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漢王生命倒計時,三個時辰。


    皇城內,漢王站在宮牆之下,麵朝金鑾殿的方向,他自己一人撐著傘,在雨中好似在等誰。


    直到終於有一頂小轎從金鑾殿的方向被宮人抬了過來。


    轎子停在了漢王的麵前。


    簾子撩起,露出一張嬌嫩的臉蛋,似乎不諳世事,單純善良。


    但漢王知曉,這位聲名在外的,備受陛下寵愛的七公主殿下蕭念隻是這樣一張臉罷了,她作為靖王的妹妹,元後最小的孩子。


    不僅有許多人生來就沒有的東西,更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心機和謀算。


    她最是冷漠無情,和她的母後一般,是個極其難纏的人。


    “漢王,可是找本宮兄長?”


    漢王點頭,七公主笑道,“漢王可是因為張首輔之子被告的事情來的?”


    “安心,張首輔在朝中這麽多年,又有皇兄在,自然安然無恙。”


    “不過是個賤奴為了一個賤人的構陷之詞罷了,相信下麵的人就能處理好。”


    漢王並沒有說話,這位公主殿下抿了抿唇,“漢王哥哥,不信阿念嗎?”


    她委屈起來,沒有人會不遵循她的心意。


    哪怕是這天下之主,她的父皇,也會為她低頭。


    漢王隻是看著她,“七皇妹,此事非同小可,並不一般。”


    七公主蕭念冷哼一聲,“沒意思,你們鬥來鬥去,實在沒意思!”


    她放下簾子,“迴宮!”


    目送小轎離開,漢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曾幾何時,他也有自己的妹妹。


    隻可惜在這深宮之中,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蕭念的命,他的妹妹甚至出生沒多久,便沒了性命。


    他如今隻能依稀記得他的妹妹眉間有顆可愛的紅痣,有雙又大又可愛的眼睛……


    皇城裏,處處都是吃人的妖魔。


    他再見一個人,此行便結束了,就可以抽出些時間,去陪他的侄子了。


    “五皇兄!”


    他等的人來了,靖王臉色鐵青地從遠處走出來,本以為扳倒了太常寺卿算是大好事,能讓他開心幾天。


    誰能想到居然張首輔家出了事情。


    這事情,偏偏就被寧王抓住了把柄!


    靖王的身後,寧王遠遠地跟著,但表情也不是很好,顯然,哪怕他抓住機會,落井下石,也沒有完全達成他的目的。


    寧王的再後麵,一個清俊的青年笑著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等在金鑾殿下麵,準備跟著宣旨的太監們一同出門。


    他視力極好,自然看得到這外麵的事。


    大雨之中,靖王似乎和漢王聊了兩句,卻發生了爭執,不歡而散。


    漢王追上兩步,結果被寧王拉住,二人又嗆聲幾句,最終,寧王動了手。


    青年看得嘖嘖稱奇,看熱鬧不嫌事大找了許多人過去拉架。


    漢王倒在水窪裏,臉色鐵青,應當是受傷了。


    “十三皇子!”


    傳旨的太監氣喘籲籲地對看熱鬧的十三皇子蕭鳴音招手,“咱們得走了!”


    “這旨意可耽誤不得!”


    蕭鳴音迴過頭,再看向那熱鬧的戰局,不由笑道,“是,確實耽誤不得。”


    “畢竟……”


    畢竟這可是他的九皇兄,辛辛苦苦,為皇孫殿下求來的“恩典”呐。


    蕭無極,他真是好久好久沒見過了。


    也讓他看看,這位侄子到底有沒有長進吧!


    ……


    漢王壽命倒計時,一個時辰。


    皇孫府。


    天好似漏了個大洞,這雨越下越大,砸得院子裏的那棵玉蘭樹枝頭晃動,不少綢帶都掉在了地上。


    蕭無極在地上撿著綢帶,卻將傳聖旨的十三皇子和太監都晾在了一旁。


    已經一個時辰了。


    “真強啊……”


    十三皇子歎了口氣,最終擺手,“你們去幫他,把他給弄迴來。”


    “再淋下去,怕是要高燒不退,撐不住後續的事情了。”


    太監們趕緊點頭,急急忙忙就衝出去了。


    誰知道啊!他們來了之後,十三皇子三兩句不離廢太子和已經離世的廢太子妃,更提到了定國公。


    原本還算能說話的皇孫殿下直接惱了,哪怕知道有聖旨,他也不願意聽。


    說什麽受不得花被打在地上,其實根本就是不願意搭理十三皇子!


    兩個人年紀相當,雖然十三皇子輩分大了些,鬧起來脾氣,誰也不讓著誰。


    等蕭無極走進屋內,蕭鳴音把自己煮的熱茶倒進茶杯裏,向前推了推。


    “嚐一口?這還是你府上的茶,我二皇兄生前最珍愛的。”


    蕭無極臉上的肌肉不受控製地抽動,他握緊了拳頭,死死盯著蕭鳴音嘴角勾起來的嘲諷笑容。


    蕭鳴音就是故意的,他故意用這些刺激蕭無極。


    而蕭無極到了此刻,如何不明白蕭鳴音在做什麽。


    他硬生生按下了心中所有的情緒,明白他如今該做什麽。


    他該接旨了。


    “陛下不是傳旨了嗎?”


    蕭無極沒有搭理蕭鳴音,而是看向了傳旨的太監,一把撩起濕透了的衣袍,便跪在了地上。


    “這……”


    太監們趕緊看向了蕭鳴音。


    蕭鳴音隻是拿起茶杯,吹了吹,自己喝了一口熱茶,“嗯,確實不錯。”


    “既然喝了你家的茶,也算是乘了你的恩情。”


    “宣旨吧。”


    太監們如蒙大赦,才宣讀起來了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明刑弼教,乃治國之要務;昭雪冤情,實恤民之盛德。


    邇來,聞張沅殺妻一案,輿情洶洶,眾議紛紜。


    此案關乎人命,事體重大,若不深究,何以慰逝者之靈,何以服生者之心?


    皇孫蕭無極,乃朕之愛孫,聰穎睿智,明察善斷。


    朕今特命汝,親赴案發之地,徹查此案。


    汝當秉公執法,不畏強權,不徇私情,詳查案情之始末,究其真相之根源。


    凡涉案之人,無論貴賤,皆須嚴加審訊。


    凡相關之證,務必仔細勘察。


    若發現有貪贓枉法、徇私舞弊者,亦當嚴懲不貸,以正法紀。


    朕望汝不負朕望,早日查明真相,還死者一個公道,給百姓一個交代。


    欽此。”


    蕭無極抬起頭,眼中有著不可置信,接了旨意,卻看向了蕭鳴音。


    蕭鳴音一杯茶已經喝完,隨即站起身,“別驚訝,其中確實有我兩三句幫忙,但你最應該謝的不是我。”


    “而是……”


    他忽然抬頭,看向了門外,另一道渾身濕透了的人影出現在了那裏。


    他喘著粗氣,看著是急匆匆趕來的。


    蕭鳴音笑了,“既然事情都辦完了,小侄子不必留我,我先走一步了。”


    “你和你九皇叔,好好聊一下吧。”


    蕭無極也看向了門口,看到漢王之時,他頓了頓,握緊了手中聖旨,站起了身。


    蕭鳴音帶著太監們離開,漢王走了進來。


    他笑著說,“好巧不巧,如今名聲沸騰,張沅殺妻一事將靖王一黨推到風口浪尖,而寧王的人刺殺我,太常寺卿被下獄,因此在陛下麵前落井下石。”


    “這些事,卻不能交給他們兩個人去做,涉及張首輔,為了此案真相,審理之人必須是皇家之人,能壓住這些下麵的官員。”


    “陛下本就有啟用你的意思,無極,抓住這個機會,陛下用你,便是要看你心狠不狠,敢不敢做……”


    蕭無極沉默了許久,在屋內不知道找著什麽。


    而漢王沉浸在喜悅之中,等手中被塞了毛毯之時,愣了。


    蕭無極偏過頭,紅著眼,“擦擦吧。”


    他的屋子分外空蕩,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張床,簡單的被褥,衣櫃裏什麽衣服都沒有,毛毯還是蕭無極蓋著睡覺的。


    剛剛蕭鳴音喝茶的用具,還是他來了之後讓人從別的房間拿來的。


    蕭無極迴到這裏,卻終日噩夢纏身,安睡尚且不能,更何況添置用具。


    如今府中確實有下人,可蕭無極誰都不信。


    他每日的飯菜,是自己去小廚房做的。


    他已無信任之人。


    漢王也紅了眼,他沒有給自己擦,而是將毛毯披在了蕭無極的身上。


    “無極,你……不怨我嗎?”


    蕭無極拉住垂落在兩側的毛毯,垂下眉眼,“我先前以為,你與父王不和,是因我。”


    漢王愣住了,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和皇兄“決裂”的那天,蕭無極才和他鬧了矛盾。


    他和蕭無極同樣看上了一把長劍,這把劍是皇兄曾經所用,他曾討要過,但這把劍給了蕭無極。


    “我還將劍送去了你的府邸,但被退迴來了,我那時不懂,隻覺得我好似做錯了事。”


    蕭無極和漢王怎麽不能算是一同長大的呢?


    漢王比蕭無極大五六歲,卻也隻是大五六歲罷了。


    蕭無極明明記得,漢王與父王的關係一直那麽好,好的他都有些嫉妒。


    所以他知道漢王想要把那劍,卻還從父王的手中要了過來。


    那時候,他未曾想到之後發生的一切。


    他曾懷疑過自己身上的毒是誰下的,他是真的懷疑過漢王。


    可從遼西迴來之後,他知道了,是誰都不可能是漢王。


    “我才知道,你和父王應當在謀劃些什麽,我怎麽會怨你呢,謝謝,謝謝你在我不在的時候陪著父王……”


    蕭無極咬著牙,不想淚從眼中落下。


    漢王笑了,忽然一把抓住蕭無極,用力將他抱進了懷裏。


    這個擁抱,他錯過了五年。


    蕭無極呆了呆,卻也緩緩伸出手,試探得,慢慢得,落在了漢王的背上。


    觸碰到實感,蕭無極再也忍不住,淚奪眶而出。


    原來,他還有親人。


    ……


    “無極,我要走了,我記得你很喜歡吃桂花湯圓,尤其是城東那家,我來的路上去買了些。”


    漢王知曉蕭無極聰慧,他不必多說,蕭無極自己便知曉該如何做。


    雨下的小了些,他和蕭無極坐在了府中曾經他們最喜歡在的亭子裏,這亭子名叫攬月亭。


    是廢太子起的名字。


    因為外麵的小湖總能映照圓月,似乎伸出手在湖水中就能捧起來月亮。


    小時候,蕭無極和蕭鳳臨還真的去撈過月亮,再大些才知道他們倆多幼稚。


    “和原來的味道一樣。”


    蕭無極咬開湯圓的皮,香甜的芝麻流進了口中。


    “可不止我愛吃,我記得,你也是愛吃的。”


    蕭無極為漢王遞過去一顆,漢王笑著張開嘴便吃進了嘴裏,“嗯,許久沒吃了,味道真不錯。”


    自與皇兄決裂開始,他便日日活在謊言和計謀之中,確實許久不曾吃過他愛吃的湯圓了。


    “無極,這東西,給你。”


    漢王將一枚令牌放在了桌上,他說,“知道這京城的團圓酒樓是誰的嗎?”


    蕭無極一愣,“你的?”


    漢王笑著點頭,“嗯,我的。”


    “現在,是你的了,你如今無人可用,這酒樓裏的所有人,有我的一半,也有皇兄的一半。”


    “你交給陛下的那些人,隻是其中一部分罷了。”


    “皇兄早先便將自己的人塞在了我這裏,便是有朝一日給你。”


    “如今,正是時候。”


    蕭無極吸了口氣,將令牌收進了懷裏,他低下頭吃著湯圓,卻想到了簪子刺穿父王胸口的那一幕。


    “無極,接下來的路,你定要好好地走。”


    漢王不能再多待了,他該走了。


    蕭無極抬頭,看著漢王站起身,“九皇叔,你要走了嗎?”


    漢王笑了笑,“聽你這麽老老實實地喊我九皇叔,可真是不適應啊。”


    他認認真真地看著蕭無極,“你身上的毒,難解,但我拜托了人,定要為你尋到解藥。”


    “日後自己一個人,好好照顧自己。”


    “不要苛責自己的身體,如今你有的一切,是你應得的,該用就用,該跋扈些,便跋扈些,別讓自己受委屈。”


    “府中沒點人氣,早些把人手都弄到府中來。”


    “哦,對了,你那個叫淩霄的……小姑娘,很厲害,和她好好相處,知道嗎?”


    蕭無極隱隱約約有些不好的預感,“你……”


    漢王笑著把傘撐起來,“最近事情太多了,你不要管其他的,隻認認真真辦好這個案子,該下手九下手。”


    “我知道你通曉律法,該如何判決,就如何判決。”


    “這案子辦的好看些,日後的路……也就更好走了。”


    蕭無極站起身,漢王卻背著身擺手,“不必送了。”


    “轟隆隆!”


    天邊一道紫色的閃電一閃而過,隨即伴隨著驚雷響徹了天地。


    亭中的燭火被風雨吹著,忽明忽暗,閃電的光芒卻將漢王的背影照的大亮。


    明明觸手可及,可蕭無極總覺得,他距離自己有些遠。


    “無極……”


    又是一道閃電撕裂了半邊天,漢王握緊了傘柄,“照顧好……”


    “轟隆隆!”


    他的話一半隱藏在雷聲中,一半隱藏在風雨裏。


    蕭無極向前邁了一步,漢王卻依舊大踏步,步入了風雨之中。


    “我蕭鳳臨這輩子!也算是,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走的飛快,雨水被他的傘撞開,地上的水花飛濺,龍行虎步,大將之風。


    蕭無極站在亭子裏,桌上的湯圓還冒著些熱氣,“唿!”,一陣風吹過,亭中的燭火徹底熄滅了。


    蕭無極猛地心髒悸動起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便追了出去。


    “九皇叔!九皇叔!”


    “蕭鳳臨!”


    “等等!等一下!蕭鳳臨!”


    他一路追到了府門,卻沒有追到漢王的身影,他一手按在門上,看著門外漆黑的街道,心卻一直在激烈地跳動。


    他跪坐在地上,直到再一次驚雷驚醒了他。


    他猛地爬起來,向著府內某處跑了去。


    “殿下?”


    府中的小廝都懵了,不知道他在做什麽,因此此刻的蕭無極,正拿著鏟子在一棵樹下挖著什麽。


    “砰砰砰!”地一聲聲,好似不是在挖土,而是在發泄一般。


    “鏘!”


    直到鏟子碰到了一個硬物。


    蕭無極跪下來,將埋在土裏長長的匣子挖了出來。


    他仔仔細細地擦著匣子上的土,抱著匣子喜極而泣,“你還在呢……”


    “沒事,你還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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