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處理好一切,賈環沒有迴家,就在官署屏風後麵的小榻上休息。


    一覺睡到次日大中午。


    “老大,南司來人!”


    雙鞭腳步急促,推醒了賈環。


    “多少人?”賈環問。


    隻來幾個,那便是索要結案卷宗。


    要是十幾二十個,不言而喻。


    “比上迴還多!”雙鞭神情興奮。


    賈環猛地騰起身。


    冗長的等待,走廊響起密集腳步聲。


    近二十個南司官吏踏入官署,為首者五十歲出頭,容貌端正,頜下胡須飄揚,氣勢非凡。


    身後郭官員提醒道:


    “還不拜見傅大人?”


    很顯然,這位是南司上層之一。


    “卑職見過傅大人!”賈環恭敬抱拳。


    傅官員審視他許久,麵帶欣賞道:


    “鏟除韃虜暗樁,誅殺利欲熏心之徒,有功於社稷。”


    賈環鏗聲道:


    “職責所在。”


    傅官員頷首,輕輕擺手。


    兩位官員捧著托盤上前。


    嶄新的銀色飛魚服,肩袖織繡了兩條金絲線。


    一塊通往案牘庫“丁”區的令牌。


    傅官員接著說道:


    “另外,南司會從其他衛所調派三十位力士,由你天樞房統率。”


    “遵命!”賈環擲地有聲。


    內心難免有些失望,原以為能有三條金絲線。


    傅官員雖不知年輕百戶心中所想,但大抵能猜測對方不甚滿意,畢竟及時鏟除韃子暗樁,倘若任由發展恐將釀成大禍,況且還順帶給朝堂清理了十幾條卑劣蛆蟲。


    如果他已有三十多歲,依照功勞資曆,必定擢升三條金絲線。


    然而還未滿十八歲,太年輕了,入職時間又短,南司綜合考量後決議壓製。


    這次親臨,正為安撫賈環的情緒。


    傅官員朗聲道:


    “南鎮撫司已獲禮部、吏部、翰林院許準,內閣中書舍人已繕寫鈐印,冊封你生母趙氏為九品孺人。”


    “依照禮製,妾室沒有資格成為朝廷命婦,但自古母憑子貴,曆來也有庶出人傑為生母爭命婦,阻礙頗多。”


    “為了給你生母爭取九品孺人稱號,衙門費了好大功夫。”


    話音落罷。


    賈環誠摯感激:


    “多謝大人,卑職誓死效忠社稷,日後定勤勉奮力,再建功績!”


    能有什麽抱怨的,南司為了不讓有功者寒心,都換一種方式補償了。


    已成定局,少鑲一根金絲線能讓娘親開心,也值了!


    “好!”傅官員滿意離去。


    “賈百戶,禦史台大理寺要查閱結案卷宗,你晚些時候來南鎮撫司。”


    郭官員丟下一句話,隨之走出官署。


    賈環撫摸著嶄新飛魚服。


    他必須比別人獲得更多的功勞,才能彌補年紀小的劣勢。


    可年輕是劣勢麽?


    資曆不夠,功勞來湊!


    遲早要鑲上五根金絲線,再告別這身銀白色飛魚服!


    ……


    榮國府。


    禮部、吏部幾位官員在賴大的領路下進了會客廳。


    為首者洪聲道:


    “有旨,傳賈環父親、嫡母,生母。”


    俄頃。


    賈政帶著王夫人來到會客廳。


    “賈環生母呢?”為首者問。


    王夫人笑著道:


    “她一個妾室,不宜露麵。”


    為首官員略默,催促道:


    “煩請她過來。”


    遵循禮製,需要嫡母在場,不然你才是無需露麵的那一個。


    “來人。”賈政眼神示意,讓小廝去喊人。


    過了足有半刻鍾,趙姨娘姍姍來遲,臉上滿是疑惑。


    為首官員展開長一寸的絲織卷軸,抑揚頓挫道: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茲有民婦趙氏……”


    話音被打斷。


    “奴家所犯何罪?”趙姨娘誠惶誠恐。


    別說見官這種場合,尋常家宴,她一個小妾都不能上桌!


    如今竟然有旨意,這是要問罪?


    我犯什麽事了?


    趙姨娘恐慌至極,急忙道:“奴家兒子是無辜的……”


    “不知禮節,閉嘴!”賈政暴怒,瞪了她一眼。


    王夫人低著頭,神情不安。


    禮部,吏部齊至,作為國公府的媳婦,員外郎的正室,她對這種場麵很熟悉。


    一個小妾,絕不可能!


    簡直荒謬!


    看賈環生母擔驚受怕,為首官員放下卷軸,索性簡單直白道:


    “令子立功,朝廷冊封你九品孺人。”


    轟!


    趙姨娘大腦一片空白,身形踉蹌,險些栽倒。


    王夫人臉色瞬時鐵青,滔天怒火在胸膛燃燒,


    一個正室夫人讓小妾當上了九品命婦。


    她該有多難堪?


    這是一種莫大的屈辱!


    賈政目光驚駭,下意識看了一眼夫人。


    幾位官吏也紛紛看向王夫人,眼神透著同情。


    對於正室而言,確實很恥辱,特別在鼎食勳貴之間顏麵無存,要被貴婦人們嘲笑很久。


    然而趙氏不是依靠賈員外郎,而是兒子。


    況且錦衣衛權勢滔天,既然開口了,禮部吏部也不可能拒絕這點要求。


    “我……我……我是誥命夫人了?”


    趙姨娘迴過神來,一臉難以置信,嗓音都在顫抖。


    為首官員立刻糾正道:


    “五品以上才是誥命,以下皆為敕命,往後要注意言行舉止,不能逾越禮製。”


    話雖如此,逾越了又能怎樣……


    向來隻有錦衣衛抓別人小辮子,誰敢指責他生母言行失矩?


    “告退。”


    眾人離去。


    王夫人目眥欲裂,唿吸都不暢,再多待一刻幾乎就要歇斯底裏摔東西。


    賈政搖頭喟歎。


    這事鬧得家宅難寧呐!


    不知何時,趙姨娘蹲在地上緊緊抱著卷軸,眼眶通紅,淚水根本止不住,似乎所有的委屈都要宣泄出來。


    府裏家宴,她能上桌吃飯了!


    逢年過節,她可以走榮國府正門了!


    她知道,在大家族眼裏,一個最低下的九品孺人頂什麽用,五品誥命以上都好幾個,但這張卷軸卻能讓她開心一輩子啊!


    趙姨娘邊哭邊笑。


    迴到院落,晴雯三人見狀快步走來。


    “又怎麽啦?”


    “喏。”趙姨娘拿手帕抹去淚痕,將卷軸遞給香菱。


    香菱一看,驚得掩嘴,啞聲道:


    “九品命婦,年俸祿八兩銀子,八匹絹布!”


    晴雯和彩雲麵麵相覷,怎的搖身一變成了朝廷命婦?


    趙姨娘眸光恍惚,仰天高喊道:


    “我也吃上官糧了。”


    “老娘怎麽懷了你這樣的好種子!!”


    晴雯震驚之餘,脫口而出:


    “太太,要文雅。”


    轟!


    趙姨娘麵色酡紅,死死盯著晴雯,字字頓頓道:


    “你喊我什麽?”


    “太太,你是朝廷命婦了。”晴雯抿著唇瓣。


    趙姨娘耳根子發燙,心中卻無比暢快,以往總覺得這死丫頭倔得很,還忒愛頂嘴,現在越看越順眼。


    “好晴雯,再叫一遍。”她亢奮至極。


    “太太。”


    “欸!!”


    “太太,我去拿銅鑼爆竹。”彩雲剛要去耳房,就見賈環散衙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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