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等飛將軍離開時,小小跟蠶叢已經很熟絡了。


    此後半個月裏,他倆基本上形影不離,天天膩在一起。也許作為囚徒,彼此懷有同情心,或許因為年紀相仿有共同語言。因此,盡管人生地不熟,但是倒也落得舒心安逸。


    蠶叢看上去憨態可掬,兩顆突出的眼珠讓他看上去就像小溪裏的螃蟹,這讓小小驚駭莫名,每次見到他就想取笑諧謔,小小有著頑童心態,煞有介事地嚇唬他:“你是不是上古炎帝轉世啊,我聽城邦裏的巫師說,聖賢炎帝的眼睛鼓鼓的,可以看到百裏之外的風景,有順風耳,可以聽到大海深處鯨魚的叫聲。”這讓蠶叢不甚惶恐。他局促說道:“才不是呢!從小我就這樣。”


    小小喜歡跟蠶叢在一起,因為他的憨厚,愛憎分明,渾身散發著一股陽剛之氣,蠶叢同樣喜歡跟小小在一起,她十指尖尖如同山中的竹筍,浩腕若潔白的蓮藕,眼睛似寶石散發著藍色的光芒,而且,她性格直爽,快言快語,沒有城府,如同清澈的水,一覽無餘。


    某次,小小跟蠶叢說道:“蠶叢哥哥,我跟你說啊。先民說男怕孤辰,女怕寡宿。而我呢。就是寡宿的命,你知道天幹地支嘛?”


    蠶叢搖了搖頭,說道:“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就是十天幹。”


    小小繼續道:“是的。先民說,在十二地支裏,寅卯辰屬於春季,巳午未屬於夏季,申酉戌屬於秋,亥子醜屬於冬季。我呢在春季出生,出生的時辰卻是宿時。所以媽媽老說我未來命運多舛。”


    蠶叢打斷道:“鬼才信呢?你看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你不用胡思亂想,老話說吉人自有天相,你心底善良,總能逢兇化吉。”


    小小嫣然一笑,說道:“蠶叢哥哥,你這樣安慰我,我舒坦多了。”


    他們居住在兩戶人家,白日裏,就在一起學習山民的風俗習慣。


    雨季給盛夏增添了悶熱,因此,他們倆時常跑到屋外,看山寨中林籟泉韻,丹椒秀澤。木屋前,是一個淡水湖,湖邊楊柳依依,杉樹林立。


    小小說道:“蠶叢哥哥,我喜歡柳樹。柳樹樹枝就像少女的發絲,婀娜多姿,搖曳的枝條,隨風輕揚,就像翩翩起舞的女孩,特別是在這水木明瑟的湖邊,更具別樣景致。”蠶叢對柳樹可是司空見慣,他性子忠厚誠實,直接說道:“我喜歡桑樹。”


    小小道:“那可是他們的神樹。”


    蠶叢說道:“我知道。你看,桑樹同樣別有特色,在盛夏,樹上的桑葚呈現紫色,如晶瑩的寶石,而且桑樹枝幹筆直,異常堅韌,葉片也光滑細膩。”


    細雨蒙蒙,帶來陣陣清爽,小小會心一笑,摘下桑葚果,放在手心,遞給蠶叢。“蠶叢哥哥,聽老人們說桑葚好吃,你試試。”小小睫毛沾了水,眸子清澈透亮,她淺笑嫣然,兩顆醉人的酒窩蹦了出來。


    蠶叢憨憨接過,送進嘴裏,咀嚼著,味道果然鮮美,迴答道:“小小,你也吃,確實很甜!”一邊說著,汁水淋漓從嘴角流出,看上去甜蜜極了。


    小小繼續道:“蠶叢哥哥,聽村裏老人說,春天時節,他們這裏會異常繁忙,桑葉上,會有一種蟲子,他們叫它‘蠶’,就是你的那個姓氏,你說奇怪不?我可從來沒見過。據說蠶可以吐絲,而他們會專門收集蠶絲,用來加工,製作衣裳,你發現沒有,他們有些女孩子穿的衣服好漂亮。”


    半個多月來,最氣惱的是霍光。自從在銀杉客棧看到小小第一眼後,就有被勾了魂的錯覺。


    他天天腦海裏都是她那無邪天真的笑,那丹鳳眼,流轉間顧盼生姿,淺淺梨窩在粉麵上綻放,有若盛開的桃花,不同於族群內的女子,小小就是一隻精靈,特別在她跳舞時,就像花叢中翩躚的蝴蝶,一顰一笑,比起族裏其他女孩,別有一種風味。


    他的醜陋和齷齪心態,被父親霍半陽看在眼裏,讓老酋長惱怒,同時替他羞愧。


    某次他們爭吵起來。


    “除非小小永遠在這裏一輩子。不然你小子別做這個打算。”酋長怒斥道。


    霍光甩著膀子,拽著脖頸上的羊毛線道:“為什麽呢?我就配不上她嘛?”


    酋長更怒,恨鐵不成鋼,拖過一把木椅,斜坐著,怒道:“第一,這不是配不配的問題。她雖是營盤山公主,但你是族裏下一代釋比,你倆信奉的圖騰不同,你負有為本族驅鬼除穢,穰解禍崇的使命。作為一名大好男兒,你不能沉浸在兒女情長裏。”


    霍光試圖據理力爭:“那為什麽蠶叢那小子。”


    霍本陽掄起胳膊,一把巴掌甩在霍光臉上,怒斥道:“爛泥扶不上牆,我的話隻說一遍,你不要違抗我的意誌,同樣不要辜負族人的期望。部落裏那麽多女孩,哪一個不比那個嬌弱的公主強?”


    白露時節的清晨。小小又跟蠶叢撐傘站在大桑樹下,望著眼前一泓湖水,感歎時光匆匆,歲月無痕。突然清風徐來,雨滴敲打在水麵上,帶起陣陣漣漪,微波蕩漾,讓人神清氣爽。蠶叢在竹林裏削來一段油竹,用小刀在竹管上削來戳去,兩根竹節細管並排樹立,長度約6寸,管口約1寸,接著製作一個1寸長的吹嘴,用刀將吹嘴正麵削平,上麵鑿出4個洞眼,並在上麵距離1寸的地方,用小刀切開一個薄片,引伸出來,作為簧片。


    不一會,一隻淡綠色的管狀吹器就製作出來了。


    蠶叢拿到小小眼前。


    小小搖頭說:“不會。”


    蠶叢靦腆笑著,道:“聽父親說,在很早之前這種吹器先民用鳥骨頭或羊骨頭製作,一般在放羊和牧馬的時候使用,從這個洞洞裏吹出來的聲音可以讓山羊或者馬兒迴家,所以又叫馬鞭或吹鞭。現在呢,我用這種竹子製造,因為你是羌人,就叫它羌笛好了,我送給你。”他伸出右手,滿懷期待。


    小小接過這支精致的綠笛。笑道:“謝謝你。蠶叢哥哥,你可以吹奏一曲嗎?”


    蠶叢順手接了迴來,立在一棵桑樹下,將笛子靠近嘴邊。慢悠悠地吹起來。


    頃刻,柔和纖細的曲調兒,穿過迷蒙細雨,在碧綠的湖水上空悠揚。曲調第一段婉轉低沉,如怨如訴,抑揚頓挫。第二段轉為柔和舒緩,似天上的悠悠白雲,隨風繾綣,第三段則是高亢的歡快聲,有若林中萬千鳥鳴,啾啾不絕。第四段則進入蒼涼的曲調,似倦鳥歸巢,哀怨悲涼。又似故友離殤,淒惻陰鬱,讓人泫然欲泣。


    一曲奏畢。小小滿臉愁雲,雙淚垂落,她含羞地躲在一邊,抹掉了淚水。


    蠶叢不甚感慨,趕緊問道:“為何哭泣?”他暗忖自己不該讓她傷感。


    小小輕聲說道:“思念媽媽了。”接著打趣道:“沒事了。誰叫你吹這麽悲傷的曲子。”


    蠶叢見她露出笑容,說道:“好了,我不吹了。以後隻教你歡快的曲子。”


    小小噗嗤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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