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犯人!”


    蘇何掙開下人的雙手,仰著頭,闊步走至當年自己設下的政議廳當中。麵對眼前的一切,她無喜無悲的麵容上忽地生出一抹嗤笑,其下滿是對這所謂朝堂的不屑一顧與嗤之以鼻。


    成財位於朝堂之上,身邊是隱在其後的小秋,她將眼神放在一邊,不去看蘇何。


    左側是成貴成富兄弟,他們隻想裁決過後快些離開,來這裏隻是充數而已。


    成財右前的空位上,一位不知姓名的帶槍男子立在那。


    而右邊的座位,一位四十餘歲的中年人正在品著茶,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成財高高地拿起了驚堂木,卻隻是輕輕地拍了一下。


    他看著蘇何,拿起桌上的草稿,用沒多大的聲音畏畏縮縮地念著:


    “犯人蘇何,刺殺成家家主未遂,對此事可有狡辯之詞?”


    講完,成財便慌慌張張地放下了手中的草稿,額頭上不可抑製地滲出冷汗。


    蘇何輕蔑地看了一眼成財,而後仰起頭,對著他身後竭力隱藏著自己的小秋大聲道:


    “你為什麽要站在他的身後!”


    小秋向後退了退,並未迴話。


    “你為什麽不麵對我!”


    “成家家主問你話呢。”


    蘇何扭過頭看向那個正在說話的品茶男子,皺了皺眉,用沒什麽起伏的聲音平淡道:


    “怎麽。主子沒講話狗先咬人了?”


    “你!”


    男人怒目圓睜,頭發上指,手中的茶杯都要被都摔到地上。


    “犯人蘇何目無尊貴,以下犯上,刺殺家主,過大罪深,我向成家家主請求判處蘇何死極!即刻實行!”


    成財聞言像是被嚇了一跳地抖動了一下身體。


    “這……”


    “等等。”


    成財正在犯難之時,一旁的小秋卻是突然開了口,成財此時也像看救命稻草一般看向小秋。


    小秋沒去看成才,麵無表情地開口道:


    “蘇何再怎麽說也是洛家的人,要是判也該用洛家的法律判。”


    成財深深地出了一口氣。


    不用要他對蘇何親自做些什麽可真是太好了。


    “好好,那用洛家的法律怎麽判?”


    “洛家法律中並沒有‘欺君罔上’這一說,隻能按殺人未遂算。應獲牢獄之災,並由我親自帶到洛家監獄服刑。”


    右邊那喝茶男子見狀稍稍挑了挑眉。


    成財雖然對沒有殺掉蘇何有些不滿,畢竟這個女人以前在成家的時候就把自己治地死死的,門不能隨便出,每天都有奇怪的紙端過來要他蓋章,他的兩個兒子經常被她欺負自己還不不敢動,隻能幹看著,甚至讓自己淪落到跟那些賤民一樣吃饃饃。


    他已經被戒掉了喚成家百姓“下人”的習慣,因為他每每提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就會被暴力糾正。


    當然,他也並不知道,那些所謂的“賤民”們如今已經吃不起饃饃了。


    微微歎一聲氣,成財不敢對蘇何做什麽,他見過這個女人發過的太多瘋了,每每她覺得蘇何會被打擊,會失去權利,乃至會死時,她都會奇跡般地化險為夷,而後繼續坐在那個“成家第一謀士”的位置上,讓他不敢抬起頭看。


    至於小秋說的話。而他若想繼續現在酒池肉林的生活就一定要哄好洛家,那麽對於這個曾經在蘇何身邊的侍衛首席,現在的洛家代表,他自然是不敢有任何的違背,立刻便點頭答應。


    “那好,那你就帶著蘇何走……”


    “背君棄義者,人人得而誅之。”


    先前一個人靜默在空位的持槍男子忽地發聲。


    小秋微微蹙眉,而後向前一步繼續道:


    “但不管怎樣也不能對洛家的法律熟視無睹。”


    “可她並不是洛家人。”


    “但……”


    “成財,快殺了。”


    成財看向那位挺拔的持槍男子。


    他是前些天來的。


    同樣來自洛家。


    他又看向小秋。


    她說她是來自洛家的,可她卻又曾經是蘇何身邊最為親近的侍衛。


    是那種主子被欺負了都能拿著劍砍皇上的那種近親。


    思索再三後,他認定聽從那位帶槍男子的話對他更有益,於是他便很果斷地選擇了聽從。


    “那就殺了……。”


    隻是,還未等話音落地。


    小秋猛地深吸一口氣,一刹那,三重中段的全部刀氣在她的身上轟然爆開。


    未等成財有所反應,她便先一步露出了袖中短匕,運起全身氣力朝成財刺去!


    狂暴的刀氣在一瞬間炸開,短匕還未及成財的喉嚨便已經將他的身軀割出條條血痕!


    場下的蘇何瞪大了眼睛。


    “咚!”


    是一聲悶響。


    顯然,這不是利刃刺進皮肉該有的聲音。


    “小秋!”


    在小秋將短匕刺入成財脖頸的前一刻,一柄長槍猛地突來,將小秋釘在了牆上。


    破碎的胸腔周圍是白骨的碎片,肺部和半個心髒被生生碾碎,鮮血噴湧地順著槍杆流出,氣息霎時間變得萎靡,手中的短匕脫落,雙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平日裏那個所有人眼中每日開心而活潑的小秋,麵容上已經沒有了一絲血色,僅剩下一絲正在流失的生機。


    她看向自己的小姐,眼中有沒能保護好小姐的愧疚,但也有能夠盡最後一份責任的釋然。


    她提起身上最後的一絲氣力,說出此生的最後一句話。


    “當年……小姐把我……救出來的……時候,我就……發過誓了……”


    “我此生……隻為小姐一人……”


    那雙眼失去了光彩,唿吸和心跳一同停滯下來。


    男人手一收,那杆長槍便迴到了手中,而小秋也從高處摔了下來。


    “小秋!小秋!”


    蘇何的淚止不住地流下,撕心裂肺地哭著。


    她早就知道的。


    她早就知道小秋是不會背叛她的。


    並不是昨晚她親手將那件衣服送到了她的手中讓她打消了疑慮,也不是小秋那瞞不住的表情讓她心有所想,她知道小秋不會背叛她的原因很簡單。


    因為她信任她。


    昨天對小秋的憤怒責問,今天對小秋的蹙眉質問,都是她在配合小秋。她知道小秋不與她講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或許是想帶著她暫避鋒芒,或者是想為她再爭取一些時間,但無論如何她都相信小秋不會背叛自己。


    現在,她都明白了。


    小秋昨日擋住自己是因為刺殺不可能成功,因為洛家早就派人來了,若是那柄刀真地刺入成財的身體,那她自己也隻會落得個身死的下場。


    身為在洛家同自己分別了三年的小秋這些年很受洛賦賞識,身居洛賦身邊多年的小秋明白洛家對她招安的態度,所以她可以先一步擋下自家小姐的刀,讓小姐還能有更多的時間想辦法,讓自己有更多的時間想辦法。


    而作為她的侍衛,倘若主上想做,那她就絕不會與其背道而馳。


    今日自己的主上以命相搏,隻為給成家一個改變的機會,那自己當然不會退縮。


    她本想找理由讓自己的主上先安全下來,而刺殺的工作交給自己代勞。


    可當下,洛賦卻將她們逼上了絕路。


    但主上若一定要死,自己說什麽也要死在主上之前!


    有一種狗,它們十分地忠誠,倘若主人死了,他們便會在主人死去的地方,乖乖地蜷縮起身體,就像曾經在主人的懷裏那般,而後不吃不喝直至死去。


    有一種人,他們忠誠十分,倘若主人會死,那他們也會死在主人之前,以生死無愧地展明自己的忠心。


    小秋,便是那種人。


    “哼,真是枉費主上這三年來的栽培。領著俸祿,享著尊位卻還心心念念著舊主,真是條養不熟的狗。”


    蘇何強行托起癱軟而無力的身體,想要來到這個陪了她無數個日日夜夜的最為忠心的侍衛身邊,想要來到當年在成家唯一能給她一絲溫暖的……


    最後的親人身邊。


    但,在那之前,那柄長槍卻又抵在了她的胸前。


    “你們主仆二人黃泉下再見吧。”


    蘇何握住胸前的長槍,流著淚,但卻毫無懼色。


    男人點點頭,算是讚許。


    但作為人臣,完成主上的命令才是他的首要目的


    “成家第一謀士,洛家處處流傳著你的傳奇故事,而我,也會給你個體麵的退場的。”


    攥了攥手中的長槍,七重初段的氣息隨之展現。


    千鈞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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