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雪從天空輕盈地飄落下來,行人的背包、皮裘、貂毛大衣上沾滿了雪,整個天地白茫茫一片,運送物資的駑馬,有氣無力,一步一蹣跚。


    劉敏一邊收拾行囊,一邊嘴裏哼著:“天仙碧玉瓊瑤,點點楊花,片片鵝毛”。


    旁邊林峰一臉鄙視,嚷著:“別再囉唆。你想想我們的處境吧。”


    清晨,天還為亮,丁總指揮就安排劍神楊術和督導員楊雄,將營帳裏的年輕人叫醒了。


    楊雄大叫道:“快收拾行囊,時間不早了,這雪越下越大,我們將盡快趕往下一個營寨。”


    馬競將地上的櫞木方子捆在一起,再和蠶叢一起架在怒馬的背脊梁柱上。


    桃木和蘇珀爾則收拾鍋碗瓢盆、瓦罐、燒烤炊器等。


    六人想起昨晚遇到的醜陋的怪人,就心有餘悸,他們提心吊膽,渾身難受,總覺得這樣忽視真相掩蓋實情不是個事 ,但他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丁總指揮。


    蘇珀爾說了一句:“那些怪物看上去厲害得緊。”


    馬競急切道:“咋們說過,這事隻有天知地知,咋們六個人知。”他之所以如此激動,就是怕總指揮官盤根究底,然後他們不得不將昨晚的一切說了出來。可是,他們手上還有一個幾個月大的孩子。


    蠶叢說了一句:“我們不可能將孩子帶上,這是一趟艱難的旅程。”


    大家麵麵相覷。


    最開始,他之所以對營救行動有所疑慮,找了許多托詞,就是因為他知道一旦救了孩子,那接下來該咋辦?於今,他們就處在這種尷尬的境地中。


    看到大家為難,桃木說道:“可以將孩子還給褒姒。”


    蘇珀爾說道:“那我們昨晚的行動就毫無意義。”


    林峰急切說道:“孩子在她手上,她…那個老頭依然會將他送到祭台,最終還是會死。”


    蠶叢叫道:“依我看,必須得跟丁指揮匯報這個情況。”


    馬競阻止了他:“不行,我自己帶著他。”他露出倔強神色。


    繈褓中的嬰兒,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骨碌碌的,甚是可愛,她的小手小腳,就像潔白的蓮藕,馬競不忍心丟棄她。


    剛才一刻之前,褒姒匆匆跑到他們營帳,偷偷地喂了一次奶,輕輕地吻了她一下,然後快速離開了。


    她哺乳時眼淚簌簌而下,晶瑩的淚珠,掛在她青花一般的臉蛋上,嬌豔欲滴,她跟馬競直說道:“千萬別送迴來,送迴來,她活不過三天。”


    她的聲音在發抖。


    馬競的眼睛掃過她兩顆雪白的脹滿乳汁的大乳房,最後停留在她的淚眼之上,他哽咽著向她保證:“放心,我保證,我一定不會將她送迴去。”


    蠶叢覺得這個事不能如此倉促就做出了決定,馬競的行為無疑會將他五人拖入深坑。他尋思著一定得想想別的途徑,因此,他在打水的柴房找到了褒姒。


    經曆一個晚上的折磨,褒姒憔悴不堪,明明一個花季少女,但好像比她的實際年齡要大上好幾歲,她不似關內的少女那種爛漫,天真無邪,她臉色有著罕見的滄桑,她的神色不屬於她的年紀。


    盡管很難以啟齒,蠶叢依然說道:“我們不可能帶他走。你懂的,我們可是大男人”。


    褒姒針鋒相對:“在這裏隻有死路一條。”


    蠶叢:“可我們粗手粗腳,也沒有奶…”蠶叢不知道咋形容,囁嚅道:“我們無法哺乳,沒有奶水”。


    褒姒憤然作色:“你們有吃的,可以找到奶羊和奶牛。”


    蠶叢知道她這是強詞奪理,他呆在當場,啞口無言。


    褒姒繼續道:“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沒有你的決定,他們昨晚就不會付諸行動。”


    蠶叢不置可否,他後退了一步,隻好說道:“我去跟丁總指揮說說。”


    褒姒向前垮了一步,強調道:“你這依然會要了小孩的命。”她的神色變得嚴峻。


    蠶叢感覺到她不可理喻,說道:“丁總指揮是一個深明大義的人,或許他可以幫助你。”


    褒姒眼眶浸滿淚水,她怒道:“他們這些人身居高位,個個口蜜腹劍,都是外表冠冕堂皇,內心虛情假意的偽君子。隻有你那個兄弟,馬競,才是真心實意對我好。”


    蠶叢沒料到她會說出如此胡話。


    他想向前去安慰她,或者解釋。


    哪知道褒姒退後一步,繼續說道:“如果你們哪怕還有一點良心,哪怕覺得那個小孩也是一條生命,就帶走她。這裏是被諸神遺棄的地方,魔鬼的修羅場,每個人都喪心病狂。”她突然將她的頭發弄得散亂蓬鬆,發瘋了一般。


    蠶叢試圖控製她的情緒,向前走了一步,隻這時,一個嘶啞的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隻聽他說道:“小子,你隻要再向前走一步,我這把斧子就將你的後腦勺劈開。”


    蠶叢背後涼颼颼的,他知道誰來了


    他慢悠悠轉過身,發現褒常山左手拿著一把雷霆戰斧,在手上甩來甩去。


    他兇神惡煞,粗暴地咬著牛肉或者一塊雞腿,叉開腿站在方門口,將蠶叢的後路堵住。


    褒姒見狀 ,悶著頭顱,側著身子,趕緊逃了出去。


    褒常山罵咧咧道:“臭婊子,是你勾引他,還是他勾引你。還不快給我滾。”


    褒姒急切道:“沒有,沒有。”


    蠶叢怵在當場,不知道該作何解釋,他說道:“前輩,大人,我隻是來打水,我們即將要出發了。”


    褒常山心裏明白得很,但是他依舊說道:“小子,在這裏,我的女人不能碰,我的事少管。”


    蠶叢會道:“明白。”


    褒常山瞅到這個年輕人有一對招風大耳,濃眉大眼,眼珠卻是鼓鼓的,於是說道:“聽說你是丁總指揮的親自挑選的總助理。”


    蠶從沉默不語,他不知道老頭是何用意。


    褒常山坐了下來,瞥了蠶叢一眼,繼續說道:“幾十年了,他一直沒挑選到合適的人。20年前,有一個劍術神通的人也處在你的位置,但是你比起他來,差的遠。”撅強老頭搖著頭,顯得極為不屑。


    蠶叢知道他說的是三大劍客之一的紮西多吉。


    “小子,亮出兵器吧,讓我看看你有幾斤幾兩。”褒老頭倏地站起身來,摔甩著手臂。


    蠶叢沒料到這個老頭會動真格,他緊緊撅著長劍,這時褒常山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他說了一句:“英雄劍!小子,我就看到了你使用的是英雄劍。來吧,就我掂量掂量,看看你配不配得上這把劍吧。”


    蠶叢意外他居然會認識這把劍,他想探探這把劍的秘密或淵源。


    他向前跨出三步。


    就在這一瞬間,丁總指揮和楊術,督導員楊雄來了,丁義說道:“老朋友,我是來跟你道別的。”


    褒常山聞言,收起了劍拔弩張的姿態,說道:“行,這一別,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麵的可能。”


    丁老雙目如注,他從蠶叢身上掃過。


    蠶叢趕緊跑了出來,他那顆火熱的心終於平靜下來。他想著,要不是他們來了,還不知道怎麽收場。


    丁義笑著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未來的事誰也預料不到,說不定很快就見麵了。”


    褒常山將雷霆戰斧收起,看著眼前這位一百多歲的亦師亦友的前上司,他覺得時間若太過匆匆,青絲白發完全是一瞬間的事,於是欣然說道:“你說這人嘛,不服老也不行。我已經沒有你的豪情與壯誌,但我警告你,離這裏越遠,也就離死亡越近。你去吧。”


    丁義走向前來,跟他握了握,說道:“數人世相逢,百年歡笑,能得幾迴又?老朋友,再見。”


    他邊說著,邊發出爽朗的笑聲。


    接著,200多人的大部隊在大雪紛飛中,毅然地向大山深處進發。


    守望者們神情嚴肅,腳步莊重,牛皮靴踩踏雪地的“噠、噠”聲,在大地上此起彼伏。


    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是雞心寨。


    傳說雞心寨是上古先民開發的一個聚居地,大概在75年前被野人霸占,那個時候,丁總指揮剛繼位不久,守望者對野人發動了一次突襲,經過2天激戰,又將寨子重新占領,於此,此後幾十年,便成了絕境長廊一個落腳點,但是近年來,因為人手不夠又荒廢了。


    不過,那裏很容易看到野人行蹤。


    督導員楊雄一邊催促著大家前行,一邊講述著這些曆史,部落裏許多人年輕人受益匪淺,他們驚歎於上一代守望者奮鬥不息、艱苦卓絕的高貴品質,同時感受到落在這批守望者身上的重任。


    丁總指揮表示,這次將全麵接管雞心寨,並留下值得信任的兄弟駐守,凜冬將至,今時不同往日。


    大家聽完後無不動容,他們有些摩拳擦掌,振奮不已,紛紛表示,很快就要見到野人了。


    蠶叢長時間一陣沉默,他默默地觀察著一切,他看到林峰、劉敏、桃木、蘇泊爾等人一個個賊眉鼠眼,交頭接耳,就猜到那個嬰兒一定被放在哪個布袋子或者某個物資袋裏,大部隊很快並成了兩排。


    馬競偷偷向後溜去,蠶叢快速跟了上去,他看到好友輕手輕腳摟著一個繈褓,然後小心翼地將嬰兒抱住,劉峰快速地換過一塊尿墊,然後又將一袋乳汁喂到嬰兒嘴裏。


    蠶叢一陣詫異,叫道:“這乳汁哪來的?”


    馬競迴複道:“這是褒姒從她的乳房裏擠出來的奶水。”他指了指。


    蠶叢看到,一個藍色布袋裏有許多裝滿奶水的塑料小袋,總計差不多有三十多袋。


    馬競興奮道:“這些奶水,足足有她半個月天的量。”


    蠶叢開始一陣歡喜,然後又一臉無奈,他想著:“半個月後呢?”


    馬競迴應道:“到那時再想辦法吧。”


    蠶叢看到桃木等人個個擠眉弄眼,嬉皮笑臉,就為博得小娃娃一笑,他搖著頭,無可奈何,他想著昨晚遇到的那些骷髏怪人詭異至極,他必須得跟丁總指揮和楊術前輩匯報。


    丁總指揮坐在高頭大馬上,一席麻灰長毛貂披在肩膀上,前胸是潔白地位狐狸毛,看上尊貴至極。


    劍神楊術的汗血寶馬跟他並駕齊驅。


    蠶從小步跑了過來,跟莫克明打過招唿後,他快速來到丁總指揮側麵,神情嚴肅,一本正經,他說道:“那個褒常山行為古怪,他是個刻薄尖酸的人。”


    丁總指揮笑著說道:“古怪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他一個。”


    蠶叢試著解釋:“他這裏沒有男人,是因為男人,…”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男嬰,”於是繼續說道:“隻要是男的,都被處理了。”


    丁一總指揮慢下來,他語言加重了:“人類總對未知事件充滿好奇,然後又固執己見,最後往往得不償失,最終自食其果。”


    蠶叢臉上火辣辣地痛,他想著,倔強老頭的雷霆巨斧,看上去極難應付。


    楊術瞅到了蠶叢的疑慮,見他沉默不語,於是解釋道:“記住,在關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冒然的衝動,隻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蠶叢突然覺得不能如此草率,他不能放棄自己的初衷,抗爭道:“我們看到了他將一個小女嬰獻給了白色死神。”


    丁一總指揮一會手,帶著一點溫怒:“咱們早就談過,他的個人生活,我們不能插手。”他想到有人居然不服從命令,私自行動,心裏怒氣頓生。


    蠶叢沒想到如此深明大義,見識卓絕的總指揮官會如此輕率的對待這些事,他憤然作色,怒道:“這關乎的是人間的正義,同時也是扞衛我們的良心。”


    丁總指揮跟楊術相互撇了一眼,他們無法在正義與良心上做任何推諉與狡辯。


    楊術說道:“或許今天你可能救得了這個女嬰,但是明天呢?明年呢?”


    蠶叢啞口無言,他明白,隻要這裏依然有女人在,那個倔強老頭繼續活著,那麽明年或者後年,也許還會有病嬰降生。


    丁總指揮不想在這個問題繼續糾纏,他說道:“我們這次的目的,不是關乎幾個人的性命,而是整個人類的宿命。聽褒常山說,整個劍門關外,無數年來,人類毫無節製的繁衍,人數比關內還多,可這裏,你看看,常年冰封,條件艱苦,褒老頭也不知道他們會躲到哪裏,他說,近些年來,他們推舉了一位關外之王,也就是野人之王。”


    蠶叢還無法體會到其中深意,他說道:“昨天晚上,在杉樹林的祭天台,咋們看到了一些高大的怪人,他們行動迅速,看上去極為可怕。”


    大部隊一路往前,丁總指揮望著白雪皚皚,連綿的遠山,遠山上的樹林,都隱藏在一片白色世界中,他歎息道:“你們以後不要私自行動,自作主張隻會帶來死亡。不管你們看到什麽,這一切都不重要,我們依舊按照計劃行事。”


    楊術接著說道:“你說的這些,我們懂了。你去跟所有守望者兄弟打聲招唿,叫大家全力戒備,稍有異動,一律匯報上來。”


    蠶叢領命而去。


    當蠶叢走到後方位置時,桃木、蘇泊爾、馬競等人一陣騷亂,大家圍攏在一起,粗手粗腳地給男嬰換過衣裳,大概是因為沾了屎尿,嬰兒喧鬧不休,牛高馬大的蘇泊爾一會耍猴,一會兒挑搶,一會條張牙舞爪,桃木則伴著鬼臉,哪知道小嬰兒不吃這一套,依舊自顧自地嚎啕大叫。蘇泊爾氣籲籲的跑到一邊,仰天長歎,桃木則累趴在雪地裏,


    蠶叢見狀,立馬明白其中的滋味,在波西部落時,他見過村裏的婦女帶嬰兒,於是趕緊搶到馬競身邊,抱在懷裏,哼著搖籃曲,一邊輕輕拍著一邊唱著“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小嬰兒聽著曲兒,居然不哭不鬧了,蠶叢見收到了效果,於是繼續哼著:“小白兔,白又白,兩隻耳朵豎起來…”


    林峰、劉敏兩人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蘇泊爾和桃木則張口結舌如泥塑木雕,隻有馬競喜出望外,上竄下跳,叫著:“學著點。學著點。”他對哥們佩服得五體投地,於是說道:“大家都學著唱,以後每天學一首新曲兒。”


    蠶叢也頗感意外,沒想到從部落裏學到的一點曲兒派上了用場。他看到小嬰兒肉嘟嘟的臉蛋,心裏的顧慮像融化了一般,他心情極為舒暢。可是,他總認為,這始終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這樣下去不行的。


    他哼著哼著,小嬰兒居然睡著了。


    就在大家興奮地當兒,前方傳來危險信號。


    蠶叢立馬將繈褓丟給了馬競,他和蘇泊爾、桃木等人向前方跑去。


    不一會,他們發現,前方是棧道入口位置,從這裏開始,他們又將踏上絕壁棧道。


    隻是,棧道的前沿位置,已經全部掉落,斷裂。


    這必須修複。


    丁總指揮和督導員楊雄在商議什麽,劍神楊術則在捆縛繩索,蠶從、桃木跑上前去,說道:“這次我們修複棧道。”說著不等他猶豫,他倆接過纜繩,往自己身上套去。


    楊術說道:“年輕人該獨當一麵了。老夫感到很欣慰。”


    於是,蠶叢和桃木兩人就被放到了懸崖絕壁上,他倆站在一根斷裂的檜木上。蘇泊爾和劉峰、劉敏等年輕人,手忙腳亂,有的牽扯繩索,有的遞原木方子。


    蠶叢吊在懸崖上,刺骨的寒風就像一把把尖銳的冰刀削著他的臉,他的手幾乎要被凍僵,鵝毛般的雪花讓他的視線模糊,他廢了一番力氣踩到一個落腳點,接過從頭頂遞下來的原木,然後跟桃木一道,將原木杵進絕壁的洞眼裏,有些洞眼全是腐木,他們用戳刀、鑽木刀,將洞口清理。


    不一會,他們就按插了五根原木方。


    待到休憩片刻,蠶叢忙中偷閑,不時向下張望,他發現大雪如蝗蟲,“烏拉拉”地亂舞亂飛,腳下幽穀深不見底。


    蠶叢估摸著這棧道起碼有六七百尺高,右邊是一片巨大的樅樹林,他隱隱瞧著幾個黑點在閃動,他一陣緊張,難道是野人嗎?等他定眼細看時,倏忽間又不見了。


    他一陣錯愕,接著搓了搓眼睛,發現樅樹林旁是一片雪地,納悶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他問旁邊的桃木,桃木臉露怯色,向下張望了一下,立馬說道:“沒人,沒人,你活見鬼呢。”


    經過幾個時辰的修複,這斷裂的棧道恢複了暢通,。


    丁總指揮站在斷崖上,看到滿天飛雪,內心湧現一絲自豪,他爽朗地笑著,說道“先民說,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這話真的激勵人心。”


    接著騎上戰馬,繼續道:“時間緊促,咱們加緊趕路,這霧靄沉沉,越來越模糊了。”


    督導員楊雄同樣叮囑道:“天色已晚,絕壁上寒冷刺骨,上麵氣溫極低,如果困在棧道上,咋們會凍成冰雕。”


    蠶叢、桃木將修複棧道的工具交給了物資管理員園康泰前輩,接著又跑到了馬競身邊,他們看到林峰和劉敏上竄下跳,拿著棍杆敲打樹枝,桃木發現是幾顆李子樹,他們在摘取李子,蠶叢看到,劉敏雙手攥了幾十顆果實,一臉顢頇地發給守望者兄弟。


    蠶叢知道這些舉動意味著什麽,知道嬰兒存在的人越來越過多了,那麽也就意味著這個秘密要公開化了。


    他發現這個嬰兒就像一個陷阱,越來越多的人陷了進去。


    奇怪的是,隨著時間越久,人們卻反倒越來越喜歡上了這個嬰兒。


    蠶叢終於妥協了,於是跑過去對馬競小聲說道:“到了目的,咋們得想辦法弄到一頭奶牛,要麽是一隻有奶水的羊,然後你得表現得積極一點,爭取到一個名額,雞心寨將是一個駐守點。我想,你不會希望這個嬰兒跟我們一起受苦受累的。”


    丁總指揮下達指令,大部隊有序進行。


    這次行進沒不多久,前方人群出現劇烈振動,一些人嚇得瞠目結舌。


    蠶叢將英雄劍插好,搶到最前方,蘇珀爾、桃木緊隨其後,他們猛然發現一些凍僵的冰人矗立在棧道兩邊。


    許多守望者都在竊竊私語。


    這些冰人要麽張開口,要麽掙開眼,要麽做窩趴狀,或者佝僂著背,要麽就跪坐著,反正表情猙獰,莫可名狀。想見,這些人死前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折磨。


    劍神楊術說道:“這些人也許是翻越劍門山的遊俠或許是來自大山深處的探險者,他們沒有堅持到最後的關鍵時刻。”


    丁總指揮叮囑道:“大家小心!”


    蠶叢、馬競等人穿過這幾十具冰人時,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地,生怕碰觸到這些讓人毛骨悚然的家夥。


    大家低著頭,窸窸窣窣,有些則低頭不語,一臉懵逼的樣子快速通過。


    蠶叢想著,這些人不知道被凍僵在這裏多久了?他們的目的是啥,是不是因那段棧道斷開,被困在這裏?其實隻要堅持一會,就可以逃出生天。


    大家在通過冰人屍體時,心情是極為低落的。


    他們都感受到了絕境長廊是一個恐怖的存在,就像一處死亡深淵。


    夜幕降臨,氣溫驟降,一陣猛烈地陰風從峽穀深澗唿嘯而過,攜來詭異陰森的怒號,因棧道結冰,守望者們腳下滑溜無比,一些人站立不穩,稍不留神,就被吹得東倒西歪,一些人在倒地的瞬間,手腳亂拽,順便帶倒了一大片,萬千雪花在空中飛舞,吹得眼睛生疼。


    楊術下得馬來,大叫著:“大家緊靠棧道內壁,全部給我蹲下。”


    守望者們三五成群,將身體挨得很緊,彼此手腳相連,抵禦寒風。


    一些烈馬仿佛失去了生氣,同樣被凍得有氣無力,他們孤獨地佇立在寒雪中。


    就這樣,差不多兩個時辰,絕壁上隻聽到陰風怒號和守望者的唿吸聲,他們一直等到颶風停歇,精神才放鬆下來。


    丁總指揮雖年逾百歲,但意誌非比尋常,風一停,他就扯著嗓子,大叫:“大家振作起來,加快速度前行。”


    蠶叢等年輕人強打精神,一往無前。馬競、劉敏則落在後麵,繈褓中的嬰兒讓他們感到巨大的壓力,他們時刻擔心小娃娃不合時宜地哇哇大叫。


    索性,此後幾天,棧道路段還算平穩,沒有出現太大破損,等他們到達雞心寨時,已是第八天的淩晨子時。


    楊雄跟蠶叢招唿守望者兄弟樹立起帳篷,搭台生灶,圍爐煮火。楊術叫嚷道:“安營紮寨,養精蓄銳。”


    蘇泊爾,桃木等人前後忙活一陣,等到等到整頓完畢時,天已大亮。


    雞心寨最熱鬧的時刻是大概75年前,當時駐紮在此處的守望者超過150人,但此時一派荒蕪。


    黑色梁木結構的房屋不知哪年就已坍塌,一根巨大的幾十尺長的橫梁木,橫亙在絕壁之上,到處是雜草和野荊棘,厚厚的白雪一層又一層覆蓋在上麵,完全找不到昔日的輝煌。


    丁總指揮站在破碎的瓦礫之上,目之所及,盡是頹敗蕭索,他觸景生情,有感而發,他久久地注視著,然後哽咽一聲,流下兩滴老淚,轉身進了營帳。


    蠶叢、督導員楊雄,劍神楊術,康泰等人則遊巡到木屋大後方查勘周遭情況,康泰是劍門關的一員老將,此人處事周密,心細如發。他發現一塊巨大的黑色毛氈帆布下,有一些簡單的炊具和罍器,很明顯,這是經年常用的。


    他蹲在地上,挫著缽罐細查看,泰康前輩利析秋毫,他突然扒開一座碎石,發現有燒烤後留下炭火焚燒的痕跡。


    他大叫了一聲:“有情況!”


    楊術等三人立馬湊了過來,蠶叢矗立在一根巨大的木架上,向前掃了一圈,突然,一個黑影一閃而過,與此同時,楊雄說了一句:“這裏曾經有三個人,應該常年在附近生存,這裏是一個落腳點。”


    蠶叢指了指前方,寓意告訴康泰和劍神楊術,前方有動靜。


    楊雄謹慎說道:“不要打草驚蛇,我們四個人前去探探情況。”


    接著大家一路狂奔,整個曠野全都是冰丘,楊術和泰康非常擅長雪地追蹤,一點細微的線索都逃不掉他們的眼睛,蠶叢緊隨劍神前輩的步伐,四人就像兔子一般在冰淩上起起伏伏,突然楊術撲在雪地上,楊雄跟著彎下了身子,調整著唿吸,泰康則唿吸急促,明顯力竭。


    楊術觀察到蠶叢唿吸均勻,氣息平緩,想著這小夥身體出奇的紮實,而且這小子做事沉穩,耐得住性子,最主要是極具正義感和榮譽感,在這批年輕人中,算是第一流人物。


    他想著,丁總指揮眼光依然老道,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總指揮最中意的就是紮西多吉。


    紮西多吉也不愧是人中翹楚,他思路開闊,見識高遠,凡事深謀遠慮,鑒往知來,除了擁有高超劍術外,還有令人驚訝的才能。


    丁總指揮曾經說過,紮西多吉是近50年來,最傑出的守望者之一。他看了看眼前這個小夥子,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他想著,這輩子不一定還能夠再見到紮西多吉,或許,未來,即便見到了也不一定能報仇雪恨,他想著,眼前這個小夥子也許是他跟紮西多吉之間的橋梁。


    蠶叢不明白為何劍神前輩突然用一種深情的眼神望著自己,他輕輕地叫了一句:“前輩,你這是何意…”


    楊術從恍惚中清醒過來,他用教誨的語氣說道;“雪地追蹤最重要的就是速度,然後才是明察秋毫好的能力。不管是絨雪地還是結冰地,都或多或少都能捕獲到一些腳印,你看這個腳印,有些是牛皮靴子,有些是尖底靴,然後要根據腳印判斷對方有多少人,特別是好手的數量。”


    蠶叢細細聆聽著,他明白,劍神前輩在傳授他的技藝與經驗。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他們跟隨者步伐,一路向北,漫過高地之後,就到了一座木架茅草屋,屋內陳設簡陋,隻有一座磚頭搭建的灶台,然後中央位置矗立著一座神祗。


    蠶叢發現,這座神台是倉促或者臨時設置的一個祭天神台,台上的神袛跟此前青竹木屋附近那個不一樣,這神袛塑像怪異至極,有著人的麵孔,卻沒有手臂,兩條大長腿反著向上勾住了脖頸,造型詭異,耐人尋味,楊雄輕輕念叨:“蒼天之上,有一個神人,人麵無臂,兩足反屬於頭上,名曰噓。”


    然後又接著解釋道:“有人反臂,名曰天虞。”


    蠶叢疑問道:“此前在青住木屋,我和馬競他們看到的神袛是春神句芒。這邊的神袛,好像比關內要多些。”


    泰康不屑道:“誰知道他們信仰什麽神呢?難道這種野蠻人的部落,也有諸神信仰?”


    楊術在木屋前後左右逡巡,沒發現異樣,說道:“天色已晚,咋們再偵查一個時辰,如果沒有其他發現,就往迴走。”


    楊雄、泰康悻然領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古蜀記青銅蠶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聖城浪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聖城浪子並收藏古蜀記青銅蠶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