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時間過去,皺眉觀望鬼市周邊攤位的吳東總算下定決心。


    “看,好不容易來趟鬼市,豈能錯過此等風景。”


    雖說在這鬼市之中擺攤的,長相最親切的也是那種氣質陰冷,臉色發白的壽衣老者。


    屬於前世鬼片讓他直接快進的人物。


    但中國人自古以來那句老話,來都來了……卻無時無刻不在給予著他力量。


    “你確定?不用勉強自己。”


    姚名成仍不放心,方才吳東驚叫出聲時的害怕模樣,仍深深刻在他腦海裏麵。


    相對來說,他怕吳東勝過怕鬼。


    “確定,有你們兩個陪著我,沒什麽好害怕的。”


    扭頭看向身旁兩人,吳東越說越有底氣,仿佛在這鬼市之中擺攤的惡鬼們,於他而言真成了某種別樣風景。


    錯過今日時機,哪還有那麽多來自陰間,“奇形怪狀”的陰魂讓他看。


    “不錯,倒也有些膽魄。”


    戩陽聞言微笑點頭,倘若吳東真信了他剛剛拋出來的誘餌……


    首先,他不可能拋開自己問心路上這段鬼市經曆,就為了陪一個剛認識兩天不到的陌生人而留在鬼市外麵。


    其次,以後他與吳東之間將再無師徒緣分的可能,頂多當個同行陌路人。


    連成為好友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所幸毫不知情的吳東,歪打正著把握住了此次考驗機會。


    三人一番止步耽誤,已經與走在前麵的吳崇幾人拉開數十步距離,不得不加快腳步追上去。


    因此,姚名成和吳東兩人也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二人僅是在經過這些攤位之時,粗略掃了幾眼,便發現鬼市裏大部分攤位都類似於陽間市集。


    有賣沾血駭人吃食的,有賣各類奇怪物品的,其中甚至還有擺棺賣屍體的老頭。


    這些無論是看起來,還是聽起來都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場景,在這座水溪鬼市之中,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姚名成和吳東二人倒也沒有太過驚訝,隻是出自內心本能地覺得有些惡心罷了。


    “這些來鬼市中擺攤,賣給鬼東西的人都是些什麽人?賣屍體,賣骷髏頭……幹的都是違抗朝廷律法的事,壞人也能來這做生意?”


    連續經過了大概十餘個攤位,吳東在看見其中幾個活人攤主,他們攤位上賣的東西以後,忍不住發出疑問。


    觸犯陽世朝廷律法的人,佛道兩教和陰間還要給予他們進入鬼市做生意的資格。


    這不是……和大宋朝廷對著來嗎?


    “那些攤位上擺的屍體和人頭,並非普通人,皆是作惡之人,怎會違抗朝廷律法?來這鬼市買賣東西的人,大部分都屬於無門無派的散修。


    他們就像你……機緣巧合得知了一些我道門之事那樣,因為各種機緣巧合而踏上修行道路。大道三千,各有不同。


    至於惡人,那些邪修也有可能會隱藏自己身份,混跡在鬼市人堆裏,買賣東西。”


    聽聞“散修”,“邪修”一說,吳東內心頓感了然慶幸。


    其實他早就猜到了戩陽後麵要說的解釋內容,幸虧他這迴長心眼,沒把散修,邪修兩個詞直接說出來。


    而是用故意裝傻的“壞人”來代替。


    “邪修……指的是像陶盡他們那樣草芥人命,濫用玄術手段害人的修士嗎?”


    二人心思各異間,反觀姚名成,還在那好奇“邪修”的定義,看起來頗為懵懂無知,天真無邪。


    “差不多,反正邪修都不是什麽好人。”


    說著,前麵吳崇幾人終於停下了自身前進的腳步,止步於一位藍衣老者攤位前,貌似是個陽間道士。


    “道長,我們來了,來找您問陶子思孫子,陶原正的事情,您……”


    見眼前藍衣老者坐在小板凳上,久久未曾抬頭用正眼看自己幾人,更別說主動開口替自己答疑解惑。


    向來習慣掌握話語主動權的吳崇,這次無奈隻能先當那個沉不住氣的小輩。


    誰讓他們確實有求於這個藍衣老頭呢?


    “嗯?哦!就是你們啊……老朽年紀大了,人容易犯困,剛打瞌睡沒注意幾位過來,對不住了。”


    一段勉強稱得上是解釋的鬼話下來,在場人裏也隻有姚名成和吳東兩個憨貨信以為真。


    “無妨,深夜打擾道長休息,是我們對不住道長。道長您有什麽需要我們做的,我們能幫的上忙的,您盡管說。”


    老練如吳崇幾人,自然能夠聽懂老頭方才所說鬼話的“弦外之音”。


    他這是已經擺好姿態要價的意思。


    “人生多憾事,師兄他生前待我……可謂恩重如山,現如今事關他的子孫後代,你們讓我做出此等背信棄義之事……唉……


    老朽實在於心不忍,諸位還是請迴吧,莫要從我這問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此處話罷,身著藍色道袍的老頭麵帶些許憂傷神情,似在腦海中迴憶著生前,他那位師兄對他的種種愛護。


    正當姚名成和吳東兩個愣頭青內心抓緊之時,擔憂他們將就此無功而返。


    站在旁邊的戩陽卻是差點笑出聲來。


    笑這藍衣老頭此番做作模樣,既想漫天要價,又害怕真的嚇住了他們。


    故而有“不該說”的話三字形容出現。


    “不該”與“不能”兩詞,表麵上看隻有一字之隔,相差無幾,其實甚遠。


    “山算子前輩,您有什麽話但講無妨,隻要是我們力所能及的範圍,我們皆會盡心盡力幫到您。”


    早在離開道觀前,就從道白師叔那了解到藍衣老頭為人的明安,此刻絲毫不慌。


    甚至就連道白師叔提前猜的,藍衣老頭會提出什麽條件做交換,在他剛剛說完那句“人生多憾事”之後,明安內心都已十拿九穩。


    隻不過為了避免尷尬,他還是先佯裝耐心詢問一番山算子。


    “呃……你這小輩,道白他應該已經告訴過你老朽的事情了吧,還跟老朽在這遮遮掩掩作甚?


    他猜的沒錯,老朽就是要你們替我找到那個人,找到那個……人的兒孫後代,讓老朽好好看看他們,問問他們……”


    盡管如此,內心小算盤被人看破的藍衣老者,開口前仍帶有幾分不好意思在臉上。


    直到他提及口中那位,不知是男是女,與他是何關係的“憾事”主人公,他那張布滿滄桑歲月痕跡的老臉上,方才露出恍惚意味。


    一別經年,他那位故人縱使與他同屬陰曹地府,也早已遁入輪迴,不得相見了。


    再想見到故人姿態,得知故人之事,便隻能尋求陽世人幫助,而且還得是精通卜卦術法的同行才能幫到他。


    想來,這何嚐不算是上蒼垂憐,借他那幾十年未曾見過一麵的師兄之手,送來機會?


    “您說的那人,是位女子吧。江興路冷靈府轄水溪縣人士,道白師叔他已經替前輩問過陰司判官了,那人……並未留有後代。”


    話音剛落,藍衣老頭眼神瞬間出現肉眼可見的變化,幾乎是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發顫聲音質問他。


    “沒有後代留下……她的兒子呢?女兒呢?她的兒女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她的相……”


    山算子還想繼續追問,那名女子的婚配情況,隻可惜被明安出言打斷。


    “前輩,陰司判官說的原話是,那女子此生並未誕下一兒半女。至於婚配情況,陰司生死簿不管這東西,但道白師叔他也替您卜過卦了。


    那女子此生並未有過婚娶,雖無血脈之實,膝下卻育有一兒一女,均已成家立室。”


    “她沒有嫁人,她這一生都沒有嫁人……”


    藍衣老頭重複話語間,聲音裏的顫抖意味變得愈發明顯,乃至於不自覺眼眶泛紅。


    待到山算子那兩行蒼老濁淚緩緩滴落地麵,卻並未在地麵上留下絲毫打濕痕跡,反倒憑空消散無形。


    站在他麵前的姚名成,吳東兩人似乎於一瞬間都明白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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