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郡羽,青海跟青葉,坐在一張棗紅色雕花大桌旁,桌麵是一塊巨大的團塊狀水流紋的漢白玉,紋路富麗繁華,盡顯高貴典雅。


    正前方是金龍寶座,左右兩邊扶手分別雕刻著一條龍,此龍頭似蛇,角似鹿,魚的鱗片和耳似牛,栩栩如生,極具霸氣。


    龍椅下方三尺之地是青色大理石台階,台階左右兩邊矗立著9尺高的青銅尊,尊上鐫刻著多種獸紋,有鳥紋、魚紋、豹紋,尊上有6隻太陽鳥造型,三個頂角上刻著三頭牛,大廳正中左右石柱下,同樣立著高9尺的青銅罍,罍上刻著四隻太陽金烏和四隻野獸,並鐫刻符文。


    這些尊或罍,都由青色玄鐵打造,重愈千金,象征著皇室無與倫比的權威和皇權天授的正統性,宮女們在收拾桌上的陶罐、鍋碗、陶盉和翡翠玉碟 ,最後隻剩下了精美的淡青色酒杯和一斛葡萄酒。


    巫師司馬長鴻坐在下首,太監竇鷹則站在大廳側麵太陽照射不到的陰暗地帶。野利將軍跟米擒將軍匯報最新的戰況以後,兩人魚貫而出。


    青海繃著臉,大聲叫道:“青山就是一隻狡猾的貓,居然繞過高山古城,走的是茵濘小道。”


    郡羽皇後怒火中燒,但她竭力壓製:“都是豬腦子嘛?既然得不到眉山古城的支持,青山必會離開,為何不派一隊人馬守候在茵濘小道?居然讓他們跑了。這幾個月裏,你們到底在幹什麽?”


    青葉喝著悶酒,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知道,在這裏還是閉嘴為好。


    會議桌上,要麽做一個聾子,要麽做一個傻子。他深刻明白這個道理。


    氣氛變得有點僵硬,青海迴答道:“我們在金龍大道和皇後大道上都設有伏兵,而且,米擒將軍跟高山古城互通往來,隻是沒想到他們會走那條小道,我們都知道,那條小路隻有小人與偽娘才會走。”青海突然“笑”了一聲,他對青山的舉動嗤之以鼻。


    大概,他發現氣氛有點莊重,於是又閉上了嘴。


    幾十年來,所有的將軍、貴族,豪紳甚至包括普通的百姓都習慣於國王大道和皇後大道。而那條茵濘小道被諷刺為娘們才走的路,這條路上隻有懦夫和軟骨頭。


    不過,青山超出所有人意料之外,他就從這條小路,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寶墩城的追擊。


    郡羽皇後陰沉著臉,怒道:“都是一群飯桶,野利將軍平日隻會誇誇其談,米擒將軍則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看來,青山逃出藩籬,如蛟龍得水,顯然,皇後難以接受。


    司馬長鴻說道:“野利將軍跟青山負責猛獁巨象的訓練與物質收集,米擒將軍則有其他具體事項。”巫師心裏明白,現在不是問責時刻。


    青葉臉上閃現出譏笑,而青海臉色微微尷尬。本來,他誇下海口,一定要活捉青山的,可惜,事與願違。


    不過,青海依然漫不經心,態度極為散漫,他興致勃勃地說道:“母親大人,我了解清楚了。紫竹古城戰士裝備寒磣,他們合並一起,號稱有6000兵馬,但魚龍混雜,良莠不齊,不足為懼。”


    青葉微微抬了一下頭,喝過一杯青稞酒。接著喵了喵太監竇鷹。


    司馬長鴻配合道:“太子所言極是,既然事已至此,一切也沒啥好說的了。現在,我們靜觀其變,目前,首要任務就是加強猛獁巨象的戰鬥力,爭取恢複到300頭的規模,然後是戰馬的數量,至少得準備3000匹,騎兵的素質同樣得提高,還有弓箭手。另外,必須督促陽北賢,趕緊將下一批打造兵器的鐵和銅等原材料送來,我們急需盔甲與箭簇。”


    皇後自然對一切情況心知肚明,特別聽完米擒將軍的戰略報告後,更加有把握了,隻是,自從青山騎兵造反以來,青海依然吊兒郎當,完全一副趾高氣昂的姿態,她心裏就不是滋味。於是,她想借這個機會,挫一挫他的熬傲慢與無知。


    皇後抿過一口茶,接著說道:“5000人的規模不可小覷,常言道驕兵必敗。青海,接下來我希望你能重視起來,戰爭可不是兒戲。”她在青海臉上瞥了一眼。


    青山“呃”了一聲。


    此事算過去了!


    青海頓感輕鬆!


    郡羽皇後繼續道:“青羅必需要小心看護,而且,依然要給她提供最好的照顧。”


    青海聞言,心中那股輕慢勁頭又直衝腦門,他輕浮道:“我看不出青羅在這場戰鬥中的意義,她的存在無足輕重。我認為,我們可以將她吊在刑法廣場的中央太立柱上,以此警告青山,這就是挑戰正統皇室的下場,同時也警告所有人,任何反抗寶墩城統治的都隻有死路一條。”


    青海越說越激動,囂張氣焰簡直不可一世。


    青葉又舉杯喝了一口,他稍微搖頭,不勝唏噓。


    巫師司馬長鴻黑著臉,無語至極。


    郡羽皇後那刻稍稍寬慰的心突然又跳將出來,雙目圓睜,怒道:“愚不可及!你是豬腦子嗎?不要用你的愚蠢和無知來粉飾你的高傲。你懂什麽叫有的放矢嘛?懂什麽叫出奇製勝嘛?敵人的頭沒離開脖子,就不要以為勝券在握!”


    青海被劈頭蓋臉的一通臭罵,心裏極不是滋味。


    郡羽氣得渾身顫抖,她手腳要抽筋的感覺,沒想到青海居然會如此輕視青山的存在,要知道,在戰爭麵前,任何細小的差錯,足以扭轉乾坤。


    青葉捕捉到了母親大人眼神中的火焰,他見機說道:“任何事情都要留有籌碼,特別在戰術上。曆史上,為何有人用兵如神?高明的統帥,能運籌幃幄於賬內,決勝千裏之外,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青海瞅到弟弟臉上的譏諷,他這明顯是在落井下石,於是心裏怒不可揭,他憤恨道:“你這個跛子懂什麽戰術?我看你隻會紙上談兵。褲子都穿不整齊的怪胎。”


    這是青葉心裏永遠的痛。


    司馬長鴻看到兩兄弟針鋒相對,臉色暗沉,他瞥了瞥表妹,表示莫可奈何。


    太監竇鷹苦惱地瞅了一眼青葉,他明白,一場宮內大戰就要爆發。


    青葉本來就壓抑好幾個月了,再說,他對近代戰爭史一清二楚。他怒道:“30年前的若水之戰,要不是諸葛培鄲國王采用調虎離山之際,而後趁著渡河之機先發製人,那麽丁勝的3萬士兵就不會死於…”


    竇鷹悶著臉,尷尬至極。


    青海突然站了一起,一把踢向青葉的椅子,惱羞成怒,叫嚷道:“從小到大,我就看不慣你的故作高深,隻會誇誇其談,你不是會戰術嘛?拿出你的戰術啊。”他猛然撞到近前,拽著青葉的衣角,左手掄起了拳頭,鼻子差點撞到他臉上。


    他覺得要收拾這個跛腿怪胎,完全不在話下。


    青葉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不甘示弱,右手箍住他的腰,這邊青海同樣發力,青葉憋著一口氣,兩人扭打在一起,然後控製不住地滾落到地上。


    青葉借勢彌補跛腿的劣勢,兩人戰得旗鼓相當。


    場麵非常尷尬。巫師知道太子不會聽從自己的,於是隻能望著郡羽皇後。


    青葉不斷吼叫著,十幾年來,他已受夠了這位隻比他大一歲多的人的頤指氣使。


    自從宮廷政變以來,青海借著太子的地位,一直在搭幫結派,飛揚跋扈。而且,行為上更加的放肆起來,他每隔幾天就召開盛大的酒會,夜夜鶯歌燕舞,酒肉池林,對青葉更加輕視,極盡揶揄之能事。


    按照太監竇鷹的話說,青海跟那些豪紳貴族一道,形容自己是“跛腿怪胎。”而且,他們每次念叨這個詞時,爆發出陣陣譏諷的笑聲。


    青葉不願意細想那些畫麵。可是,一看到青海這副嘴臉,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因此,借著這個機會,他爆發出了強大的意誌力,他想將心中的怨氣,統統發泄出來。


    青海畢竟高大一圈,而且,他經過武師專業的訓練,腿部力量漸漸凸顯,青葉幾乎要被他掀翻。


    青海左腿掙脫出來後,已經對青葉形成了壓倒性的優勢,他對弟弟一陣拳打腳踢,怒道:“你個跛腳怪胎,被諸神詛咒的家夥,今天非讓你吃點苦頭不可。”他掄起鐵錘般的老拳,對著青葉腦袋敲去。


    青葉將頭抱住,縮成一團。


    他到底吃虧在這條跛腿上。


    這時,司馬長鴻一個箭步強上,郡羽皇後則大聲叫嚷:“成何體統?你們這是幹嘛?趕緊給我住手。你們兩兄弟都瘋了嗎?”


    皇後氣得渾身發抖,她壓製著內心的狂怒,然後吼道:“出去!出去!你們兩個給我滾出去!”


    兩兄弟自相殘殺,這讓她氣惱以極。


    青葉憤恨一聲 ,嘴角帶著血絲,率先衝了出去。


    皇後坐在巨大的隔窗下,隔窗玻璃上飄著雨絲,因為窗戶是開合狀態,因此點點細雨飄落進來。


    初春的風帶來絲絲寒意,她套著紫色綢緞浴袍,一頭烏黑秀發用一支銀色玉簪紮住,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盡顯成熟女性的嫵媚,她依然是王國一朵誘人的玫瑰。她連喝了五杯清酒,但這顯然消解不了她的憂愁。


    她實在太躁了。


    青葉是青酆大帝的種嗎?十多年來,她問過自己千百萬遍,如果不是,那麽諸神為何讓他帶著一條殘腿來到世上?這條腿扭曲變形,讓人反胃作嘔。他應該像像青海、青麟一樣才對,儀表堂堂,體格健全。如果是,那麽為何又要賜予他如此傑出的頭腦,這家夥平日韜光斂彩,實則滿腹經綸,其實是一隻剌手的刺蝟。


    郡羽跺著碎步,思緒如潮,矛盾至極。


    如果憑借才華才能榮登寶座,那麽青海顯然隻能徒唿奈何。她記得父親說過,能控製自己情緒的人,比能拿下一座城池的將軍更偉大,很顯然,在這點上,青葉能玩弄青海於股掌之間。


    不過,青海背後還有她,而且他本來就是絕對的繼承人,再說,青葉雖然狡猾,但畢竟隻是一隻溫順的貓,他再怎麽滑脫,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一顆石頭可以打翻一個水桶,但永遠無法撼動大海。


    想到此,郡羽放鬆了一點。她念叨:“青海本來就是第一繼承人!”她被自己莫名的恐懼感嚇著了。


    “借酒消愁嗎?”司馬長鴻從後背摟住了她的腰。一陣酥麻的感覺湧上心頭。這讓她很舒服,很受用,她“嗯”了一聲。接著道:“表哥,你來了。”


    “在想他們兩兄弟的事?”巫師說道。


    郡羽倒了一杯酒,說道:“不然呢?”


    十多年來,表哥就像他肚子裏的蛔蟲,總能察覺到她的所思所想,同時,也是他的智囊或者誌同道合的戰友。有他在,她的一半煩惱將煙消雲散。


    “青海性子焦躁,”皇後道。“我時時擔心他做出不得體的事,大庭廣眾之下,你看看今天,這像什麽樣?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簡直是孺子不可教也!”想到此,她又情緒激動起來,“作為皇位正統繼承人,其誌向必須如高山,其胸懷必須像大海。但他從小嬌慣,我行我素,我早就應該教導他,必須腳踏實地。表哥,你說對嗎?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司馬長鴻溫言道:“在他們更小一點的時候,這種事其實司空見慣,對他們兩個年輕人來說,今天隻是選錯了場合而已。要我說,一淵不容兩蛟,何必將他們放在一起呢?其實,你不該叫他們同時來參加禦前會議的。我認為,他們一個能征善戰,一個足智多謀,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如果能合理運用,搓成一股繩,區區一個青山何足道哉?”


    皇後眼中眼前一亮,可惜,心中那股希望之光又馬上熄滅了,她頹然說道:“你又不是不懂,他兩從小就針尖對麥芒,根本難以調和,主要是青葉,如果他的腿不跛,那…我此前跟他們說過,兄弟齊心…”她一想到青葉臉上那深邃的眼神,內心就湧出一股涼意。


    司馬長鴻說道:“怎麽可能呢?這並不是一件複雜的事。再說事無絕對,何況他們身上流著相當的血液。你想想上古聖賢,愚公移山、後羿射日,那些看上去不可能的事都成功了。”他看到郡羽眼中的憂鬱,繼續道:“郡羽,你得相信血濃於水,再說,不是還有我們倆嗎?”


    皇後眼睛瞳孔放大,打斷了他的話:“這是不可能的。他們不是一類人,你看青海跟青麟,兩人相敬如賓,可青葉就特立獨行。有些東西,很早的時候就烙下陰影,這是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表哥,你還記得嘛?我小時候就被蛇咬過,後來一看到長繩,就有陰影。”


    司馬長鴻感受到了郡羽脆弱的一麵,他輕輕撫弄著,等到情緒剛剛好的時候,他輕輕輕吻在她臉上,接著兩人一番柔情蜜意的雲雨。


    事後,郡羽側躺在被子裏,她喝過一杯濃茶。繼續道:“我從他們的眼神中,捕捉到了這種隔閡,我想,就算是諸神都難以彌補。特別是青葉,你注意到了沒,他眼中的那股怒火,帶著一股深深的仇恨,似乎對所有人都恨之入骨,他像一座火山,隨時等著爆發,我擔心…”郡羽臉上寫滿了迷惘。


    司馬長鴻不禁莞爾,笑道:“你這是在胡亂臆斷,別在無中生有了。年輕人嘛,爭強好勝,不足為慮。我看過幾年,他們成熟了,你的這些顧慮,自然就消失了。”他看表妹依然眉頭緊鎖,繼續安慰道:“郡羽,好了,就算你的擔心是對的,就算你的揣測是對的。但你想想曆史上,多少聰明睿智之人最終抵不過武士的鋼刀,所有花裏胡哨的把戲,最後都不如一把匕首長驅直入。事情就這麽簡單。”


    郡羽皇後問道:“你意思是,青葉最終抵不過青海?”


    巫師迴道:“不是。我沒有叫他們自相殘殺,我隻是告訴你,你的擔憂其實是瞎折騰。這麽說吧,動蕩年代裏,最終統一天下是武力,是戰馬和火炮。再說,他們畢竟是兄弟,總有辦法調和。”


    郡羽依舊蹙眉,他想著,得想一個辦法幫幫青海才好。


    青葉迴到房間後,一頭紮進了書裏。但是他內心焦燥,腦袋滯脹,混亂的思緒讓他煩躁不安。


    他看著書上文字就像密密麻麻的螞蟻。他甚至還在紙張上看到了青葉那醜陋的麵孔。你不斷自問著:為什麽自己不能早出生2年?為什麽自己這腿天生就畸形?為何剛剛那些侍衛扣住了自己的大腿,而不是青海的手,從而讓自己多挨了幾記重拳?為何這裏所有人都看不起自己,都要譏諷自己?


    他用藥水塗抹著傷口,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他不斷地用重拳揍著這條不爭氣的扭曲的腿,甚而用指甲摳著這條扭曲的腿,進而深深紮進肉裏,鮮血流了下來,疼痛感刺激著他的神經,他一陣悸動。


    他發瘋一般將書頁撤了下來,然後拽成一團紙球,他打算丟到窗外去,可當他舉起手臂時,他又幡然醒悟,小心翼翼地將書頁折整齊,壓平,掖在書裏。


    他想著,書是無辜的。


    對的,對書本的侮辱就是對諸神的猥褻。盡管他從來沒得到過諸神的眷顧,但是這些年來,他在書裏獲得了慰藉。書是這黑暗世界的一道光,他相信,這道光是他活下去的勇氣,他將在書中獲得尊嚴。


    再說,青海隻是他的對手之一,他沒必要將全部心血來對付一個白癡。


    他將眼前的濁酒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水太過濃烈,從他口腔燒到喉嚨一直向下流竄到腸胃,他身體陣陣發怵,然後控住不住地嘔吐出來。“咳咳咳”地聲音,在房間迴蕩,他“咳”得雙眼腫脹,全身顫抖,他記不清這些年裏嘔吐過多少次了,每次嘔吐翻江倒胃,天旋地轉。


    他唿喚宮女白萱換過一壺濃茶,他大大地灌了一口,總算壓製住躁動的心。


    茶香在腦袋裏彌漫,一種沁人心脾的濃香縈繞耳際,讓他舒心,重迴現實世界。


    這些年來,他覺得茶是個好東西,如果說酒讓他沉淪,讓他迷失,讓他逃避,那麽這茶,讓他溫暖,讓他明智,讓他清醒。這酒與茶,好比一對冤家,相互克製,難怪書中聖賢說:“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壺茶。”


    他看到了地上久違的清輝,那是天上的玉兔撒下來的。他有很久沒有細看掛在天際的月亮了,她就像一隻眼睛,無言地看著人間的世事百態和悲歡離合。


    他隱隱覺得,好像自從雨季以來,他就忘記這個叫“碧華”或“望舒”的存在了。而曾經,他將月亮當成了唯一的知己。對的,古聖賢將明月取了許許多多別致的名稱,比如“冰鏡”或“銀蟾”之類。


    他最喜歡的名字是“嫦娥”。他知道在億萬萬年前,“天啟紀元”時,有位天仙住到了月亮上麵,他有時候也夢想,要是能逃離人間,住到廣寒宮該有多好。他默默念著:“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還要添點茶嘛!”這是白萱的聲音。青葉緩過頭來,輕輕地將她攬在懷裏。


    白萱是他16歲時,青海送給他的禮物。她就像這顆明月,散發著柔和的光。她讓他忘記了月亮的存在。


    第一次見到她時,這種朦朧美就深深嵌在心底,青葉認為,她的美用“香肌玉體,顧盼流光”來形容恰好不過,她的嘴角右下有一顆小小的痣,這更增添了一番不同於其他媚俗女子的情趣。


    青海送她禮物時當然是不懷好意的。他純粹是為了取笑,為了嘲弄,生日當天,他揶揄道:“就讓這個坡子開苞吧,讓她看看他那醜陋的大腿。”然後做出誇張的笑,他的笑同時感染了在場的其他貴族子弟。


    當時,青葉一把將渾身發抖的白萱摟住,說道:“謝謝各位的好意,現在是我們的二人世界,各位請迴避吧。”


    接下來一兩年,白萱的身上的那種知性美徹底讓青葉沉淪。這倒讓他意外,他如何至寶!


    如果說書籍可以使人聰慧,提升人的氣質,如果說酒可以讓人逃離痛苦,迴避實現,如果說茶可以讓人清醒,提升品味,那麽女人,就是男人這個醜陋群體,一生中一切樂趣的源泉。


    她覺得白萱帶給他帶來了無窮的樂趣,不管是肉體上還是心靈上。她來自一個貧窮家庭,那是個可以忽略不計的家族,她似乎對一切都有自知之明,她從來不奢望和覬覦,但她有著底層人們對命運的不屈,盡管她的力量如此渺小。


    兩年來,白萱已經習慣了他的跛腿,盡管最開始的時候,青葉有著極為含蓄的羞愧或自卑,她安慰著道;“我是你的。我在你麵前一覽無餘,我希望你同樣敞開心扉。”實事求是的說,青葉此前在發泄男人的情欲時,從來沒有如此慌張以至於失態,他是城邦裏的王子,所有女人以得到他的臨幸為榮,但是他在白萱麵前,卻慌張之極,不知所措。以至於第一次第二次他的時間極為短暫,他為此失落無比。可她安慰道:“不用著急,你會找迴真龍血脈裏那股雄風的。”


    後來就好多了。


    青葉在她身上找到了別樣的精彩,那是一種超越肉體直達靈魂深處的精彩,這讓他對其他女人失去了興趣。漸漸地,他的侍女隻有她,這讓青海等其他貴族子弟刮目相看。


    “我愛你,你是我生命中的白月光。”青葉在一番雲雨後說道。


    白萱扣上紗裙紐扣,一如往常說道:“你是王子,我是奴隸。這是無法跨越的鴻溝,巨大落差,往往意味著不同的命運,王子殿下,隻要你開心就好了。對我來說,稍不小心,就會摔得渾身碎骨。”


    青葉撫弄著她的腰,執拗道:“我可以護衛你的周全,我可以離開這裏,去自己的封地,我們有自己的城堡。”


    白萱打斷著他的胡言亂語:“你是高高在上的貴族血統,隻有其他城邦的公主才能匹配得上。你不要胡思亂想了,隻要我在你身邊,我就永遠為你敞開心扉。你放心好了。”


    青葉一陣感動,熱淚盈眶,他情不自禁地摟著她纖細的腰,再解開她上身的別針扣環,不斷地吸允著,不斷撕咬著,直到白萱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這種帶著魅惑的呻吟聲,有著一股魔力,不斷驅散著白天積下的仇怨,所有的煩惱統統一掃而光,他又進入了男人的世界。


    他們兩在月亮的注視下,赤著身,再一次和光同塵。


    青海一頭紮進了春花樓,兩名女孩笑盈盈迎了過來,其中一名叫藍色妖姬,一名叫紅色玫瑰。


    這是他的禦用歌姬。


    兩名女孩,一個金似衣裳玉似身,一個眼如秋水囊如雲。一個叫春霓一個叫秋月。每次青海的表現,如同逛風暴雨,山洪暴發。


    兩名女孩則欲罷不能。


    假若他意猶未盡,那麽他還有一種特殊的愛好,那種場麵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不過,青海他在那種妖媚的舞曲下,沸騰的熱血會讓他再度膨脹。


    但是這次,青海發泄完後,就打算迴府了,春霓伸腳勾住他,問道:“王子今天怎麽了?”秋月則斜躺著,用芊芊素手撫弄著,疑惑道:“要不要再表演一段‘聲聲慢’?”


    青海今晚顯然被青葉刺激到了。他一陣惱怒,迅速套好衣服,對她們置之不理。


    他來去匆匆,兩人愕然呆住,誠惶誠恐,如履薄冰。


    她們不知道怎麽就得罪了太子?


    對於女子,青海的認知完全處在另一種層麵,也許他貴為皇子,根本就不缺女人,因此他不知女人為何物?更不明白女人如水般純潔。他僅僅隻是覺得,她們是他發泄的寵物,情緒的工具,他唿之即來揮之即去。


    今晚,他還有一個約定。這就是他離開春花樓的原因。


    等他到達弟弟的住所時,青麟已經置好了酒具。


    弟弟約他晚上賞月,實際上是排遣他憤怒的心情。


    白天,青麟已經得知一切。


    在對青葉的態度上,他們兩兄弟基本上處於統一戰線,雖然,青麟年紀小,他還無法做到感同身受,但他同樣對青葉那隻跛腿破有異議。


    青麟將金樽裏倒滿了黃酒,然後遞了過去,說道:“你完全可以直接羞辱他,何必嘔氣呢?”他用酒打破了平靜。


    青海兩眼一番,訓斥道:“下次我一定不會收斂,我一定要殺了他。”他用拳頭重重地擊打在漢白玉砌的茶台上,顯得激動萬分。


    青麟露出狡獪的笑,看到哥哥神態嚴峻,他饒有興趣問道:“我聽說,青葉不是我們的親兄弟,他是諸神遺留在人間的怪胎。你說這是真的嗎?”


    青海聞言凜然一驚,他左右瞅了瞅,沉著頭,喝了一口,首先不置一詞,然後說道:“這裏人多眼雜,這個話題很敏感,咱們還是小心為上!”


    青麟默默地喝了一口。


    十多年來,總有些風言風語在宮緯裏亂傳。許多謠言最後要麽不攻自破要麽煙消雲散,但是“青葉不是正統的皇室血脈”這條秘聞卻一直存在,特別在父親陷入昏迷後,這流言蜚語又愈演愈烈。


    如果這則傳聞是真的,那麽母親大人的人格就陷入了非議,而他倆對母親敬若神明,因此,他們還不太相信她跟那個巫師司馬長鴻有秘密存在。


    當然,這僅僅隻是他倆的一廂情願。


    這些年來,青海已經發現了,母親跟巫師之間,似乎總有種曖昧的關係,特別是巫師,頻頻地對母親秋波暗送。


    這幾個月來,隻從諸葛辰被趕走了,他倆的關係走得更近了一點。


    不過,青海是這樣理解的,國王父親陷入昏迷整整五年了,母親大人也是女人,出於生理需求,選擇一位伴侶,這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何至於十幾年前,在父親正當壯年時,母親要跟巫師狼狽為奸,生下青葉呢?


    他覺得這匪夷所思。


    他舉著酒杯,看著透明的波紋,陷入沉思。


    但如果青葉真的是她跟巫師的孽種呢?不然他的那隻坡腳又怎麽解釋呢,為何其他人都是完好無缺的呢?他捫心自問的同時,突然撇到弟弟投來的那抹意味深長的目光,他舉著杯子的手,似乎冒出了汗跡。


    他緊緊拽著酒杯,直到頭上汗珠連連。


    青麟注意到了哥哥臉上的陰雲,他露出狡猾的笑,端起金樽,說道:“我覺得,這事很簡單,你也別想的那麽複雜。人性都是自私的,同時也是不可捉摸的。總之,秘密跟種種巧合交織在一起,許多流言會不攻自破。這事,唯一需要的就是時間。”


    這句話,簡直如一記猛雷,好像真相大白一樣,青海突然站了起來,他怔怔地望著青麟,突然覺得他看問題似乎比自己看得透徹,他振奮道:“或許,已經有了答案。”


    青麟凜然道:“真的嗎?”


    青海做了下來,道:“真的。”


    他此前一直在顧慮兄弟情義,十多年以來,在眾人麵前,他總認為手足相親,血肉相連,即便發生了一些不愉快,還不至於下死手,可現在不一樣了,他的一切所作所為在那個密文麵前,似乎都有了正當的理由。


    他吞下烈酒,默默念叨:“老虎群裏是容不下一隻貓的。


    青麟“哈哈”大笑起來,他認為哥哥的形象似乎高大了。


    他直說道:“我們還是談些風花雪月中,太過沉重的話題,讓這酒都變了味。”


    對他來說,坐山觀虎鬥,永遠是一種可以用來消遣的遊戲,他明白,他還不具備參與戰鬥的資格。


    他等著聚變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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