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人是無法抵抗天授的。


    尤其這個人還是張起靈。


    片刻後。


    清瘦的黑發青年靜靜地蜷縮在冰棺旁。


    在曾經寂靜的三天裏。


    白瑪用微弱的存在感為她的小官織起有靈魂的皮囊,在他空蕩蕩的胸腔裏種下一顆有思想的心髒。


    墨脫深深的冰層下。


    堆積的是張起靈一寸一寸的思念。


    母子緣淺,須臾重逢,已是極限。


    關慎兒難受的眼眶紅紅,胸口悶悶。


    西王母隻是無感地拿開張起靈握著白瑪的手,麵無表情抽出一把精致的彎刀劃開他的手腕,在冰棺上的血槽就是一放。


    關慎兒憋著一泡淚,“我師父慘成這樣你還放他血,你沒有心!”


    西王母微微瞥她一眼,把彎刀遞給關慎兒:“汝之血脈亦需”


    關慎兒挺怕疼的,躊躇一會兒,做徒弟的決定盡盡孝:“要多少哇?”


    “放血三日。”


    “……”


    關慎兒真是無語了:“是需要麒麟血嗎?偽麒麟血行不行?我把吳邪撈進來。”


    擔心關慎兒張起靈安危望著隕玉一晚上沒合眼的吳邪連打三個噴嚏。


    “麒麟續命,朱雀守魂,二者合一,或有奇效。”


    敢用藏海花續命,白瑪的精魂早散了。


    隕玉內奇特的磁場重新賦予她的身軀生機,卻沒法讓她醒過來。


    關慎兒的到來讓西王母想到一個試驗的可能。


    但是關慎兒拒絕了。


    她向來是抓漏洞的一把好手:“或有奇效?也就是說你還沒有這麽做過,我和師父的不同,在於我兼顧麒麟血的同時還擁有朱雀靈。”


    “朱雀主生機,說不定加上我的血能事半功倍,但你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對嗎?”


    西王母不置可否:“朱雀消散世間千年之久,吾未有機緣施行。”


    “放三天血我就成人幹了!”關慎兒瞅了一眼彎刀,咬咬牙接過它,在手心劃開一道口子放到血槽上:“三天不行,三小時還是可以的。”


    她看不得張起靈這麽破碎脆弱的模樣。


    也最見不得這種骨肉分離的戲碼。


    時間慢慢流逝,冰棺上緩緩顯現點點血色紋樣,像是圖騰,又有梵文的輪廓,白瑪的臉色紅潤些許,關慎兒眩暈著挪開她的手。


    關慎兒兩眼冒金星,眼前是一黑一黑又一黑。


    西王母扶住她,順手給白瑪把脈。


    觸及強勁不少的脈搏,眸底閃過一抹興味。


    果真有用。


    將一枚骨哨掛到關慎兒脖子上,西王母囑咐她:“汝一身血肉皆為瑰寶,勿要為他人所知,此物可召蛟母,予汝以護周全。”


    關慎兒貧血貧到手腳發軟,但頭腦依舊清晰,連連拒絕:“蛟母?不會又是超大號蟒蛇吧?我沒有地方養,不要,不要。”


    “萬物相生相克,服屍蟞丹未獲長生之人,千年茹素靈蟒蛇膽佐以蛟母毒汁,輔以天石粉,或複常人,已獲長生之人,可得半日清明。”


    屍蟞丹不過是西王母研究長生最下等的一個法子。


    教周穆王這個方法是想看看效用到底如何,畢竟就算失敗了,死的也隻是他國子民。


    可恨這怕死的家夥再也沒迴來,害得西王母的研究進度一拖再拖,最後隻研究出一個這樣苛刻的半成品解法。


    “活了千年的蟒蛇怎麽可能隻吃素。”關慎兒滿眼你在開玩笑吧。


    西王母抿唇,不想說話。


    也不知道是誰。


    獵了她散養千百年的兩條靈蟒。


    果真一脈相承。


    得了便宜還賣乖。


    關慎兒撓撓頭:“你不會是想說塔木陀那兩條蛇是吃素的吧?它們當時分明想要吃了我。”


    西王母再次強調:“汝一身血肉皆為瑰寶。”


    吃了你就能升級。


    在那兩條畜牲眼裏,你隻是行走的靈丹妙藥。


    “那幸虧我挺能打的哈。”關慎兒愛惜地抱抱她自己,這下是真好,渾身上下的不動產。


    關慎兒想了想,問出心底盤桓的問題:“複活白瑪身軀讓出定魂玉,給我控製南明離火的方法,告訴我屍蟞丹的解法,又把號令蛟母的骨哨給我,給這麽多好處……難不成,您看上我家那位老父親了?”


    關慎兒對自家老母親的魅力簡直盲目自信。


    西王母搬出之前的評價:“朽木。”


    真真是——


    朽木不可雕也。


    爛泥不可扶也。


    笨蛋不可理也。


    西王母拂袖轉身,漫步坐迴王座,稍抬眼瞼,視萬物為無物的眼神與關慎兒神飛色動的視線交匯。


    “孤享千秋萬載長生不死,世間千種情,萬般愛,於孤而言,皆為累贅。”


    “一時興起,權當消遣,僅此而已。”


    關慎兒問完這個問題,西王母再沒理過她,任她拿著竹簡如何抓耳撓腮也沒有出聲。


    要不人家怎麽能待在隕玉待個兩千年。


    這種渾然忘我的境界確非她這種凡人能夠企及。


    關慎兒抱著竹簡越看越困,窩到地上直接睡過去了。


    恍惚間。


    有人輕歎:


    “吾與張三瘋,當為友人。”


    *


    吳邪都快忘記他等了多久,越等越沉穩,已經逐漸失去了世俗的欲望。


    阿寧的補給是最快見底的。


    左右衡量下,她找黑瞎子重金采購了幾塊壓縮餅幹,撬走一塊隕玉,提取完假西王母的皮膚組織就打算離開。


    保險起見。


    阿寧還說動了潘子跟她一起走。


    理由非常充分:“都守在這裏隻有一起死的情分,還不如早點出去,為你的小三爺蹚出條活路來。”


    這一下就掐著潘子的痛點了。


    拉著我好一通囑咐,立馬上路。


    期間拖把找過來說吳三省跑了。


    噢。


    吳三省跑了呀。


    沒事。


    那遭瘟的老逼登要還想坑我,趕明兒就迴來了。


    但是小花臉色難看得要死,把補給全留下,額外給了胖子一袋小米,囑咐等慎兒出來要熬給她喝。


    小花要走,黑瞎子那廝也就待不住了,忍痛割肉要留下一根皮帶。


    笑死。


    誰要你這根地攤貨呀。


    隻剩下胖子和我。


    拉著胖子拌嘴,拉著胖子陪練,拉著胖子憶往昔,拉著胖子一起煮餅幹糊糊……


    勞資臭了。


    也快瘋了。


    張起靈尼瑪的還不出來,勞資就走了!


    ……


    好吧好吧。


    口花花而已。


    慎兒還在隕玉裏。


    悶油瓶不要了,妹寶還是要的。


    好像還有個人鑽裏頭去了。


    誰來著?


    噢。


    是我三嬸子。


    也不知道她鑽進去還會不會變成禁婆。


    禁婆骨這玩意兒好像蠻走俏的。


    不知道能不能從三嬸身上順一塊兒來。


    ……


    吳邪無限放空,坐在張起靈他們離開的那個黑黢黢的洞口前,儼然一塊望夫石。


    人沒事做就喜歡瞎想。


    所以吳邪開始迴憶吳三省帶著他走過的每個墓。


    模模糊糊好像摸著了什麽端倪。


    長生…長生……


    每個墓主人都在求長生。


    頭頂的隕玉忽地傳來一陣哨聲,不規律的飄忽著響。


    ‘咚——’


    滾落一個全須全尾的人,翻身過來,是陳文錦。


    吳邪皺眉:“那小哥和慎兒在哪兒……”


    話音剛落,地麵巨震,隱約聽到動物爬行的‘吱嘎吱嘎’聲。


    胖子打起十二分精神嚴陣以待:“有大家夥過來了。”


    一道龐大的黑影從水中騰霧而出。


    吳邪瞳孔猛縮,把眼前的巨蛇和浮雕上的巨蛇對上號,拉著胖子咬牙退後好幾步:“真草了,還真他娘的有蛇母……”


    那哨聲,八成就是在叫它過來。


    隨後。


    蛇母吐著蛇信子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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