,連砸陳展好幾拳,“該死的王八羔子,我打死你!”


    陳展身形踉蹌一瞬,勉強笑道:“我說這話,隻是想告訴你,若你與鄧謙過得不好,便來找我,我會替你收拾他。”


    “用不著。”


    陳展從兜裏掏出一張銀票,遞給李夏陽,道:“這是一百兩,你拿著,當成日後的嫁妝。”


    李夏陽動作一頓,立馬搶過銀票塞進懷裏,拎起陳展的衣領冷聲質問:“我最後再問一遍,你把李朔月賣哪去了?”


    陳展定定地看了眼李朔月,“陽哥兒,你離他遠些,他心思深沉、手段頗多,總想變著法的害你。”


    “嗬嗬。”李夏陽冷笑一聲,拳頭砸上陳展的眼眶,“你這人伢子的話也能信?”


    陳展又勸了幾句,奈何李夏陽聽不進耳朵裏,他隻好歎了口氣,無奈道:“富春鎮,我把他賣到了富春鎮。”


    “你胡說什麽?去富春鎮最少都得兩天!”


    “我在商行遇著了富春鎮的采買哥兒的老鴇子,那人看上了李朔月,開了五兩銀,我便賣了。”


    “混蛋!”李夏陽雙眼赤紅,又甩了陳展一巴掌,轉身便走,同鄧謙一道坐上了去往富春鎮的牛車。


    陳展拂過被抽打的地方,看著李夏陽遠去的背影,久久迴不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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