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到站四九城,天氣剛剛好。


    初秋的風,不溫不燥,胡同巷子裏銀杏葉漸黃,頤和園的水鳥在蹦躂,蘆葦隨風飄蕩,路過行人悠閑自在。


    斜躺在後車座補眠的吳邪卻沒工夫欣賞這幕煙火人間。


    他滿腦隻徘徊著一個字:困!


    沒買到臥鋪,挺了二十幾小時硬座,屁股都坐麻了。


    其實這都不打緊。


    最要命的是旁邊坐了位退休的大娘,賊能嘮嗑。


    從他的學曆問到要不要介紹姑娘,從今年金價會漲說到明年房子限購……嘴一張,巴拉巴拉都不帶停!


    後麵是才周歲的小孩。


    間歇性哼哼唧唧,經常性嚎啕大哭。


    這個年紀實在流氓,說理他不懂,打他他就哭,吳邪隻能憋屈的忍。


    白天大娘嘮,晚上小孩吵。


    攏共加起來都沒睡夠倆小時,困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開車的解雨臣調整了一下耳邊的藍牙耳機,單手轉著方向盤,在車內後視鏡裏掃一眼精神萎靡的吳邪,“一上車就這副死樣兒,黑麵神的事就這麽難辦?”


    “和小哥沒關係。”吳邪半眯著眼,表情有幾分生無可戀:“你根本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麽。”


    解雨臣‘噢’一聲:“用不用唱首小曲給小三爺您打打氣?”


    “死心吧,大花。”吳邪道:“頂著這張臉,你開的玩笑話沒有一點幽默感。”


    解雨臣意味不明嗬嗬笑兩聲,突然踩油門一個加速,沒係安全帶的吳邪直接滾到座位下麵。


    “解雨臣!你幹——”


    “玻璃杯洗澡的時候摔了一跤,後來照鏡子發現腦門缺了一塊兒,你猜它當時在想什麽?”


    “啥?”爬起來的吳邪一下懵了。


    解雨臣道:“洗洗碎(睡)了。”


    吳邪被解雨臣的冷笑話凍住了,無語道:“哪裏找的爛梗。”


    解雨臣緩緩道:“家裏那位在學拉鋸的大小姐發明的梗。”


    “拉鋸?慎兒不是說她在學小……”吳邪住嘴了,一下明白過來解雨臣話裏的意思,“不是有一位在德國留學迴來的小提琴十級老師在帶她嗎?還沒把人帶入門?”


    “我很難形容那個教學過程。”解雨臣長話短說:“晚飯之後就是慎兒的展示時間,你可以品鑒品鑒。”


    晚餐時分。


    意猶未盡滋溜完超大一碗正宗螺獅粉的關慎兒轉頭衝老管家乖巧攻擊:“管家爺爺,我還想吃吳邪哥哥帶迴來的蕉葉紅糖糍粑。”


    人老就稀罕這些個小輩,管家慈祥笑笑,連聲應好。


    吳邪低頭看看他手裏還剩半碗飯,又看看關慎兒幹淨到反光的海碗,目瞪口呆。


    還吃?


    胖子都吃不了這麽多!


    果然是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嫌棄螺獅粉氣味坐開最遠的解雨臣一個眼神叫停要去廚房催餐的管家,不讚同道:“晚上少吃點兒。”


    關慎兒不服氣:“我才吃多少……”


    解雨臣輕輕敲著桌子打斷她的話:“連湯帶麵吃完這一海碗撐死量的螺獅粉之前,你已經在西廂廚房吃了兩碗打鹵麵,三碟豌豆黃,六個艾窩窩,還有解又青去大興胡同給你買的一份麵茶。”


    他不容反駁道:“米麵糕點最容易積食,紅糖糍粑是粘米粉做的,不許再吃。”


    “艾窩窩我專門吃得山楂餡!”可消食了!


    解雨臣彎了彎眸:“記得刷牙。”


    吳邪聽解雨臣報的那一長串菜名,想幫關慎兒說話的心思一下踹開老遠,咋舌道:“真吃了這麽多?”


    關慎兒抱著碗心虛的笑了笑,“我在長身體嘛。”


    吳邪滿臉思索,他當年長個的時候頓頓三碗起步,放晚自習迴家恨不得把盛菜的盤子都給吞了。


    這麽想著,打量關慎兒明顯躥了不少的個子,點頭道:“生長期肚子就是個無底洞,吃這麽多也……太不像話了!”


    餘光注意到解雨臣投過來的死亡射線,吳邪改口改得可快,義正言辭:“晚上少吃點兒!”


    關慎兒癟癟嘴:“好唄。”


    說完就圈起手不說話。


    不讓吃就生悶氣,也不知道吃那麽多都吃到哪裏去了。


    解雨臣心裏歎口氣,抿了幾口潤喉的雪梨百合湯,不經意提起:“今早秀秀送了幾盒點心過來。”


    關慎兒眼神微動。


    “棗泥山藥餅,京糕,桂花糖蒸栗粉糕……”在關慎兒越來越期待的小眼神裏,解雨臣話鋒一轉:“秀秀說,這些都是霍奶奶親手做的。”


    關慎兒表情飛快一正:“我已經飽了,不用再吃了。”


    然後小臉一捧,眼神真誠,笑容滿分:“剛剛說得那些……是留給我明天吃的,對吧?”


    “不待見霍老太太,倒是挺待見她做的糕點。”解雨臣反問:“不生悶氣了?”


    “不要誹謗昂,如此大氣的我怎麽可能為了幾口吃的生悶氣。”關慎兒眼睛滴溜一轉,“吳邪,你和小花晚上還有事要忙嗎?”


    解雨臣頓覺不妙,奈何埋頭扒飯的吳邪直接迴應:“吃完飯洗洗睡了。”


    關慎兒立馬發出邀請:“你和小花來聽我拉琴呀!”


    吳邪毫無戒備:“好啊。”


    解雨臣無奈扶額。


    可別再拉那首賽馬了……


    但越怕什麽,就越來什麽。


    關慎兒試拉調音一氣嗬成,四根琴弦隨意切換無雜音。


    不怎麽接觸樂器的吳邪都能看出她天賦不是一般的好,忍不住問解雨臣:“你知道的吧?慎兒和關大哥一樣,五感都屬於拔尖兒的那一撥,這麽好的苗子,教她的老師壓根不用怎麽操心吧?”


    解雨臣冷笑道:“是,教慎兒這樣的孩子當然不需要處處操心……”


    可架不住黑瞎子他亂教呀!


    隻見關慎兒自信滿滿地把小提琴豎在大腿外側,右手平持琴弓搭上琴弦。


    ……等等?


    吳邪眉頭緊鎖:“這姿勢對嗎?”


    怎麽瞧著像天橋底下拉二胡的?


    解雨臣不語,默默長歎一口氣。


    小提琴一響,音色純正飽滿,曲調清晰悅耳,聲音直往耳裏鑽。


    ——好一出撞擊人心的提‘胡’灌頂!


    吳邪眼皮子一抽,“這首曲子叫什麽來著?”


    解雨臣:“賽馬。”


    “嗬嗬,這、這小提胡拉的挺不錯……”一頭在原地來迴顛著小步子亂跳的小馬簡直躍然於眼前。


    吳邪:“教小提胡的老師是哪位大家?不親自去感謝一番都對不起他把慎兒教得這麽好。”


    ‘感謝’兩字咬音格外重。


    解雨臣解釋道:“慎兒知道正確的持琴方式,是前段時間練小提琴她練得肩膀很痛,黑瞎子看她拉琴姿勢越來越拉胯,索性就教了這種耍懶的法子。”


    吳邪一怔:“誰?黑瞎子?”他不可置信又問:“那黑貨是德國留學迴來的?”


    “不止。”解雨臣淡淡道:“還是雙碩士學位。”


    吳邪:“……”


    你這種該死的炫耀感是怎麽迴事呢我請問?


    賽馬拉至尾聲,關慎兒行雲流水地把姿勢一換,優雅地把琴置於肩頭,琴聲陡然轉變。


    前奏生機勃勃,靈動歡快,‘錚’的一聲急轉直下,音調逐漸豪放,輕佻。


    莫名給拉出一種天老大,我老二的流氓氣質。


    吳邪已經開始習慣黑瞎子的不走尋常路,“這拉的又是什麽?”


    解雨臣也有些嫌棄地翻了個白眼:“青椒肉絲炒飯之歌。”


    吳邪深深吸了口氣,還是有點沒蚌住:“他就不能教點正常的嗎?”


    解雨臣挺淡定的:“這已經是他最正常的教法了。”


    “行唄、行唄。”吳邪都氣笑了,“等巴乃的事忙完,把慎兒給我和小哥胖子帶。”


    “懸噢。”解雨臣戲謔道:“柳約收了阿寧做幫手,把約塞思的事情全甩了出去,他快迴國了,那家夥的手段你們可爭不過,而且……”


    “啞巴張的事情辦完了,吳三省的盤口還等著小三爺你去收拾呢。”解雨臣意味深長:“九門上下曆來同氣連枝,還不去管的話,他們說不定就插手了。”


    盤口最後姓不姓吳也不一定了。


    “朋友,想我死不用說得如此委婉。”吳邪心裏門清,長沙的夥計稱他的那聲小三爺隻是在尊他三叔,不是服他。


    解雨臣:“別廢話,隻說你要不要管。”


    吳邪:“咋滴,堂堂解家家主也盯上長沙的三瓜兩棗了?”


    解雨臣承認的很坦蕩:“總比便宜外人來的好。”


    吳邪沉默著聽關慎兒拉小提琴,眸色比夜色還要深上一些。


    曲終。


    吳邪道:“小花,說句實話,就現在的我,沒那個能力手段坐穩三叔的位置……”


    “那你想嗎?”關慎兒不知何時躥了過來,一雙偏圓的小貓眼直勾勾瞧著他,“你想就可以,我支持你呀。”


    吳邪好笑道:“我隻是迴來采購幾身潛水裝備,不是迴來造反的。”


    “順手的事罷了,小三爺需要幫忙嗎?”


    柳約穿著一身簡約的英倫風毛呢風衣,從偏門悠哉走出來。


    他的容貌並不出眾,皮膚白的有點病弱,像久不見光的吸血鬼。


    失去金絲眼鏡遮擋的雙眸,陰鬱,冰冷,琉璃色的眸子泛著攝人心魄的幽冷光澤。


    很像有心理疾病的精神病人,吳邪心想。


    解雨臣看見他眉頭微皺:“從哪兒進來的?”


    “如小九爺所想,走得解家的地道。”柳約提醒道:“地道機關多年不改,是個隱患。”


    “隻有留給你們的那條道沒改。”解雨臣瞟了眼吳邪,看向柳約:“剛迴來就想攪風攪雨,不怕被老高摁死嗎?”


    “話不能這麽說。”柳約笑得溫和:“是他打電話叫我迴來教慎兒的,現在不比你那時候,能當實例的教材少得可憐,有個現成能用的試題,我自然樂於助人。”


    關慎兒好奇寶寶一樣舉手提問,很是雀躍:“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小叔叔,你要教我什麽!?”


    解雨臣臉一黑,上手捂住關慎兒的耳朵,“你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用上的東西,不用學。”


    柳約不慍不惱,對吳邪道:“時代不同,你確實成不了吳三省那般的奸人之雄。”


    他似笑非笑道:“可要坐穩吳三省的位置也不一定要成為他那樣的人。”


    “盤口運營嘛,無非兩個業務,下地拿貨的是喇嘛盤,分銷貨物的是馬盤。”


    “利益相同,就能短暫依賴,受益一致,就值得信賴,鐵筷子吳三省留下的筷子頭潘子隻認你小三爺不是嗎……”


    解雨臣‘嘖’一聲,“適可而止,吳邪不是你能拿來當刀使的人!”


    “我明明是想幫他呀。”柳約繼續對吳邪科普:“能力不夠就借東風,手段不夠就使陰招,做法雖然稱不上光明磊落但勝在有用,很簡單的,我教你呀。”


    解雨臣:“閉嘴吧你……”


    “那什麽。”吳邪撓撓頭打斷道:“我隻是想找小花買三套國外的潛水裝備而已,要沒事了大夥兒洗洗睡?”


    柳約不解:“吳三省經營那麽久的盤口,你就這麽拱手讓人了?”


    吳邪:“這話說得不對,盤口就沒到過我手上。”


    柳約:“不去搶當然到不了你手上。”


    吳邪:“費那老勁兒,我搶了又不會管,別把好好一盤口給折騰破產。”


    柳約:“你……你是吳三省帶大的沒錯吧?”


    “你怎麽知道?”吳邪眼裏閃爍著十分清澈的光,“比那老登帥多了是吧?”


    “……”


    隻是沒想過吳家的種會單純的這麽清奇。


    “既然小三爺不需要幫忙,我就不勉強了。”柳約歪歪頭,低眸和煦的看向關慎兒,語調裏隻餘溫藹:“明天約了一位手藝很好的私廚,一起去吃?”


    說著還輕眨了兩下眼。


    關慎兒悟出幾絲貓膩,這是要去幹壞事呀~


    所以她應得幹脆非常:“好啊!”


    隔天他倆拎著霍老太太做的點心登上了去長沙的飛機。


    “小叔叔,你怎麽找老高換了吳邪的臉?”


    “難得還能找到一個可以折騰的地方,他本人不願意練號,小叔叔去代打唄。”


    “那你為啥不帶倆保鏢?小叔叔你比吳邪可強不了多少,頂多嘴強王者。”


    “怎麽就沒帶保鏢了?不是帶上你了嘛。”


    “我很講禮貌的!才不隨便打架。”


    “打人之前先敬禮,一拳捶去鎮關西?”


    “哪有這麽誇張。”關慎兒啃了口栗粉糕,“頂多火葬一條龍。”


    潘子懷著激動的心去接機。


    可見到那位依舊玉樹臨風的小郎君時,他愣了下,有些遲疑。


    感覺不對,不對!


    潘子的視線如狼般上下審視‘吳邪’,巡視周圍一眼後,壓低聲音問:“你是誰?!頂著小三爺的臉想做什麽!”


    ‘吳邪’氣質十分無害,搬出前人對他的評價:“算是……攪屎棍?”


    想做什麽?


    ‘吳邪’摸摸關慎兒毛茸茸的小腦袋,眼底情緒不明。


    自然是,教這個容易心軟的小姑娘如何識人辨鬼。


    善良歸善良,總該自帶些鋒芒才不至於傷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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