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的畫圖課上,楊老師在黑板上畫了三角形和長方形,然後讓大家自己畫,楊否畫了一遍又一遍。一整節課下來,楊否已經完全會畫了。


    下午的活動課劉老師不再教大家排隊,排隊已經成為每節活動課上課前都要做的事,就像“上課起立”一樣。排完隊後,劉老師讓大家到教室裏拿出來笤帚、簸箕和垃圾桶,開始教大家如何掃地和倒垃圾。但是,由於掃帚隻有四把,簸箕和垃圾桶都隻有一個,楊否沒能摸到它們。


    放學的路上,楊否一個人孤獨地往家的方向走著,他漫不經心地四處觀望的時候注意到了他身後不遠處的餘小琪,但餘小琪沒有理她,所以他也不理會她。


    哦,對了,迴去的路上順便去棟棟家看看,他今天又沒來。楊否心裏盤算著。放假的這幾天他幾乎每天都去過棟棟家,但棟棟家的門一直鎖著。


    2


    果然,棟棟家的門還是鎖著的,楊否的心裏突然有股莫名的火:這一天天過得本來就一點意思都沒有,棟棟又不見了,他覺得更意思了,怎麽總是這個樣子。


    他轉身剛想迴去,從巷口迎麵走進來了一個人,這個人是個大人,滿下巴的胡渣,楊否不認識,但他老盯著楊否看。


    一個不認識的人老盯著他看,而且是在這有點幽深的巷道裏,楊否就感覺有些害怕起來。


    更奇怪的是,這人盯著盯著開始裂開嘴笑,楊否感覺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不由地低下頭,開始加快腳步往外走。


    “你怎麽又來了?”滿下巴胡茬的人問道。


    楊否感到好奇,扭頭過去條件反射式答道:“我來找棟棟。”


    “找棟棟?不是去李老太家嗎?”滿下巴胡渣的人問道。


    “李老太?”楊否疑惑道。


    “哎呀,前幾天你在李老太家門口暈倒了,是我把你抱進她家,放在炕上的。”滿下巴胡茬的男人說道。


    楊否迴想了一下,想起來是哪件事了,隨即恍然大悟道:“你是那個老奶奶說的那個人。”


    “嗯。”滿下巴胡茬的男人笑著道。


    這人是老奶奶說的那個叫“楊三兒”的人。說起來,楊否自從那次後再沒去過老奶奶那裏,差點都忘了她。今天既然來了,那就進去看看吧,反正現在也沒事幹。想著,便轉身跟著滿下巴胡茬的男人往裏麵走去。


    “你知道那家人去哪兒了嗎?”楊否指著棟棟家的門突發奇想地問道。


    滿下巴胡茬的男人瞄了一眼說道:“你認識他們?”


    楊否感到很好奇,反問道:“你不認識?”


    “那家門鎖了很久了。”滿下巴胡茬的男人說道。


    “他們去哪兒了你知道嗎?”楊否問。


    “不知道。”滿下巴胡茬的男人迴答。


    3


    楊否進到了老奶奶家,雖然上次大黑狗沒有表現出恐嚇他的樣子,但是他還是會怕那隻大黑狗。他一開始不敢進去,滿下巴胡茬的男人隻好帶他進去。進到院子裏後,楊否看到老奶奶在院子靠裏麵的位置喂雞,而那隻大黑狗在旁邊守著她。


    “李阿姨,改天我過來幫你把院子裏的草拔一下,都長了三尺高了。”滿下巴胡茬的男人看著滿地的雜草對老奶奶喊道。


    老奶奶扭頭看了一眼,笑著應道:“好。”


    “有人來看你了。”滿下巴胡茬的男人指了指楊否說道。說完,他走出了院門。


    楊否看到老奶奶再向他招手。


    “真真,來,過來看我養的小雞。”老奶奶對他說道。


    楊否不敢往前走,因為他看到那隻大黑狗正盯著他。


    老奶奶說道:“不要怕,它不咬人。”


    的確,上次楊否出房門的時候它還給他讓路來著。他試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大黑狗沒有什麽不好的反應。他於是稍微放鬆了些,繼續往老奶奶那裏走。前兩步沒什麽問題,楊否甚至覺得他正在變得勇敢,有點小激動。可剛走第三步,大黑狗就轉過身緩慢地朝他走來,他的心立馬又緊了起來,僵立在了原地。


    “你別怕,它不咬人。”老奶奶又重複了一遍。


    說什麽都晚了,大黑狗還在一點點向他靠近,離他隻有兩三米的距離,他不敢動,這會兒他就算扭頭跑也跑不過它。他隻能接受接下來要發生的任何可怕事情。


    大黑狗把鼻子湊近了他的腳,似乎在聞他,那隻大腦袋從他的腳一點點開始往上移,移到了他的腿上。楊否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腿裏的骨頭在不受控製地抖動。他生怕它聞到他腿上的肉味突然一口咬下去,把他的腿咬斷,疼得他哇哇大叫。


    然而,大黑狗的腦袋一直抬到他的腰部也沒見咬他的。但他依然不敢放鬆警惕,大黑狗的鼻子開始往他緊攥著的拳頭靠近,這是他身上除了腦袋外,唯一裸露在外的地方,要說什麽地方最容易聞出肉味兒來,這裏無可厚非。這要是一口咬下去,非得疼得他倒吸涼氣不可。


    大黑狗的鼻子貼近了楊否的手,楊否手背上有一種濕乎乎的感覺,還癢癢的,害怕之餘,楊否卻覺得有點有趣。


    隨後,大黑狗用它毛絨絨的腦袋開始拱他的手,楊否這才稍微有些相信它不會咬他。他試探性地展開手掌去碰大黑狗的腦袋,他剛碰了一下,又下意識地把手縮迴來一點,大黑狗沒有想要攻擊他的意思,他於是又把手伸過去摸它毛絨絨的腦袋,大黑狗就那樣靜靜地站著讓他摸,他這才完全放下心來,一遍又一遍地摸著它。


    “它叫黑子。”老奶奶說道。


    “我知道,我上一次在這兒的時候聽你叫過它。”楊否繼續摸著黑子的腦袋,他開始對這種行為有些上癮。


    “兩年前我到山上撿柴的時候跟著我迴來的。當時還是個小狗娃,我上山的時候從草叢裏爬了出來,一直跟著我。我撿完柴迴到家把柴放下,迴頭一看,它就在後麵跟著,嘴裏還叼著一根木柴,應該是我迴來的時候落在路上的。”老奶奶欣慰地看著了看黑子,“時間過得真快,一下就長這麽大了。”


    楊否也一邊撫摸著黑子,一邊仔細地觀察著他的模樣,它的眼珠子轉來轉去的,跟人一樣靈活。


    “來看小雞。”老奶奶說道。


    楊否走了過去,在一個木頭搭的小棚子裏看到了一群嘰嘰喳喳叫著的淺黃色絨毛的小雞,一個個隻有楊否的腳那麽大,看著非常可愛。它們正在啄搪瓷碟子裏的一種淺黃色的像麵粉一樣的東西。


    “它們吃的什麽?”楊否問道。


    “玉米麵粉。”老奶奶迴答。


    “好吃嗎?”楊否看著這群小雞啄得很開心,感同身受地問道。


    老奶奶嗬嗬笑著說道:“好吃。”


    “人可以吃嗎?”楊否繼續問。


    “當然可以啊,”老奶奶說道。


    “什麽味道的?”楊否問道。


    “這個……怎麽說呢,跟白麵差不多。”奶奶說道。


    “甜嗎?”楊否問道,他猜測玉米麵的味道會跟煮的玉米一樣又香又甜。想到這裏,他心裏突然有種發現新世界的感覺:如果說玉米麵跟玉米是一樣的味道,那他每天都就能吃飽了,也不用怕挨餓了。


    “單吃的話會有點甜。”老奶奶說。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很久的迴憶,眼睛看著不知名的遠方繼續說道:“唉,想當年挨餓的時候,能吃到一碗玉米麵做的飯都是福氣,無論是嘴上還是心裏都是甜的。”


    聽到老奶奶說的話,楊否有些困惑,問道“你也挨餓嗎?”


    “唉……”老奶奶歎息道,“五八年挨餓的時候連樹皮都啃,別說白麵了,就連這樣的玉米麵都見不著。”


    “白麵很難見到嗎?”楊否找準了思路,問道。


    “嗯。”老奶奶應道。


    楊否思索了一下,接著問道:“玉米麵比白麵好見到嗎?”雖然問得有些別扭,但意思基本上表達出來了。


    “是啊。”老奶奶迴答。


    楊否又思索了一下,接著問道:“白麵好吃還是玉米麵好吃?”他覺得現在才問到點子上了。


    老奶奶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各有各的好吃。”


    楊否皺起了眉頭,表現出很難理解的樣子。


    “你沒吃過玉米麵嗎?”老奶奶問道。


    “嗯。”楊否應道。


    “待會兒我做頓玉米麵條給你嚐嚐。”老奶奶說道。


    “好。”楊否開心地點著頭,腦袋裏已經開始幻想那種他想象中甜甜的味道以麵條的形式在他嘴巴裏咀嚼的樣子,還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4


    一碗金黃的玉米麵條端到了楊否的麵前,但是上麵有一團綠色的東西。楊否仔細地看了看又聞了聞,發現那是一種菜,而且味道有些刺鼻,跟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樣。


    “這是什麽東西?”楊否指著那團綠色的菜,皺著鼻子問道。


    “這是醃韭菜,很好吃的,你嚐嚐。”老奶奶笑嗬嗬地說道。


    楊否突然感覺到不對勁:“誰會在甜甜的東西上加這種難聞的東西呢?這能好吃嗎?”他開始懷疑這玉米麵條並不像他想象中那麽甜。但懷疑歸懷疑,他還是親口嚐了一下。


    夾了一條玉米麵條放進嘴裏嚼了兩下,他突然有了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一點甜味兒都沒有呀,也沒有玉米的香味,而且還有一種說不上的難吃味道。他真想立即把它吐出來,但是,老奶奶一直在盯著他吃,他又不敢表現出難吃的樣子,隻好多嚼幾口咽了下去。


    這一口雖然已經咽下去了,但眼下還有一大碗,楊否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把玉米麵跟醃韭菜拌起來吃,這樣就有味兒了。”老奶奶說道。


    聽到這話,楊否在心裏一個勁兒地搖頭,但臉上強撐著掛了個微笑。


    “我來幫你拌一下。”老奶奶伸手過來拿楊否手裏的筷子。


    楊否下意識地鬆手,筷子就被老奶奶拿了過去。隻見筷子在碗裏夾來夾去翻滾了兩下,韭菜花和玉米麵條就混合到了一起,幾乎楊否看到的每根麵條上都粘著韭菜花和它那褐色的湯汁。他開始後悔答應了老奶奶吃玉米麵條,甚至有點後悔來到老奶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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