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


    南鎮撫司衙門,官署裏。


    東平王滿臉陰沉,厲聲道:


    “你們錦衣衛挾仇濫殺,與殘忍屠夫何異?本王已將奏疏上呈禦史台,錦衣衛必須嚴懲姓賈的!”


    歐陽僉事麵色如常,冷淡道:


    “姓姚的兩個惡賊證據確鑿,王爺應該看過結案卷宗,為朝堂鏟除蛀蟲,係賈千戶的職責。”


    見東平王怒不可遏,司禮監秉筆太監戴權皮笑肉不笑,慢條斯理說:


    “既然身負惡行,就該以死向社稷謝罪,但雜家聽說賈千戶暗中調查東平王?這可壞了規矩,若連錦衣衛都藐視法紀目無尊卑,那朝廷秩序蕩然無存。”


    “發一道急令,讓他速速歸京,接受三法司問話!”


    歐陽僉事沉默,沒有批簽確實逾矩,他招唿一個官員,命令道:


    “讓祈安房姓顏的百戶過來。”


    官員奉命離去。


    東平王臉龐陰雲密布,十八歲的小輩都敢騎在王府頭上悖逆作亂,這是徹頭徹尾的侮辱!


    身邊的戴權也強壓火氣,把雜家的勸告當成耳旁風了,一點臉麵都不給。


    兩刻鍾後,秀才走進官署。


    歐陽僉事審視著他:


    “私自調查東平王,賈千戶意欲何為?”


    略頓,加重語調:


    “想清楚再迴複!!”


    秀才畢恭畢敬道:


    “啟稟有司,據江南暗哨傳來的急報,有人檢舉東平王勾結白蓮教蓄意謀反,賈大人離京調查,他臨行前交代卑職,東平王穆家對社稷有功,他絕不容許有歹人潑髒水毀了忠良名節,為了還東平王一個清白,賈大人不辭辛苦,親自走訪。”


    話音剛落,東平王氣得雙目猙獰,咆哮道:


    “血口噴人!錦衣衛拿白蓮教當籮筐,凡事都往裏麵裝?”


    歐陽僉事滿意點頭,越過東平王看向戴權:


    “戴公公,賈千戶明察秋毫,定能洗清王爺嫌疑。”


    東平王踏步向前,痛罵道:


    “卑劣的說辭,妄想掩蓋他私自調查本王的僭越之罪?”


    歐陽僉事表情漠然,盯了他半晌:


    “大過年的,誰樂意東奔西走?賈千戶一片好心,王爺莫要無理取鬧,錦衣衛衙門不是戲園子。”


    “你……”東平王臉龐漲紅。


    “顏百戶,退下吧。”歐陽僉事返身整理案卷。


    秀才告退。


    戴權甩袖就走:


    “查不出個子醜寅卯,司禮監要問責的!!”


    歐陽僉事沒接話。


    司禮監你姓戴的說了算?


    當然,賈千戶私查未果,難免要付出代價。


    ……


    與此同時,榮國府外。


    挽聯挽幛、香燭紙錢隨風飄飛,東西角門前各擺放一口棺材,簷上籠罩白布,正門對麵搭建一個祭棚靈堂。


    嗩呐聲不絕,氣氛悲慟壓抑。


    王妃身披孝衣,蹲在正門燒紙錢,她的雙眸通紅,眼底深處充斥著無窮無盡的怨毒。


    為了給昌盛謀前程,間接害了兩位弟弟的性命。


    不報此仇,她沒臉再迴江陵娘家,尊貴的王府門楣也要淪為笑柄!


    “兩個賤婦,還不滾出來!”


    王妃歇斯底裏,恨意滔天。


    榮國府噤若寒蟬,賈母賈赦賈政等人氣急敗壞。


    大過年的在賈家門口設靈堂燒紙錢,不止是晦氣,更是一種侮辱!


    賈家一門兩國公,豈能承受此等大不敬的羞辱,可對方是王府,還死了兩個嫡親,這讓賈家不知怎麽應對。


    “成日作禍,害得我們丟人現眼,祖宗都要罵我們不孝子孫!”


    賈寶玉氣急敗壞,他還要和勳貴走親戚攀交情,門口擺棺材燒紙錢,誰還會來榮國府拜年。


    啪!


    他剛說完,賈政掄圓了手臂,一巴掌唿了過去。


    賈政火冒三丈,痛罵道:


    “你再多嘴,老子打死你個業障!”


    環兒擢升千戶,換做別人,早就大搖大擺炫耀了,各家走訪享受阿諛奉承。


    可環兒隻在祭祖露麵,其餘時間都待在宅子裏。


    是王妃殿下主動挑事!


    你說你招惹誰不好?


    不過這孽子太狠毒了,大丈夫得饒人處且饒人,一丁點紛爭偏要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那可是世襲罔替的王府啊!別人動用人脈,孽子就得吃癟!


    “老爺,你打寶玉有何用?”王夫人捏著手帕,冷冰冰道:


    “某些人添油加醋,堂堂王妃殿下說兩句怎麽了?你讓老太太評評理,王妃教導五品誥命,教訓無命婦封號的女子,哪一點有失分寸?她還心生怨氣,尊卑高低都不分了!她兒子更是以權殺人,現在好了,榮國府門口紙錢滿天飄!”


    “鬧成這樣怎麽收場?內侄女,帶著她出去給王妃殿下道歉,給靈堂磕頭燒紙,免去這樁劫難。”


    王熙鳳美豔不可方物的臉頰緊緊繃著,一聲不吭。


    環兄弟能夠報複這位趾高氣昂的王妃,她心裏十分欣喜,一想到正月初三受到的屈辱,向來強勢潑辣的她也需要一個胸膛依靠,可又擔心環兄弟仕途受挫被王府陷害,打一開始就不該接受請帖參加宴席。


    希望不要連累環兄弟。


    榮國府外,眾多王府護衛聚集,還有神京府衙的上百兵丁。


    一位官員擲地有聲:


    “府衙接到狀告書,誥命夫人趙氏和賈王氏出言不遜,私下辱罵王妃殿下,且紮紙人詛咒王妃殿下,請前往神京府衙陳述經過。”


    說罷退到一旁,上百兵丁就欲衝進榮國府抓人。


    王妃放下紙錢,臉上籠罩怨恨,眼眸蘊藏著一抹殺機。


    豈料。


    “錦衣衛辦案,閑雜人等滾開!”


    一聲怒喝,寧榮街四周的店鋪衝出幾十個飛魚服。


    為首者是爆炭和鐵掌。


    二人走到青袍官員麵前,臉色森寒道:


    “錦衣衛在調查她們,輪不著你們插手!”


    王妃勃然大怒,起身質問:


    “守在外麵,這是調查?你把本宮當傻子?”


    鐵掌氣定神閑,淡淡道:


    “抓進詔獄算調查,暗中觀察也是調查。”


    他掏出一張戳印公文:


    “這是辦案文書。”


    爆炭看向上百兵丁,冷冰冰道:


    “你們要是覺得府衙權責能高過錦衣衛衙門,你們要是覺得能搶錦衣衛的案子,再往前一步,便是身首分離!”


    錚!


    刹那間,一個個錦衣衛拔出繡春刀,刀刃寒光閃閃。


    所有兵丁都頭皮發麻,不敢再挪動腳步。


    鐵掌走過去一腳踹翻靈堂,麵無表情道:


    “王妃殿下,別阻礙視線,錦衣衛要觀察‘罪犯’。”


    王妃氣得渾身顫抖,辱罵道:


    “卑賤的鷹犬,你也是活得不耐煩了!”


    鐵掌走過去踹掉祭棚,嘴裏依舊是公務,“別阻隔視線,妨礙錦衣衛辦案。”


    府衙官員見狀率隊離開,沒扳倒賈大人之前想抓他的親眷,無異於天方夜譚,那可是身披紅袍的千戶!


    ……


    正月初七。


    山東登州。


    賈環率隊離開登州百戶衛所。


    兩天時間,都沒查到線索。


    無論是錦衣衛百戶衛所還是府衙下轄幾地縣衙,甚至煙雨樓在內,都沒有記載過東平王穆家的惡跡。


    清清白白?


    賈環冷笑,他不相信枕邊人飛揚跋扈,兩個小舅子作惡多端,東平王能好到哪裏去。


    深夜。


    胖頭魚率隊從萊州歸來。


    他迴稟道:


    “老大,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卑職搜查府衙案牘庫,盤問了穆氏族人,東平王在擔任山東兵備道提督軍務期間風評甚好,身為王府掌舵人也從未苛待仆役佃農,有過十幾次狀告書,但都是王府官吏肆意妄為,也伏法認罪,扯不到東平王身上。”


    賈環麵無表情:


    “繼續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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