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找阿寧談合作,關慎兒對這種打機鋒的場麵事兒著實不感興趣,不聲不響溜出營帳,找到個螞蟻窩戳著玩。


    所以她順理成章地聽到了吳邪和張起靈的爭執。


    吳邪聽完定主卓瑪傳達的陳文錦口信心亂如麻,偏偏眼前這個知道的比他多的屁都不放一個,“有什麽不能說的?咱們一起經曆這麽多,我以為我們早就是朋友了!”


    張起靈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


    又是這種要把他撇得一幹二淨的話,吳邪對張起靈的包容度就算再高也來火了:“所有人都瞞著我,什麽事情開個頭就沒下文了,拿著真相當餌,把我當猴子一樣耍得團團轉,你懂那種什麽都不知道的痛苦嗎?”


    “我了解。”張起靈的視線錯開篝火堆看著吳邪,如幽深潭水般沉靜淡然的目光讓吳邪下意識有幾分心虛。


    吳邪話說出口就後悔了。


    心裏憋著的那口悶氣泄個幹淨甚至想抽自己一個巴掌,低聲說道:“對不起,我知道你也很想記起以前的事情來。”


    張起靈沉默著,垂眸看著燒得劈裏啪啦的篝火堆,橘紅的火光照在他臉上,整張臉半明半晦。


    好半晌。


    張起靈才開口說話:“我是一個沒有過去和未來的人,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就是想找到我和這個世界的聯係,我從哪裏來,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張起靈看著自己的手,麵色平淡,說話的聲音也淡:“你能想象,會有我這樣的人,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沒有人會發現,就好比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我存在過一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嗎?我有時候看著鏡子,常常懷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還是隻是一個人的幻影。”


    吳邪聽到這話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道:“你要是消失了,至少我會發現。”


    張起靈眼中閃過輕微的詫色,直勾勾盯著吳邪,似是濃霧撥開,看向他的眼神幽深了幾分。


    吳邪又道:“我和你和胖子都是兄弟,你還有慎兒這個徒弟兼外甥女,你在這個世界上的聯係多了去了!沒你說的這麽誇張。”


    張起靈愣了一下,微不可察地歎一口氣,閉了閉眼睛,拍拍身上的沙子就想站起來離開。


    “你至少應該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吧。”吳邪叫住了他。


    張起靈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吳邪。


    沒想到張起靈會這麽配合,吳邪嘴裏的話一下卡了殼。


    氣氛靜默了一會兒。


    “青銅門後麵到底有什麽?”吳邪問張起靈。


    “終極,一切萬物的終極。”張起靈如實迴答,而後又說:“另外,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聽牆角的關慎兒吹著沙漠夜間刮過來的冷風,眼睛微眯,反複掂量起了‘終極’二字的含義。


    張家人的終點在長白山。


    長白山上有扇青銅門。


    青銅門裏關著的就是終極。


    之前師父要進青銅門確認一件事,確認什麽事倒是沒和她交代。


    可巧。


    她偏偏不能進青銅門。


    關慎兒忽然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糖糖……”


    是不是隻差一點,我就找到你了……


    翌日清晨。


    車隊離開駐點開往戈壁深處。


    根據燕追留下的地形圖當參考,車隊走得不算太舉步維艱。


    隻是沙漠太熱,尤其是車裏,簡直熱得出奇,放顆雞蛋能捂熟的那種。


    關慎兒本身有南明離火加持,對這樣的環境適應的如魚得水,隻不過一路上她沒說幾句話,興致也一直不高。


    飯量倒是沒變。


    車隊順著一條枯竭的河道一直開了三天。


    停下休整時,關慎兒從吳邪的車上換到了張起靈的車上。


    才上路,關慎兒就問出了她憋了好幾天的問題:“師父,你想確認的事情、確認的怎麽樣了?糖……她是不是在裏麵?”


    她管不了那麽多。


    什麽隔牆有耳、小心內鬼通通去死!


    她今天!


    現在!


    此時此刻!


    必須要得到一個準信!


    繼續憋下去會悶出病來的!


    突兀的這一句話讓同車的阿寧抬頭看向後視鏡裏的張起靈。


    張起靈正環著手閉目養神,聽到關慎兒急切的詢問,很肯定的給出答案:“是。”


    關慎兒目光灼灼,聲音都激動起來:“真的嗎?!我可以——”


    “不可以。”張起靈垂眸看她:“不要急,再等等。”


    “我不是那個隨時隨地會掛掉的關慎兒了,我遲早會……”關慎兒猶疑幾秒,還是堅定道:“我會超過祂,然後打敗祂,最後取代祂。”


    “所有人都會好好的。”


    “我會保護她,我可以的!”


    關慎兒耷拉著腦袋,像一株被霜打蔫的小草,聲音細若蚊蠅:“我真的、很想她。”


    黑瞎子一聽就明白了。


    八成是啞巴打聽到小包子媽媽的下落了。


    張起靈沉默一會兒,說:“如果從這裏迴去你還有這個要求,我可以去接她迴來。”


    “沒有這種如果,我一定要接她迴來。”得到承諾,蔫巴一路的關慎兒原地複活,扭頭看向阿寧:“還有多久到目的地?”


    “繞過這片沙漠就快了。”


    或許就是想跟關慎兒對著幹,下午就刮起了一場大風,黃沙一卷,能見度幾乎為零,車速被迫放慢到最低標準。


    阿寧坐在副駕駛位上不斷調整對講機的信號,對講機隻有‘茲拉茲拉’的電流聲。


    煩躁地爆捶兩下對講機,終於來了聲響:“寧——我們——茲拉——看——茲拉——你——”


    風沙裹挾著石子不斷敲擊著車窗,阿寧的臉色凝重起來。


    黑瞎子側過頭看著張起靈。


    兩個人隔著墨鏡對視一眼。


    張起靈拿過護目鏡和麵罩給關慎兒穿戴好,黑瞎子收拾好裝備,一把拎起關慎兒塞進懷裏,並對阿寧說:“繼續前進一定會喪失方向,叫你的人趕緊收拾裝備下車,風沙一時半會兒不會停,再耗下去,全都得困死在車裏。”


    黑瞎子拉了兩下車門沒打開,抬腿就是一腳。


    下車去看。


    車子的前輪已經埋掉一半。


    這場風沙來的又迅又猛,耳邊全是唿嘯著的聲音。


    待風沙過去。


    隊伍衝散了。


    指路的定主卓瑪丟了,吳邪也丟了,解雨臣也丟了,車子報廢了一半。


    黑瞎子頗為無奈地抖幹淨身上的黃沙,對張起靈說:“走吧,找咱倆家屬去。”


    牽起關慎兒就要走人。


    阿寧攔住他:“你們走不走我可以不管,但慎兒要留下。”


    扯緊還有點發懵的關慎兒,黑瞎子掛上他一貫輕慢的微笑:“不留下你又能怎樣?”


    “尾款扣一半。”阿寧特別冷靜:“這個權利我還是有的。”


    找人就找人。


    捎上小孩跟著去受苦幹啥!


    而且阿寧很明白。


    隻要能留住關慎兒,這幾個人就算是變相的拴住了,跑再遠也會找迴來。


    黑瞎子立馬換了一副好臉色,變魔術一樣掏出一兜子棒棒糖。


    剝開一顆菠蘿味的糖俯身遞給關慎兒:“黑叔的寶貝兒,你先跟阿寧老板待在這地兒,黑叔和你師父去找你舅和你哥,等你吃完糖我們嗖——地一下就迴來了。”


    “還有高行己那個小老頭不是說過,你手上那把破甲錐需要培養培養那所謂的銳氣嗎?”還拜托他來教小包子狠心,自個說話也是含蓄得夠可以,把血祭說得那麽動聽。


    黑瞎子笑意盈盈地掃了眼從沙漠底下陸續挖出來的人:“黑叔告訴你噢,用人牲是最好的。”


    人參?關慎兒琢磨了一下:“野山參還是西洋參?”


    好像都不貴。


    迴去買一噸。


    頻道都沒搭到一塊去,黑瞎子就算還想解釋解釋也得顧及一下後背那道快把他射穿的視線,稀罕地捏了捏他家乖寶寶手感見長的小肉臉:“叫你師父去挖長白山人參,那裏的人參品質頂呱呱的好。”


    “你可算了吧,師父主業都夠忙了,不需要再開拓副業了。”關慎兒沒好氣地扒拉開黑瞎子作亂的手:“你都沒洗手你捏我臉。”


    越這麽說黑瞎子越手癢,臨走逮著機會又捏了一把。


    關慎兒抓狂地握了兩下拳頭:“你等著!小花迴來我就告你的黑狀!”


    黑瞎子蹦躂兩下:“好勒~我等著~”


    張起靈一抿唇,忍住了要給他兩下子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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