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蘇府,屋簷高懸燈籠,三個武師院間巡邏,卻見一道身影越過高牆,在光線昏暗的牆邊快迅如風,腳步聲低至於無。


    暖閣裏,蘇崇善擁著美妾昏昏大睡。


    賈環站在床邊,望著一臉敦厚山羊胡的老畜生。


    抬手一巴掌。


    啪!


    “哎呦。”


    蘇崇善吃痛驚醒,一看床前有人,頓時間汗毛倒豎,差點魂飛魄散。


    “老爺。”


    小妾被吵醒,嬌滴滴地嗔罵了一聲。


    賈環探過身子去,以手刀劈後頸,小妾還沒睜眼又昏迷過去。


    “來……”


    蘇崇善話還沒說出口,寒光凜冽的刀刃就橫在脖子上。


    賈環將這條老狗拖到幽暗的書房。


    “要……要多少銀子,你張口。”蘇崇善哭喪著臉,嚇得渾身哆嗦。


    “你瞎了狗眼?”賈環冷冷盯著他。


    蘇崇善這才注意對方一身飛魚服,霎時間,他肝膽俱裂,恐懼席卷五髒六腑,卻強裝鎮定厲聲道:


    “北鎮撫司駕帖呢?朝廷批簽呢?你區區一介小卒,也敢夜闖五品官員私宅,你是活膩了!”


    “目無王法,悖逆無禮,還不趕緊滾出去,否則本官參你一本,讓你鋃鐺入獄,你全家都要跟著遭殃!”


    賈環麵色如常,寒聲道:


    “我姓賈,出自國公府,你一條五品老狗哪來的口氣恐嚇國公府?”


    蘇崇善臉龐僵硬。


    賈環彈了彈刀柄,語調森森:


    “今夜要麽死,要麽交代罪行,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周鏢頭已經簽字畫押了,供出你是幕後主謀。”


    “原以為江湖武夫不服王化囂張跋扈,看來最惡毒的還是朝廷狗官,坐於高堂一個命令就讓治下百姓哀鴻遍野。”


    “喪盡天良的狗畜生!”


    蘇崇善癱軟在地,聽到周鏢頭三個字,一下子就沒了精氣神,整個人恐懼到瀕臨窒息。


    賈環持刀進了一寸。


    “饒命……”強烈的刺痛感讓蘇崇善迴過神,滿臉哀求,老淚縱橫。


    賈環俯視著他:


    “信昌堰壩,就是你調人摧毀的,劉力士查到線索,你指使周隆鏢局痛下殺手!”


    “為何要毀堤?背後誰給你撐腰?信昌知府?還是另有其人?如實道來!”


    蘇崇善痛哭流涕,哀聲歎道:


    “悔啊!”


    賈環冷眼旁觀,東窗事發就後悔了,剛還摟著美妾好不快活。


    蘇崇善悲慟了好一會,一五一十道:


    “府尊科舉入仕,隻知清談高論,不理俗務,這件事他都蒙在鼓裏。”


    到了這個份上,惡意攀咬毫無意義。


    “你一個人兜得住?還有誰!”賈環加重語調。


    蘇崇善咬牙切齒,“工部衙門!”


    工部?


    賈環一瞬間竟然聯想到自己父親賈政,擔任工部員外郎職位。


    當然沒這個可能,賈政雖然迂腐,但膽子極小,更沒有到喪盡天良的地步。


    “幕後主使是誰?”賈環目光灼灼。


    蘇崇善蠕動嘴唇,說了七個字:


    “工部右侍郎,袁墉。”


    話音落下,賈環緩緩閉上雙眼。


    他知道,錦衣衛百戶那扇門要推開了。


    朝廷從三品大員!


    工部衙門三把手!


    這就是一條大魚!!


    資曆太淺?


    功勞來湊!


    破獲大案,抓了一個地方官還不夠?那抓了一個從三品大員呢?


    隻要坐實罪行,緝捕入獄,無論南司怎麽考量,他這個百戶官當定了,實打實積功上位,誰也挑不出半點理!


    銀白色飛魚服,出入天下案牘庫,這是質的飛躍!


    “袁墉袁侍郎?”賈環一點就透,寒聲道:


    “假借洪水摧毀堰壩,然後他向朝廷要撥款,再建信昌堰壩,你倆上下其手大把撈銀子!”


    “洪澇之後,府城糧價那麽高,知府又是個清談瀆職之輩,你們毀了百姓良田,暗中授意糧商高價賣糧,這銀子嘩嘩流過來了,災後重建又得向上要銀子,幾下子吃得滿嘴是油!”


    “百姓哀鴻遍野,到處是食不果腹的流民,關你何事?積極賑災還能搏個青天好官的美譽。”


    “豬狗不如的畜生!”


    若非此人是重要證人,賈環現在就想一刀剁掉其狗頭,這狗東西的罪孽值最少六品!


    蘇崇善麵色蒼白,恐懼道:


    “是袁墉主使,我不得不遵從,城裏最大的糧商是他兒媳婦的遠房親戚,懇請大人念在我如實招供,從輕處理。”


    賈環從書房找到印泥,拿來狼毫筆和宣紙,不容置疑道:


    “自己寫案情經過,事無巨細,包括參與毀堤的親信,再供認罪名簽字畫押!”


    蘇崇善顫著手,在宣紙上慢慢書寫,直至一刻鍾後,在末尾按下印泥。


    “走!”賈環怒吼。


    蘇崇善雙腳發軟,站都站不起來。


    賈環強行拉拽他走出暖閣,護院武師終於聽到動靜。


    “蘇大人!”三個武師如臨大敵。


    蘇崇善絕望的眼神燃起一絲希望,重金聘請的武師直接殺了這個錦衣衛,這大案是不是消弭?


    然而,希望瞬間落空。


    賈環幾個箭步衝過去,輕輕抬起手掌,武師還沒得及反應就負傷在地。


    他冷漠道:


    “錦衣衛辦案,擋必死!”


    “請。”其餘兩個武師讓開位置,目送著東家被拖出府邸。


    打不過總不能為了銀子送命,況且對方還是錦衣衛衙門。


    府外槐樹下。


    “老大!”六人湧了上來。


    賈環將蘇崇善丟給雙鞭,隨後鄭重道:


    “幕後黑手,工部右侍郎袁墉,今夜就要啟程返京,不得耽擱!”


    轟!


    秀才雙鞭等人目瞪口呆:


    “我幹!”


    工部三把手?


    這……


    這功勞。


    哈哈哈,趙總旗錢總旗苦苦競爭了兩年,都白忙活了,天樞房百戶之位,非老大莫屬!


    “城中最大的糧商是誰?”賈環冷聲質問。


    蘇崇善早已聽天由命,嘶啞道:


    “錢掌櫃,身高七尺,體胖耳邊有胎記,他就是袁墉兒媳婦的遠房親戚。”


    賈環看著雙鞭和彪子,嚴厲叮囑道:


    “我們先行,你二人去緝捕錢掌櫃,快馬加鞭跟上我們。”


    “遵命!”雙鞭不敢怠慢,立刻去辦。


    老大真升官了,他們也會跟著撈個職位,這樁案子絕對不能出紕漏!


    賈環繼續吩咐:


    “秀才,你返迴周隆鏢局,讓周鏢頭帶著那個親手誅殺劉力士的族人跟你們一起,放心,偌大的家業和全府幾十口人,周鏢頭不敢有小動作。”


    “是,老大!”秀才領命而去。


    賈環命令道:


    “即刻返京!”


    一旦袁墉得知消息,找關係四處活動,這功勞可能就作廢了,必須抓緊時間。


    至於信昌府府尊,時間緊迫,暫時先不管這廝。


    倘若知情不報,是包庇之罪!


    不知情更是罪,瀆職朽木,豈能主政一方。


    這廝就算沒參與,仕途也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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