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籍舟倒沒在意這些,壓低聲音道:“四方樓的事,我也聽說了,可要我出麵替你迴護?”


    東方既婉言拒絕道:“德建名立,行端表正。惡言不存,百痹自消。從前是學生不知藏鋒,連累先生了。”


    沈藉舟泰然笑道:“無妨,無妨。如今這般也好,瞧著心性更穩重了些。


    我年輕時比你更盛,栽了跟鬥才知收斂。”


    未等東方既白迴應,沈籍舟一邊盯著茶杯裏的茶看,一邊意味不明地喚了一聲:“子耽啊!”


    蘇子耽立馬起身行禮道:“學生在。”


    沈籍舟捏著杯子輕輕搖晃,語重心長道:“這春山茗吧,水熱則茶死;水涼則茶淡;需得水溫得宜,茶出綠,香濃色正,才不辜負這好茶。”


    蘇子耽忙應道;“學生受教,是學生教子無方。”


    沈藉舟擺手示意他坐下,繼續道:“榮耀加身始終是身外之物,為人修心才是根本。


    莫爭意氣,莫貪虛名,莫失本心。”


    話音一落,東方既白等人齊聲應道:“老師教訓得是。”


    沈籍舟說完便起了身,擺手道:“都迴去吧,老朽年事已高,困倦了。”


    東方既白等人心知他這是趕人了,趕忙起身行禮,一同請辭離開。


    從沈府歸來後,東方既白在跑馬場外砍了根細竹,去葉伐枝後,截取中間的一段扛進了內院。


    一路上不少人瞧見了,紛紛上前說要幫忙,都被他拒絕了。


    他一路徑直迴了內院,然後將竹筒放在石桌上,轉身進入書房的隔間,從裏麵裏陸陸續續拿了不少工具出來。


    東方既白用刮刀快速將竹筒表麵打磨光滑,然後破竹開絲。


    蔑刀利落地剖開竹筒,分成粗細均勻的長條,然後將長條反複拉成輕薄的蔑片。


    過程中一個不小心,竹蔑的細小纖維紮入指尖,很快冒了血珠出來,東方既白下意識用牙咬去了‘利器’,然後舔去血珠接著重複枯燥的動作。


    整個過程手眼沒個休息,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會前功盡棄。


    內院許多人看到後,不知他到底要做什麽,見他頭也不抬,完全沉浸其中。


    他們看到了也沒敢打擾,連同唿吸都放得又輕又柔,生怕驚擾到他。


    饒是全神貫注至此,蔑條還是毀了不少。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勉強將蔑片處理好,又取了幾片劈成竹絲,等全部完成的時候,東方既白雙手已經沒法看了。


    雙手被劃了好幾條口子,指節的位置還生了血泡。


    東方既白低頭端詳自己的雙手,露出一絲微笑。


    小貓確實沒說錯,果然嬌氣。


    其實無論在哪個世界,他的手握筆的時間都長於其他,也很少幹什麽粗活。


    如今生得皇子身份,更是錦衣玉食,鮮少勞作,嬌養了十多年,到底是比從前更嬌氣了。


    東方既白起身淨了手,抹上藥膏,粗略地吃了兩口飯,又投入其中。


    過了許久,他將蔑片竹絲編出了一個籃子的雛形。


    又過了許久,才收了尾,一個小巧又精致的水果提籃就此誕生。


    侍衛們以為這就算完工,哪知東方既白拎著籃子出內院去了繡閣。


    繡閣的繡娘見他來了,趕忙行禮,正以為他有事吩咐的時候,他卻長腿一抬進了繡閣。


    “那匹軟煙羅呢?”東方既白順口而出。


    一個年過而立的胖繡娘,捧著那匹用剩的軟煙羅大步走過來,忙應道:“殿下,在這!”


    東方既白微微頷首,淡聲道:“放桌上,再拿些針線來。還有剪刀。”


    繡閣的繡娘拿針線的拿針線,拿剪刀的拿剪刀,一股腦全放桌上了。


    東方既白再次出聲道:“你們忙自己的,不用管我。”


    繡娘們趕忙應是,各找位置做自己的事去了。


    東方既白比對著籃子的大小,裁了幾塊布下來,將布蒙在籃子上,穿針引線,一點點將它縫合上去。


    半個時辰後,整個籃子都變成了雪青色。


    東方既白看著籃子直蹙眉,心想,有點醜陋,早知道不該這樣了。


    他看了好久,突然機一動,找了塊做帳子的白紗,裁了幾塊碎料下來,拚拚湊湊,用針線縫了固定,拿別在衣服上的珍珠串了,做了幾朵花蕊為珍珠的白花出來。


    又將白花固定在籃子上,位置各異,錯落有致。


    最後剩了一朵,被他別在了籃子的提手處。


    東方既白拿著籃子左右轉了一通,眉頭皺得更高。


    怎麽感覺更醜了,到底哪不對?


    東方既白又尋了兩條白藤色的係帶編了一串如意結,纏繞在提手處,兩端結尾墜著兩個吉祥結。


    東方既白左看右看,老覺得右邊的吉祥結大了些,又重新拆了重編。


    等重新編好,又覺得左邊的吉祥結歪了些,然後又一次拆了重來。


    不知折騰了多少個來迴,東方既白總算滿意了。


    東方既白看著籃子,心裏仍不滿意,有種想全部毀了重來的衝動,但最後還是勸服自己就這樣算了,又醜又土就是潮。


    唯一滿意的一點就是竹籃已經被軟煙羅包得嚴嚴實實,不會傷到小貓嫩乎乎的漂亮小手了。


    等籃子弄完,天已經黑得像包公了。


    東方既白將籃子放在寢殿,匆匆吃了晚飯,從膳房拿了一大籃子的雞蛋和一個盆,然後鑽進寢殿開始挑雞蛋。


    雞蛋的形狀大小顏色各異,他挑了許久,把雞蛋分了個三六九等,最後選出了八個白白胖胖的雞蛋備用。


    至於為什麽是八個,那自然是因為籃子裏隻能放下八個雞蛋。


    東方既白首先拿他認為最次一等的雞蛋出來試手,先用工具小心翼翼在尖的那頭……那頭開個洞。


    嗯,這個碎了,重來。


    好吧,又碎了……


    如此折騰掉二十個雞蛋,他才掌握怎麽開出小洞正好把蛋液倒出,又不損壞蛋殼的要領。


    緊接著,拿小剪刀修理小洞,務必保持完整。


    保持……


    額,剪壞了。


    沒事,你最棒了,繼續……


    整個過程也就毀了八十多顆雞蛋吧?


    好在最後那八個雞蛋,啊不,蛋殼平安無事。


    東方既白把蛋殼裏麵的東西小心翼翼清理幹淨,然後放進籃子裏,再叫人把這些碎蛋殼和一滿盆的蛋液抬了出去。


    東方既白拎著籃子來到書房,提筆給蛋殼畫上各種表情包,當然沒有哭臉,因為他希望小貓天天開心快樂。


    等蛋殼上的墨跡幹透,他把蛋殼擺在書桌上,用幾本書圍住,生怕它們遭遇意外。


    東方既白本人又跑去熔煉房熬大夜,啊,不,是給自家媳婦打首飾。


    不出意外,東方既白帶著滿臉倦色出了熔煉房,然後甩甩頭,直奔書房。


    幾樣首飾被他用布包了,整整齊齊碼在籃子底部。


    接下來,他又摸兩隻蠟燭,截斷成八份,修理平整後塞進了蛋殼裏。


    擺放齊整後,他突然想起來答應要給小貓寫情詩,又把塞了蠟燭的蛋殼擱迴書本圍城裏。


    他取了紙筆,想了許久,愣是沒寫出一個字。


    倒不是寫不出來,隻是寫得要是太肉麻了,他怕日後被公開處刑。


    最後他想到一個好主意,寫了首大誇小貓美貌和天賦的詩,末兩句才寫他心折不已雲雲。


    墨跡幹透後,他把紙張折了又折,塞在了被布包起來的首飾下麵,重新整理了,才把蛋殼們擺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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