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裏,空闊的馬路邊堆積著汙黑的雪漬,冷空氣衝進鼻腔,葉硯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裹緊身上的厚款羽絨服,踩著雪泥走進小巷深處的一間小門市。門市外光禿禿的,生鏽的防盜窗上飄著各種塑料袋子和垃圾。


    葉硯玉深吸一口氣,抬頭打量著這間小門市,鋁扣板招牌上框著幾個不算清晰的大字——陶然茶房。


    她緩緩別開視線,從兜裏翻出準備好的鑰匙,單手拉開了卷簾門。


    做完這些,葉硯玉抬頭看了看手腕滲出的血漬,她顧不得滿地的灰塵,拉了一張椅子就坐了下來,大口地喘著粗氣。


    眼淚鹹濕滾燙,她的手背怎麽也抹不幹。


    幸好,姥姥還給她留了這間茶室。


    不至於讓她徹底無家可歸。


    她母親是瀛城人,年輕時跟著姥姥經營著一間小茶室,去樂城采購時,遇到了茶商父親。


    婚後,他們生下來了葉硯玉。


    葉硯玉前十八年生活順遂,最困難的事情,就是父親帶她去茶園實地考察,被太陽曬得中暑。


    後來,父母出車禍離世,父親的親屬虎視眈眈,設局讓她的公司現金流斷裂,逼迫她交出父母留下的遺產。


    葉硯玉拿著僅有的五百塊,買了迴瀛城的火車票。


    路上,大伯也沒有放過她,找了一個艾滋患者,把她的手臂割傷了,想給她傳染病毒。


    幸好她奮力掙紮,有人叫了乘務員,她才免於一難。


    短暫休息後,葉硯玉起身開始打掃房間。


    門市有兩層,第一層她準備接待客人,第二層她準備當生活區。


    在第二層的走廊盡頭,有一間狹小的茶室,裏麵不算潔淨,但整整齊齊擺放著許多茶罐和茶具。


    看到這些,葉硯玉終於鬆了一口氣。


    至少在短期內不用貸款采購材料了。


    她隨手取了一塊白茶餅,撬開一小片茶葉,開始衝泡。沸水滾入茶葉的一瞬間,狹窄的室內升騰起一股清香,微微苦灼的熱氣熏暖她的麵龐。


    茶液漫進口腔,微酸的果香氣繞在舌根,如雨後鮮筍般清雅柔和的甘香隨吞咽的動作,在口舌之間緩緩舒展……


    “好茶!”


    葉硯玉忍不住讚歎。


    “咦——姥姥有這隻茶寵嗎?”她瞥見桌角一枚虎形茶寵,下意識捏起來觀察,但手腕刺痛,“當啷”一聲,茶寵摔在地上。


    沒等葉硯玉低頭去撿。


    她瞬間陷入窒息!


    一團帶著青草和血腥味的絨毛擠在她的臉上。


    什麽東西……?


    葉硯玉抓著一團濕黏黏的毛發抬頭去看。


    “啊——!”


    一雙巨大的、通透到極點的湖藍色眼瞳正定定地凝視著她。


    葉硯玉甚至沒能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這兩隻如大瓷盤一般尺寸的“東西”是竟然眼睛,它們漂亮得仿佛兩顆大而潤的寶石!


    生長著這雙眼睛的動物……是一頭龐大得能填滿整個茶室的白化老虎。


    圓鈍的耳朵、粉紅色布滿顆粒狀的鼻尖、冷白的牙齒藏在嘴部邊緣,堪比現實裏的象牙,但比象牙要更加白,更加鋒銳,也更加……令人憧憬。


    那雪白色布滿豎紋的皮毛啊!


    溫熱的!


    柔軟的!


    充滿小貓味的!


    是能真實存在的嗎!


    人類躲避危險的本能,都沒能讓葉硯玉移開視線。


    即便她的手腳發軟,渾身散發著恐懼的情緒,但她眼裏不由自主充斥著驚歎。


    這真是一隻危險而瑰美的毛茸茸生物……


    如果不是被它擠在茶桌後麵的話,如果不是被鋒銳的尖牙對著的話。


    她一定要狠狠擼它的毛,摸它闊大的鼻子,親吻它的喇叭耳朵。


    毛茸茸,是好文明……


    “嘶……”


    這隻龐大的生物,可並沒有等葉硯玉從陶醉中醒來,就用巨大的爪子摁住了她的脖頸。


    “你是誰!”


    胥臨警惕地開口。


    他強忍胸腔裏心核翻湧的撕裂感,克製著自己不要太過親近眼前這個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祝師。


    被異獸攻擊侵染後,他就很難保持清醒。


    他的封地過於廣闊,已經威脅到祝都那群偽君子,他們拒絕為他提供任何安撫治療。


    為了封地內子民的安定,胥臨隻能讓屬下把他關進特製的石室,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煎熬,疼痛令他拚命撕咬著自己,在石室撞擊頭顱。


    他明明應該在石室等死的……卻來到一個充滿光暈的狹小屋子。


    這裏還有一個沒有獸人印記的柔軟脆弱的祝師。


    是祝都施舍給他的治療嗎?


    不……或許隻是一場暗殺。


    想到這裏,胥臨按壓的力度更大了一些。


    “放開我,我要死了……”


    明明這個祝師說出的語言很晦澀,和獸人世界的任何通用語言都不一樣,他還是聽懂了。


    這隻祝師好小一團,像玻璃貓魚,好脆弱。


    但這和胥臨有什麽關係呢?


    他近乎碎裂的心核需要安撫……他需要這個祝師,他要蹭蹭她溫暖的身體,要舔舐她嘴角殘餘的藥液……


    胥臨沒有放開她,反而探出另一隻前爪,按住葉硯玉的手腕,徹底把她釘死在地上,以一種享用獵物的姿態,優雅地舔舐著她的唇角……


    即便這頭大虎有意控製著倒刺,濕漉漉的大舌頭劃過半張臉,還是泛起嚴重的刺痛。


    葉硯玉隻能趁著舌頭起落的間隙去拚命唿吸。


    臉上濕熱劃過,是自己的血嗎?


    手腕痛得麻木。


    不能死。


    她還沒有奪迴爸媽的心血,也沒有讓那些人坐牢!


    這隻大老虎還會說話……


    它應該有自我意識。


    那麽是不是就能和它進行交談?


    “你別吃我,你能不能先放開我,你需要什麽?我可以幫你!”


    “治療、給我治療。”


    胥臨斷斷續續地說著,它瞳孔收縮,圓潤的瞳孔變得異小,幾乎成為一顆小點。


    它在瞄準獵物。


    葉硯玉頓時屏住唿吸。


    治療?


    它身上確實有血液,應該有不小的傷口,難道是指這方麵治療嗎?


    “我可以!你先放開我!”


    葉硯玉驟然出聲。


    漸漸恢複理智的胥臨也鬆開爪子,緩緩退後。


    不知不覺間,胥臨的目光已經不再警覺,甚至攜帶著絲縷的依賴。


    胥臨從未這樣滿足,哪怕是祝都的大祝師也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還僅僅是舔了幾口,他就能感受到破碎心核被一股溫和的柔力承托修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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