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裏,楊否墜入夢鄉,現身於一片曠野之上,雜草稀稀落落、有氣無力地生長著,顯得單薄與蒼涼。


    他迷茫地環顧四周,驚異地發現周圍到處都散發著幽微的光芒。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是無限的空曠,視線毫不受阻礙與遮蔽。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影與遼闊無垠的天空相互貼合,顯現出一道蜿蜒的界線。天空猶如深邃的藍色海洋,濃鬱而神秘,廣袤而浩渺。周圍安靜得出奇,靜謐的氛圍仿佛能將世間的一切喧囂都隔絕在外,給人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曠神怡之感。


    忽然,一股輕柔的微風迎麵拂來,楊否不由自主地輕閉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便是我的歸宿嗎?”他不禁喃喃地感歎道。


    他就這樣靜靜地佇立在原地,思緒隨著微風飄向了未知的遠方,而他的身體變成了一棵大樹,一動不動。


    2


    楊否緩緩地從夢中醒來,耳畔若隱若現地迴蕩著爺爺那低沉而有節奏的鼾聲和奶奶輕緩均勻的唿吸聲。朦朧之中,他透過窗戶瞧見從窗簾的縫隙中滲進來的沉沉夜色,知道此時天色還很早,於是打算繼續睡覺。迴想起剛剛的夢,他感覺它很奇特,可是……“為什麽不是安全屋?”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問題,還沒來得及深入思考,困意便再次襲來,他很快又睡了過去。


    楊否走進了教室裏,想起昨天棟棟叫他的時候他沒有理他,現在他打算去看看他,想知道他是不是生他氣了。


    他走到棟棟跟前對他擠了個微笑,可棟棟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他的臉始終直直地看著正前方。楊否覺得奇怪,於是也順著棟棟看的方向望了過去,卻發現張老師正在講台上授課。


    他心裏驚唿:“糟了!正在上課,自己怎麽還亂跑?”想到此處,他滿心慌張地朝著自己的座位跑去,可跑著跑著,他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從他的座位走到棟棟的座位必須經過講台,現在要迴到自己的座位也得經過講台,可眼下張老師正在上麵,他要是過去,那不就等同於“自尋死路”嗎?


    正在他滿心害怕時,張老師冷漠的聲音從講台上傳來:“楊否!”


    楊否以為張老師要狠狠教訓他一番,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楊否!”他的名字又被大聲叫了一遍。


    楊否不敢迴應,他忽然覺得隻要自己保持一動不動,就不會被張老師發現。


    “你看看我,楊否!”


    “這個聲音……”楊否突然疑惑起來,因為此時這個叫他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它聽起來不像是張老師的聲音,他扭過頭去看,看到的竟然是楊小彤。“小彤!”他睜大眼睛,驚喜地大聲喊道,“你去哪兒了,小彤,我一直在等你!”他喊著喊著,嗓音便開始微微發顫。他不假思索地伸出雙手緊緊抱了上去,腦袋貼著她的臉龐,忍不住開始放聲哭啼。


    “我去外地打工了,有好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你了,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


    “打工?”楊否滿心詫異,“那不是媽媽……”他停止了哭啼,腦袋從那麵溫和的臉龐上離開,眼睛看向了那張臉,那竟然是媽媽的麵容。“媽媽,怎麽是你?”楊否滿心疑惑地問道。


    媽媽抿著嘴,隻是微笑著,沒有說話。


    他往後退了一步,仔細地打量著媽媽的全身,這次沒錯了,確實是媽媽。“你沒去打工嗎?”他又問道。


    媽媽這時緩緩張開了嘴巴,“我不會再理你了……”一句近乎尖叫的聲音突然就發了出來,楊否被嚇得驚慌失措,一時間竟然完全分不清楚自己身處何方。隨後,他重新睜開了眼睛,隨著真實的光亮射進他的眼睛,他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剛才不過是在做夢。


    3


    電視一大早就被打開了,不過打開它的不是三姑,而是爺爺。在電視正對麵還有幾個人,那是最近來家裏住的客人,他們各自坐著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搬來的小板凳,此時正和爺爺高談闊論地聊著什麽改革什麽國力之類的事。楊否也被他們交談的熱鬧氛圍搞得熱血澎湃,於是也蹲在電視前麵看了起來。


    “去找個凳子坐下,這樣蹲著多吃力呀。”爺爺對楊否說道。


    “我這樣可以。”楊否蹲在原地不動,說道。


    “來,坐這兒,這兒還能坐一個人。”楊否旁邊一個年輕的客人往旁邊挪了一下,將一隻支撐床板用的木架子騰出一部分空間。這個木架子本身長得就像一張長凳,隻不過凳麵是一根比較窄的長木棒。


    楊否本不想在找個位子坐這件事上費力氣,但此時客人們的談論的焦點都集中在了這件事上,他有些應付不來,被搞得有些不自在,於是就照客人說的坐下,以讓他們不要再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上。


    4


    此時電視裏正播放著一個場景,場景裏人山人海,有的站著有的坐著……這個場景讓楊否想起了之前和媽媽去市裏看爸爸時到過的那個廣場。他們都穿著城市裏人那樣幹淨亮麗的衣服,有的帶著涼爽的帽子和墨鏡,有的手裏拿著彩帶和花朵,那些彩帶在陽光下還閃閃發光。


    “廣場?”楊否下意識地喊道。


    “哎,你個小屁孩不賴,還認識天安門廣場嘞?”一個客人操著一口怪異的腔調說道。


    楊否為自己蒙對了被誇讚而感到驕傲,得意地呲了呲牙。隨即他注意到客人剛才的話裏提到的一個特別的名字,隨即學著客人的腔調問道:“天安門是什麽?”


    “你不是認識嗎?”客人迴複道。


    楊否搖了搖頭說道:“不認識。”


    “等會兒出現了我指給你看。”客人說道。


    5


    電視中的場景在發生著變化,像是在緩慢地拉遠電視屏幕與廣場上人群之間的距離。楊否的目光隨之延伸,得以看到廣場更為寬廣的範圍。那些一開始他還能夠分辨清楚其姿態和樣貌的人,此刻都變成了一個個幾乎難以看清的小點。隨著這種距離的持續拉大,那一個個小點像是慢慢融合在了一起,最終匯聚成了一片,整齊劃一地占據著廣場的某一個區域。與此同時,他的視線也捕捉到了另外的區域。


    在這群人的一側,存在著一片猶如彩虹般一道一道色彩斑斕的區域。起初,楊否誤以為那是由彩色的布料或者花朵鋪就而成的。當畫麵逐漸湊近那裏的時候,他才真切地看清楚那裏同樣也是人群,他們身著彩色的衣裳,就像他在活動課上那樣排列著隊伍,呈現出一種極度規整有序的狀態。相較於這一片排列整齊的人群,前麵的那一片人群則顯得有些散亂。能夠將如此眾多的人排列得這般整齊,竟讓人產生一種望見彩虹的美妙錯覺,楊否不禁慨歎他們排隊的高超技術。


    隨後,電視畫麵驟然一轉,定格在了一座既不像房子又不像樓房的建築之上。這棟建築也有屋頂,它的屋頂很奇特,是金黃色的,而且還是兩層。那種金黃色從遠處看,就像秋天外婆家門前的麥場上鋪曬的麥粒一樣,在太陽下油光發亮。屋頂下是幾根支撐著屋頂的紅色圓柱子,這幾根紅色圓柱子,圓柱子後麵是好幾扇門,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開這麽多扇門,反正看著就就給人一種很不一般的感覺。這些圓柱子的下麵是一座台子還是……一麵牆?楊否集中注意力去分辨……


    “那個就是天安門。”旁邊的客人眼睛緊緊盯著電視屏幕說道。


    楊否的注意力被客人打斷,他看了一眼客人,然後又朝客人看著的電視看去,此時電視裏的畫麵又變了,他卻並未看明白他所提及的天安門。


    “你看到沒,哎呀,過了過了過了……”客人焦急地喊道。


    電視裏的畫麵拉近到了那棟建築的牆上——就暫且稱它為牆吧,因為楊否感覺它更像是牆。那麵牆是紅色的,很高,他能看到站在高牆上的小人兒——那其實都是一個比他年齡大的大人,他們站到那高強上都像是一個個小人兒,可想那高牆有多高。


    畫麵持續拉近,這群站在高牆上的人顯露出他們各自的姿態和樣貌,他們一個個莊眉肅目,站姿端正而自然,看上去富有學識和遠見。他們中很多都身著黑色的方方正正的衣服,看上去跟他在夢中遇見的前世的他變年輕後所穿的衣服很像。就在此時,楊否的腦海中衍生出了兩個疑問,這兩個疑問在同一時間向兩個不同的方向拉扯著他的注意力,致使他一時間難以搞清楚究竟該思考哪一個,讓他有一些混亂。不過很快,他就將這兩個疑問梳理了出來:


    第一個疑問是:這群人為什麽會站在牆上?第二個疑問是:很是奇怪,他昨晚做夢似乎並未遇到前世的他,之前的每一個夜晚做夢都能夠夢到,然而昨晚他卻沒有夢到,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楊否知道第二個疑問他無法獲取答案,於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了前一個疑問上:這群人為什麽會站在牆上?他就此問題詢問了旁邊的客人。


    “準確來說那不是牆,而是城樓,天安門城樓。”客人麵帶笑容說道。


    “哦哦,這個就是天安門。”楊否恍然大悟道。


    “不是天安門,是天安門城樓。”客人特意強調道。


    楊否有點發懵,剛剛獲取的答案突然又變得不那麽確定起來。“天安門難道和天安門城樓不一樣嗎?”楊否追問道。


    “天安門城樓是城樓,天安門是門,天安門城樓的門。”客人耐心地解釋道。


    “天安樓是門……”客人的表述有些繞口,楊否的嘴上開始不自覺地打起了轉兒,他被繞得越來越糊塗。


    幾個客人看著他,一個個都嗤笑了起來,“不是天安樓,是天安門的城樓。”客人再次解釋道。


    楊否被他們這麽一笑,臉一紅,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


    “城樓是一種古代的樓房,是古代打仗的時候修建的防禦建築。”客人簡單地解釋道。


    楊否應付性地“哦”了一聲,就自顧自看起了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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