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海黃金海岸。


    “我早就教過你,欲成大事,莫與草爭,將軍有劍,不斬蒼蠅。”陽北賢坐在花梨雕刻的將軍椅上,平日,這把椅子是陽柯泉的專屬。


    隻見他目光淩厲,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將木屋裏的人全部掃視了一遍,接著怒道:“作為整個礦區的管理者,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應該記在你腦子裏,每天來了多少新人?新人的相貌特征,乃至新人的底細等!病死5個?意外死亡10個?這麽多天了,你就找不到兇手嗎?你到底查了沒有,你的手下都是飯桶嗎?”


    陽柯泉穆然說道:“父親大人,我們查了,他們是死於意外,有些是被掉落的石頭砸死的,有些是大風刮倒的大樹壓死的,有些是因為倒春寒,凍死的,疾病如影隨形,惡魔控製人的內心,沒人能抗拒死神的力量,這都是雨季帶來的恐怖陰影,所以…”


    陽北賢將茶壺摔在地上,破碎的瓦片散落開來,怒道:“胡說,給我查,認認真真、徹徹底底的查。你這叫什麽?叫不問蒼生問鬼神!許多事情需要實事求是,而不是以訛傳訛,隨波逐流,你得動動你的腦子。”


    自從青玉被陽柯泉調走以後,丁蘭所在的礦區又陸續死了幾個人。盡管陽柯泉將食物增加了百分之20%,但是依然阻擋不了死神的詛咒。


    接二連三的死亡,讓礦區礦物的出產量少了百分之10,出於某種說不上的原因,所有曠工的手腳好像變慢了,頭腦不再那麽靈活了,眼睛不再那麽明亮了,這讓陽柯泉犯了難。


    他知道,岷山深處最偉大最古老的城邦營盤山古城昌隆將軍又下來了一批訂單,這批訂單溢價率高,需求量大,極具誘惑性,父親陽北賢是絕對不會允許也不能容忍耽誤貨期的,可是,寶墩新城太子青海的訂單還沒有交付,而以這種出貨效率,要在規定時期完成,無異於癡人說夢,因此,陽柯泉不得不將情況如實稟報,以免父親好高騖遠好大喜功,急功近利,跟對方作出一些不切實際的承諾。


    20年來,陽北賢對陽柯泉的性格愛好了若指掌。他這個兒子為人處世往好了說是規矩,端正,往差了說是木訥,迂腐,不會推陳出新,隻會按部就班,不善於表達,不那麽圓通,凡事有板有眼,認死理,腦殼一根筋不會拐彎,胡同裏趕豬——直來直去。


    在對外交際,逢場作戲,假公濟私,陽奉陰違,人情世故,商業談判等方麵簡直是低能的弱智,因此,凡是那些需要動腦筋變通,拐彎抹角,笑裏藏刀,佛口蛇心的事,他通通一手包辦了。


    但上帝給一個人關上了一扇門的同時,絕對會給他留下一扇窗。而將礦區交給一個做事穩重,循規蹈矩,從不逾矩的人,簡直是再也恰當不過了。


    15歲開始,陽柯泉從來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他將礦區的一切處理的井井有條,哪怕是最緊急的任務都沒有耽擱過一天。在陽北賢看來,他在商場、政治上順風順水,完全沒有後顧之憂,這也多虧了這個看上去憨頭憨腦的兒子。


    如果說15年前,他誌存高遠,期望在政壇爭霸群雄,建功立業的決心完全出於個人私心,那麽現在,他更多的是為著這個家,為著陽氏家族的千秋萬代著想,特別是在他跟陽江的老婆陰麗華生下陽臻麟後。


    臻麟今年14歲,聰穎靈秀,伶牙俐齒,思維敏捷,邏輯縝密,在他看來,這小子完全繼承了自己的血脈,他就是一個膿縮精華的天才。


    不同於一般人,有了西瓜,可以不要芝麻,有了芝麻,可以不要西瓜,陽北賢不同,他自命不凡,他既要西瓜,也要芝麻。


    他之所以即接下青海的大單,又攬下昌隆將軍的業務,就是因為他想趁著天下大亂的局麵,為陽氏家族在政治道路上打開一個豁口。隻要完成了青海的訂單,那他在寶墩新城就能謀得一席之地,他想著,一旦攀上政治的高枝,那麽聰明的臻麟將在站巨人的肩膀上,從此平步青雲,飛黃騰達,他家族的事業將邁上一個更高的台階。


    同理,攬下昌隆將軍的業務也是如此。這次,他相信兩大城邦,一定會折服於自己的慷慨的,他打算在完成訂單的同時,再額外贈送一批材料,如此這樣,他必將在所有材料商中脫穎而出。


    當聽到礦區出貨效率之所以變慢,是因為接二連三的神秘死亡而導致,陽北賢那個暴躁的心,幾乎要從胸膛跳出來。


    他本能地認為礦區裏一定出現了殺手,或者,是因為陽柯泉太過於古板,而強製責罰奴隸,以至於他的手下士兵處罰過重,因此失手將曠工活活打死。


    誰叫他兒子處理事情如此古板呢?放在平時,死七八個都不用太當迴事,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金、銀和鐵、銅等礦物需求量與日俱增,而雨季導致奴隸稀缺,此消彼長,因此這就有點讓人抓狂了。


    陽北賢雷厲風行地趕到礦區辦事處,然後劈頭蓋臉一通責備,怨氣總算消解了一大半。可氣消了,事還是要做啊。他了解兒子的性格,朽木不可雕,點到為止即可。


    剛剛在管理人員麵前訓斥一番,一方麵是讓陽柯泉學著點教訓,另一方麵也是讓整個礦區明白,陽氏家族是非常重視奴隸的生命的。


    待皋笛等管理團隊的人都離開後,黑木屋裏隻剩下青玉、陽柯泉,陽北賢和方士江濤四人。


    青玉披著一件灰色樸素的奴隸製服,在給三位大人端茶倒水,作為新調上來的專門服侍陽柯泉的侍女,青玉的待遇比那些曠工好得多,她至少不用帶上那種走起路來“鈴鐺鈴鐺”作響的鐐銬了。


    可是,青玉依舊在自己臉上圖了一塊黑炭,以掩飾她的真實身份,或真實樣貌,她擔心露出馬腳給丁蘭四人招來殺身之禍。


    憨厚的陽柯泉此前問過她:“為什麽臉上有黑斑,要不要塗點藥水試試。大西海黃金海岸,巫師們調製出來的胭脂粉是最適合女孩子的。”


    青玉遮著半邊臉,迴複道:“陽總管,我臉上從小就長蘚瘢,一輩子都抹不掉了,謝謝你的好意。”


    陽柯泉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他絕對想不到這個奴隸是一位絕色的美人,也就不再強求了。


    陽北賢斜躺在華梨木椅上,一臉倦意地說道:“這小妮子是你的新侍奉?”


    陽柯全言簡意賅,迴道:“是的。”


    陽北賢一看到這個木訥兒子,忍不住就想教導幾句,他說道:“命運對每個人來說是不公平的。比如這個奴隸和那些山洞裏的曠工,她至少沒帶上鐐銬。這就是差距,這種差距讓人與人之間,出現截然不同的軌跡。”


    他指了指青玉,接著道:“你和你弟弟就更加不用說了,臻麟他是人中龍鳳,鶴立雞群,不管站在哪裏都是萬眾矚目的存在,而你呢,胸無點墨,沒有出彩的地方,要不是出身在我陽家,絕對泯然於眾。”


    陽柯泉點頭,表示同意。


    陽北賢接著說道:“但上古聖賢說的好‘以天下之至拙,應天下之至巧”,看到你的陳腐,抱樸守拙,這些年來做的那些事,乏善可陳,我也就隻好拿此話來安慰自己了。”接著他“哈哈”大笑起來。


    陽柯泉有點蹴鞠,笑了一笑,他明白自己是一個拙於辭令的人,他講不出“何意百日鋼化為繞指柔”,“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等道理。他隻是覺得,凡事少說多做,言多必失。


    陽北賢也不想做過多的說教,這些年來,他在他麵前講了太多大道理,他覺得教無可教了,他認為,哪怕是一顆頑石腦袋,十多年來,也要開化了!但他這兒子就像是一頭死豬,從來不怕開水燙。


    他喝了一口濃茶,抿著細碎的茶葉,言歸正傳,嚴肅道:“現在再將食物的供應量增加百分之10。奴隸的要求我明白,他們無非就是奢望每餐多一個包子,喝上一碗濃湯,有口飽飯就行,這要求其實簡單得很。”


    陽柯泉迴複道:“是的。”


    “衣食足而知榮譽。”陽北賢將一隻腳搭在桌子邊緣上,繼續道:“我相信,吃飽了喝足了,他們就該做事了。這世上,沒有誰受到恩賜而不感恩戴德。我之前講過,在強權製度下,生存法則是非常殘酷的,所謂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何況是奴隸,他們非常清楚自己的局限,他們的宿命禁錮了他們的思想,他們的思想配得上他們的苦難。世界永遠有人注定是奴隸,我們要明白,權貴階層必須依靠奴隸的存在,才能享受到山珍海味和珠寶翡翠等。比如,我們住的豪華宮殿,是奴隸建造的,我們衣飾的明珠翡翠,是奴隸打造的。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得感謝奴隸。由於他們的辛勤付出,我們才能榮華富貴。”


    青玉豎起了耳朵,她第一次聽到一些另類的道理,這讓她豁然開朗,從小,父親青酆大帝就跟他們講過一些君臣奴隸關係。青酆認為,奴隸是最低賤的存在,他們是沒有人格可言的,嚴刑峻法下,才有絕對的服從,奴隸製度下,才有絕對的統治,因此,他不可能給奴隸任何仁慈。


    可陽礦主有一些截然不同的觀點。


    陽北賢繼續說道:“當然,我們的憐憫心是建立在奴隸們還有價值的前提下,這一切是從利益角度來考慮的。養豬是為了吃豬肉,而不是為了看豬跑,養雞是為了吃雞蛋,而不是為了一地雞毛,在商人的眼裏,任何事情都必須服從利益。在礦區裏,假若給他一個麵包,能帶來10克黃金的產出量,那我們就給他們2個。記住,殺人放火金腰帶,修路補路無屍骸,這永遠是真理。”


    待到陽北賢離開礦區後,青玉找到了丁蘭、柳紅、柳青、岑夫子四人。


    相比最開始進來的時候,他們現在的處境要好上很多。特別是在青玉做了侍女以後,更加如此,她總能想辦法弄到更多的食物,或者在他們睡覺時,弄到一床厚厚棉被。


    喬一早就發現了她的美,而且,在青玉給自己塗上那塊黑蘚時,他就說道:“你的這種偽裝技藝出神入化,我問你,你一直沒告訴我你來自那個地區,你的家族在哪裏啊?咋們這麽熟了,難道你還要藏著嗎?”


    青玉摸著臉,依舊拒絕道:“咋們約法三章了,你不可問我身世,不可故意靠近我,不可揭開我的真實樣貌。”她一臉嬌氣。


    喬一坐上一個木桌子,追問道:“那你得幫我找到我的佩劍!我的斷劍被他們收走了!”


    在青玉做侍女時,他們倆之間做了約法三章。在公眾場合,喬一不能做出逾矩的行為,而青玉得幫他找到把柄斷劍。


    喬一之所以對這柄斷劍三緘其口。那是因為,他覺得未來在麵對丁蘭時,他可以作出一個正義的迴應,或者有一個正當的理由。盡管他不知道丁蘭的死活,他也不知道就算遇到了,他該作何反應,但他一直在等待那個時刻的來臨。


    他認為,他跟丁蘭之間,存在者不可調和的矛盾。


    這天,青玉在一個角落裏,發現一個廚房炊事員,年邁的老婦人在抽泣。原來,她的曠工兒子因病去世了,她哽咽道:“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給他們做牛做馬,豬狗不如,難道就這樣卑微的活著?在這裏,做出美味可口的飯菜,就是讓他們繼續欺壓我們?我們的辛勤付出,就是為了得到一個包子和大餅?他們的逍遙快樂完全建立在我們的痛苦之上,我要尋求肉體的解脫,這是我唯一的出路。”


    青玉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道從何安慰,她隻是繼續說道:“你得想想你的同胞,或者,你得為自己的身體著想…”


    第二天,這名老婦人就離奇死亡了。她的死亡並沒有帶來多大震撼,估計大家對死亡司空見慣了。


    在青玉的周旋下,柳紅很快代替了老婦人的位置,而且,陽北賢遵守了自己的承諾,給礦區送來了大量的鹹菜與馬鈴薯和蘿卜。


    青玉看到,曠工們臉上洋溢了笑臉,而她心裏卻有說不出的辛酸。


    奴隸們的要求如此簡單,隻要多上哪怕一口的飯菜,他們就心滿意足,因此,聽到某個老婦人死了,曠工們僅僅說上一句:難怪今天的飯菜,口味變了,這胡蘿卜混了豬肉,新鮮吃法,味道好極了,然後他們繼續埋頭胡吃海塞,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青玉覺得,最底層最低賤的人民,麵對苦難,是沒有同情心的。


    青玉是在那個石橋下,看到皋笛的。


    老婦人的屍體被放置在礦井邊的瓦礫上,過路的曠工躡足附耳竊竊私議,有些人顫抖著,不敢大聲喧嘩,大概,死神的恐嚇力量過於巨大,已經讓他們麻木。


    喬一跟岑夫子、柳青則盡著最大的人道主義關懷,給與老婦人最體麵的包裹,好讓她入土為安。皋笛嘴角那抹詭譎的笑意還是被青玉發現了。


    青玉跑到前方,攔住了他的去路,問道:“你的所作所為讓人不恥,如果沒有你,她不會死。”


    皋笛迴絕道:“她目前不會死,但是將受到更多的痛苦,她活著是一種煎熬,這樣的狀態,他生不如死。”


    青玉怒道:“即便是這樣,但你不是死神,無法判決一個人的生死,你沒有這個權利。”


    皋笛笑了笑:“我隻是讓她得到解脫。記住,我信奉的是千麵之神,我隻是千麵之神的一個侍奉者,他的忠實信徒之一。隻要任何人有這個要求,我都可以辦到,我是來解脫他們的,而不是讓他們繼續沉淪在苦難裏。”


    青玉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很詫異,他居然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連續解脫幾十個人的生命,並且不露一點蛛絲馬跡,他的這種高深絕技,簡直深不可測。


    青玉默默佇立著,她明白自己背負著血海深仇,她想著,假若要是能學會這種必殺技,用在仇人身上,那不是跟他一樣———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那名單上寫的名字,不就很快解決了嗎?而她馬上就可以跟家人團聚了。


    想到此,她露出了一抹笑意。她飛快地跑向前去,然後迴頭定住腳跟,她盯著皋笛,將臉憋得通紅。


    她想學這門技能。於是試探問道:“難道真的可以做到隨心所欲嗎?想讓誰死,就可以讓誰死?”


    皋笛隻是依舊走著,迴答道:“理論上是這樣,但殺人是有代價的,你現在太小了。”


    青玉望著他的背影,久久地迴味著這句話,“殺人是有代價的。”


    幾天的暴雨又影響了交貨的進度,待雨停的那天,一臉嚴肅的陽北賢又來了,他一言不發,眼神桀驁,心事重重,此次,除了陽柯泉,他旁邊還站了另一位年輕人,大概15歲上下,此人風度翩翩,眉清目秀,舉止優雅,他沒有做將士打扮,穿著一襲素白的輕紗流蘇,腳屐一雙牛皮黑靴,手拿折扇,笄發成辮狀,用一根瑪瑙玉簪插著,看上去瀟灑倜儻,是一位風流小子。


    他就是陽北賢口中的人中龍鳳,陽臻麟,據說能文能武,青玉對這種紈絝子弟向來不喜。


    早前在寶墩新城時,各大家族裏,這樣的浪蕩子弟,如過江之鯽。其實,陽北賢要是能去到都廣平原各大家族走一圈,他就會發現,陽臻麟沒有他想象的出類拔萃,而在這裏,則有矮個裏拔將軍之嫌,當然這隻是青玉的個人看法,她低著頭,並沒有多看一眼,隻是繼續在木屋子裏端茶倒水,低三下四地給大人們提供服務。


    陽北賢幹脆利落,直入正題道:“既然效率沒法提高,那就隻能延長時間,之前從辰時到戌時,現在就要提早一個時辰。”他喝過一杯濁酒,興許是天氣太熱,於是吩咐一名侍女,給他加快蒲扇的力度。


    他繼續道:“情況十萬火急,你們得爭分奪秒。諸葛辰、青山領導的聯盟軍,已經征服了鹽店古城,然後又合並了紫竹古城,蘇氏和唐氏兩大家族對青山俯首稱臣。目前,他們率領的將士超過了7000人。”


    青玉聞言震驚了一下,差點將手中的盤子掉落,當然,這一細微舉動,沒有人察覺。


    隻聽見陽柯泉諾諾道:“我們定會遵照父親大人的吩咐,全力加快進度,務必完成寶墩新城的需求。”


    陽臻麟帶著幸災樂禍的口吻說道:“軍中無戲言,假若完不成任務,大哥可要受到軍法處置啊。”青玉聽到他的聲音尖細,如同一隻烏鴉“嘎嘎”大叫,讓人耳為之鳴。


    但是她今天突然聽到大哥青山,媽媽諸葛辰的消息,如久旱逢甘霖,枯木逢春雨。


    何況哥哥的事業進行得如此順利,這讓她大感快慰。


    陽北賢掃了一圈,繼續道:“還是得繼續調查那些人的死因,戰爭即將爆發。今年以來,奴隸需求緊缺,各大城邦都在招兵買馬,我們在奴隸得不到補充的前提下,隻能盡力降低礦區的死亡率。開源節流。”


    陽臻麟迎合著,說道:“明主必謹養其和,節其流,開其源,而時斟酌焉,衡然使天下必有餘,而上不憂不足。就是這個意思。”


    陽北賢聞言一陣歡喜,他為這二兒子的博聞強識而自豪。他想著,假以時日,臻麟步入政壇,憑借他的文韜武略,定能在古蜀大陸大放異彩。


    青玉嗤之以鼻,她在端茶倒水之時,麵對陽柯泉,則恭維得很,在那個囂張跋扈的陽臻麟麵前時,則輕慢隨意。


    陽北賢調整著坐姿,他一手搭在椅子扶手邊緣,一手舉著酒杯,說道:“劍門關來了消息,那個老不死的管理者,又在向各大城邦要這要拿,簡直是貪婪無厭,早幾個月前,送去了200多個奴隸,最近一個號稱劍神的家夥從關外迴來,聽說去年吃了大敗仗,導致全軍覆滅,還找借口到處宣稱,看到了一些恐怖的死屍之類的東西,據說是骷髏人,不知是欲蓋彌彰呢?還是為了逃避責任而撒下彌天大謊。”


    臻麟俯首道:“這種人永遠無法滿足,簡直是得寸進尺,欲壑難填。”


    青玉小時候聽青雲說過,劍門關外的傳說,沒想到,在這裏居然也有此類消息。


    陽北賢知道丁義總指揮為何這些年來,一直跟他索求物資,而自己的家族相比其他大氏族,並不煊赫,頂多隻能算是一名有點資本的商人。他明白,這都是因為陽江在那裏。


    對於這位弟弟,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大概他認為,丁義總指揮官以守望者名義向陽氏家族祈求,完全是弟弟的主意。


    這些年來,陽江以這種方式在折磨自己,或者是在提醒自己:“哥哥,你一直欠著我,因此我會不停跟你索取,也讓你明白,弟弟一直記著哥哥呢。”


    陽北賢完全不將這種索取放在心上,況且,他每次迴饋給劍門關的無非是些破銅爛鐵以及廢舊的武器,對他來說,這點賜予就像從大象身上拔下一根毫毛,根本無關痛癢。


    不過,他納納想著,去年底白帝城附近巫山山脈傳來一些奇怪的風聲,今年劍門關又傳來了更大的消息,似乎這一切並非好事者的空穴來風。


    難道消失了幾千年的死屍真的出現了?


    他罵罵咧咧道:“首先,從倉庫找一些廢棄的兵器吧。如果實在寒磣,就給他們打造一點劣質長槍吧。但要等到兩大城邦的武器交割完畢後,我們不能因小失大,顧此失彼,要以大局為重。”


    臻麟繼續說著,“聽說,烏鴉還帶來了另一個消息,陽江叔叔最近收了一個關門弟子,名字叫蠶從。”


    陽北賢聞言露出訕笑,他哼了一聲,想著越來越有意思了。因為他明白弟弟那高傲的性格,這麽多年來,一般的年輕人難得入他的眼,在這個不惑之年,竟破天荒收了一位弟子,簡直難以置信,他想著,一個青山已經是翹楚了,現在又來了一個叫蠶從的家夥,他看了看臻麟,若有所思,‘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這真是不服老也不行啊。於是繼續說道:“蠶叢是何人?仔細說來聽聽。”


    青玉腦殼一陣悸動,她強製鎮定,今天真是幸運的一天。居然同時聽到兩處重大消息,蠶從哥哥她可熟悉得很。


    他每年都會從大山深處來寶墩新城玩,跟自己大哥青山關係特別好,經常一起切磋武藝,媽媽也格外關照他,弟弟青雲則喜歡跟他分享奇聞趣事,常常弄得他尷尬不已 。


    好姐妹青水則老是纏著他,讓他教她射箭術,青水說過:“蠶從哥哥,你的劍術比青山強,或許比隻父親差那麽一點點,但你的箭術,簡直天下無雙。”當然,她自己也是非常喜歡蠶叢哥哥的。她記得,他每年會給自己帶來一種白白的叫做“蠶蟲”的小動物,那個東西可愛極了。


    他明白,蠶叢哥有大哥風範,為人剛正不阿,性格耿直。青山哥常常拿他作為目標,以此自勉,然後媽媽同樣語重心長地教導他們:你們五個都要以他為學習楷模,他身上有你們不具備的浩然正氣。


    隻是沒想到,蠶叢哥居然加入了劍門關,成了一名守望者,而且還成了這個大惡魔的弟弟的關門弟子。


    但想到,劍門關是北境守護者,跟五國再無任何瓜葛,她又有點泄氣,她不可能去劍門關的,蠶從哥就算知道家裏的慘劇,也沒有身份再幫助自己複仇了,再說,媽媽說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所欲,亦勿施於人,自己的家事最好不要麻煩人家。


    可總算聽到了一位熟人的消息,她心裏還是比吃了蜜還甜。


    江臻麟說道:“蠶從就是飛將軍的兒子,聽說此人,跟他父親一樣,具備正義感,有熱心腸。”


    陽北賢反駁道:“這天下有正義感的多了去了,陽江為何非要找他?”


    臻麟又繼續道:“因為丁義總指揮選了他作為自己的助理,聽說,他這可是作為劍門關下一位總指揮官來培養的。”


    陽北賢聽後一陣惱怒,曆史上,劍門關總指揮官可都是人中之龍。


    他想著,臻麟已經屬於卓爾不群的俊傑了,可跟青山與蠶從比起來,又似乎矮了半籌,可他旋即又想到,蠶從這小子即便未來做了劍門關的總指揮,但也隻是一個替五國守護北境大門的守望者,不具備逐鹿天下的資格。而青山嘛?本來就是真龍血脈的後代,比他差一點也情有可原。


    於此一番自我寬慰後,他又馬不停蹄的離開了礦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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