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閨女花錢上大民辦大學,那是為了讓她以後賺多少錢嗎?是為了必須收迴成本嗎?我就是想讓閨女有四年的大學經曆。有那錢退休後出國旅遊,我提前用來哄我閨女高興怎麽了?我們自己樂意!”


    宋建國平日裏和鄰居們關係都不錯,可說自己不愛聽的,也不慣著他們,半開玩笑半懟過去,可他說得都是心裏話。


    “老宋,你可真太慣著孩子了。這麽養孩子把孩子都養廢了,怪不得三十多歲還黏糊父母,應該把他們推出去,到外麵闖蕩闖蕩就出息了,受受磕碰才能成材。三十多歲還父母月,一輩子沒出息。”


    “推出去?”宋建國頭搖成了撥浪鼓,“我允許孩子啃老。”


    “還真是慣著孩子啊,有你受罪的一天。養孩子跟養寵物一樣,慣著久了蹬鼻子上臉。”


    “那得看什麽樣的孩子,要是臭狗食自然得趕出去,但是我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宋建國說:,“我們家兩個孩子畢業後都沒閑著。工作中沒損人利己,生活中沒搞不正之風,有了兒女也盡心養育,對父母總得來說也知道心疼。985畢業的兒子我添錢買房那就叫高興,給日子遇到困難的閨女管飯就是被啃?對孩子不能這樣!”


    鄰居說:“老宋你這麽慣著閨女,將來都甩不掉了。在小時候就應該告訴孩子,不爭氣,不好好混,將來沒飯吃時,父母可不管你!這麽大歲數了,能管到哪天啊?”


    “你父母小時是這麽教育你的?”宋建國說,“我爹媽,我爺爺奶奶,我太爺太奶奶,我祖上八代可都從來沒這麽說過。當年我大姐上山下鄉離家的時候,我記得最清楚的是我爸媽反複說得一句話就是,無論遇到嘛困難都寫信跟家裏說。”


    “咱們那時候多強梁啊,現在的孩子嘛也不幹,光學習光顧自己還弄不好,一代不如一代。”


    “我不如我閨女!我比我閨女差遠了。我三十來歲的時候,天天下棋釣魚,車間裏耍貧嘴,沒承受過什麽生活的壓力,別說大學了,高中我都沒念完。孩子們一個個都比我們強多了。”宋建國說,“可後來我在日子最難的那段時間,也有過手心向上的時候,父母和嶽父嶽母都沒有讓我們滾蛋,長輩們都是不遺餘力地幫助我們。實在是幫不了我們了,也沒有惡言相向。怎麽輪到我們做家長了,家長就變味道兒了?”


    “咱們小時候家長要求多低啊,不在社會上搗亂,平安迴家就行了。”鄰居說,“喜樂他們也算是在蜜罐裏長大的,要求自然不能跟咱們那時要求也不一樣,不然社會怎麽發展?”


    宋建國說:“現在說有一些孩子看不起父母,我之前還挺生氣的。現在你們一說我才理解,父母對孩子過分要求,孩子自然也學著要求起父母來了。要我說,這樣的父母是活該被孩子看不起,父母和子女關係不和也是活該。”


    “你們說這些話的人,還知道社會進步啊?”周偉紅聽到了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從樓道裏走出來直接說,“不讓管孩子的,不是老人變化就是壞人變老了吧?我們小時候長輩們都多好啊,胡同裏的老爺爺老奶奶,都能教你怎麽做個好人,現在有些人當長輩了,自己先不做人,就隻知道一昧要求孩子。孩子有這樣的爹媽,算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宋建國見老伴兒的話有些激動了,趕緊過來解釋:“如果做家長的要求孩子們年薪100萬才叫有出息,那按這比例篩選父母,當父母的資產至少一個億才配得上孩子。你要求孩子年薪五十萬,按比例父母至少資產五千萬,你要求孩子月薪三萬,那父母資產至少得兩千萬吧。自己都算算,當父母口袋裏有多少鋼板兒,有什麽資格要求孩子?”


    周偉紅覺得老伴兒的話特別在理:“自己一輩子就混了一間房子半間炕,每月就指望這國家給的退休金過日子的老頭老太太們,沒資格對孩子要求太高。要求孩子必須出人頭地的,先讓自己成了大款再說。”


    宋建國說:“孩子們能賺錢養小家就該給予大大的肯定,孩子們遇到困難能幫一把是一把。也成全了這輩子父母和子女之間對緣分。必須讓孩子成才?家裏有多少財產等著孩子繼承啊?咱們應該跟老一輩父母一樣,希望孩子平平安安,遵紀守法,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哪怕窮一點也不能想著歪門邪道,這就行了!怎麽都是一輩子,非得把孩子們擠兌神經了,就高興了?”


    周偉紅說:“我公公婆婆都是有文化的老幹部,人家都是自己努力為社會做貢獻,想著自己為大家庭做點兒什麽,也沒要求我們必須怎麽樣怎麽樣。光要求孩子高學曆的同時,父母的素質不能倒退。”


    外麵還在爭論不休,宋喜樂悄悄關上窗戶,剛剛的胃口、腦瓜子各種不適應統統不見了,她困意襲來,再次睡個美美的迴籠覺。


    中午做飯的時候,宋喜樂跟在老媽身後一直轉磨磨兒。周偉紅嫌棄地讓閨女邊兒待著去,卻不想被這孩子從身後一把抱住了。孩子們都長大了,兩個孫子也都青春期了,外孫女剛開始跟姥姥姥爺建立感情,還沒那麽親。誰曾想這個三十多歲的“巨嬰”又來個沒正形。


    “你這是抽嘛風啊,我做飯呢!”


    宋喜樂說:“媽,以前覺得你跟我爸借錢也給我交春遊的錢,是天經地義的。現在覺得你們真挺不會過日子的。”


    “人家說得沒錯,就是從小把你給慣的,三十多了還沒個大人樣兒。”


    “媽,你跟我爸必須長命百歲地活著,要不然以後沒人慣著我了!”


    周偉紅說:“這孩子,受什麽刺激了?”


    宋喜樂說自己想了父母下崗那幾年的很多事兒,都是小時候的畫麵本來印象並不清晰,最近都一件件想起來了。母女兩兒聊閑篇兒聊了一下午,過去的日子都跳到了眼前。


    人這一輩子能交往到到其實就那麽一些人,能有血緣關係管著的不多。能十幾年幾十年還交往的朋友,那更是少之又少,所以要和和氣氣、開開心心地生活,與人交往多找樂子,別總找不痛快。


    周偉紅語重心長地對女兒說:“親戚之間有血緣關係的,能互相惦記的那才叫親戚。親戚之間隻能提供負麵情緒,隻能氣人有笑人無的,那比陌生人還不如,趕緊離得遠遠得。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都難,不能因為幾件事兒人家不幫襯就惱了,可也不能一點氣性沒有。”


    過去,周偉紅沒讓孩子們知道過,現在提起來仍然是滿肚子的感慨。當年為了生活,自己還和宋建國往建築工地上送過灰膏,在菜市場賣過菜。可你覺得自己是最困難的?還有更困難的家庭,連人家攤販不要的菜葉子都擇吧擇吧撿起來,迴家做菜吃。


    現在可能很多人看來都覺得太辛苦了,可那個時候,還沒有農民工這一說,都是工人階級,都是勞動人民,誰也沒有從心裏瞧不起誰,看著人家心酸,自己都恨不得幫一把。他們還差著,宋爺爺宋奶奶活著的時候,家裏有兩個雞蛋,鄰居來借,不僅兩個都借走,還能送人家一把掛麵的風格。


    那段日子辛苦也是真辛苦。每天沒時間想別的,迴到家做飯收拾,倒頭就睡,別說教育孩子了,能把晚飯照顧好,能看著孩子先上床睡了,一天下來全頭全尾就是極限了。


    宋建國和周偉紅後來還擺攤兒賣過煎餅果子。老宋在路口修自行車,周偉紅在旁邊攤煎餅。這是為了生計不說,家裏幾個孩子的早點都解決了。那時孩子們也都特別耐人,從宋美娟到沈強再到自家兒子閨女和錢小美,沒有一個覺得宋建國兩口子丟份兒的,還招唿同學們來捧場。自家過得緊緊巴巴,可相好的鄰居孩子放假沒地方吃飯,還都招家裏來吃碗麵,更別提自己親外甥親妹子了,日子難,可卻不寂寞。


    宋喜樂說:“可不不寂寞唄,我大姑說小時候一幫人一起去挖野菜,咱家條件還算好的,爺爺奶奶會留錢,她帶著我爸餓肚子,租小人書看。然後還拿小兒書跟對門家小孩換紅薯吃。前後的小孩子們天天一起玩兒,還組團去看露天電影。”


    周偉紅說:“玩是不缺玩的,可那幾年真有餓死人的。你奶奶年輕時浮腫得厲害,差點就沒救過來,不然就沒你爸了,也就沒你和你哥什麽事兒了。你爸的一個表親在老家沒飯吃,全家人真是躺在床上等死啊。你爺爺找一個老同事從人家的老家弄了幾袋麩子,騎了一天的自行車給送過去,十幾口子人才活過來。”


    宋喜樂說:“我知道,後來那一大家子做買賣都發財了,我爺爺奶奶沒的時候,都過來哭呢,哭得可傷心了。”


    “所以,人都是有心的。你現在找這些老表借錢,人家可能不搭理,但是當初對爺爺奶奶的感激之情,那絕不是假的。”


    宋喜樂笑岔氣:“哭喪是真心的,借錢沒有?”


    更沒人知道周偉紅還賣過保險,差點幹了傳銷。後來她醒悟得比較早,覺得這些事兒吧,她自己也弄不大明白,因為自己賺錢,搞不好就會傷害到別人。宋建國幹過的就更多了,四十多歲下崗,常年在車間裏勞作,腰間盤突出的毛病比較嚴重,力氣活兒幹不了,坐辦公室的活兒又沒人要,當過看夜的、賣過襪子、送過報紙......能想到的,他都幹了。


    “知道嗎,你爸還開過車呢?”


    “出租車?”


    周偉紅搖搖頭:“當年你爸朋友投資買了一輛三手的桑塔納,雇你爸跑活兒。”


    “那不就是黑出租嗎?”


    “你爸運氣好,幹了兩天就不幹了。因為有個公司老板要包車,一個月能給三千塊。”


    宋喜了說: “這不就是天上掉餡餅兒嗎?”


    天上哪有掉下來的餡餅兒,一不留神地上就踩了陷阱。周偉紅這些事情都沒和孩子們說過,那年借了民間貸款,跟人合買了這輛車。開始一半年的還不錯,每個月拿迴那麽老多錢,就算除去加油錢,過路過橋費,修車驗車保險什麽的,每個月也夠全家生活了。


    可是有一次宋建國跟老板出差去石家莊,當天晚上車給丟了。那時為了省錢,老宋沒給車子上盜搶險,這車沒了,大眼瞪小眼,上吊的心都有了。怎麽過啊,怎麽活啊,都說天無絕人之路,當時真感覺這生活要把人逼死了。


    老板個人給了幾千塊錢意思意思,合夥人也出資部分也沒讓老宋都負擔,但是賠人家一半總是有的,再加上自己買車欠的高利貸,日子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宋建國在床上躺了三天,不吃不喝,遠遠看去啊,就跟隻有出氣兒,沒有進氣兒一樣。


    宋喜樂問:“那最後咱們是怎麽活下來的啊?”


    周偉紅說:“世界上什麽都能挑,就是日子不能挑。該怎麽過怎麽過,過著過著就到了今天。”


    宋喜樂說:“怎麽不能挑,你跟我爸離婚找個有錢的,或者我爸和你離婚也找個有錢的,把我和我哥分了,一人帶一個,或者誰都不要孩子,自生自滅。”


    周偉紅說:“你高考的時候,老師讓我壓著你背書,到現在我還記得裏麵的一句話。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嚐不唿天也,這句話的意思是:當一個人處於困境時,會迴想起自己的本源,因此,在勞累、困苦、疲憊到極點的時候,沒有不唿喊上天的;在病痛、悲傷的時候,沒有不唿喊父母的。”


    宋喜樂說:“老媽,你可太有學問了,我都早忘了,高考就沒背下來。意思也沒理解。”


    “你都把我笨出花兒來了,恨不得背一百遍也背不下來,我當時就想,我都背下來了,這個閨女莫不是傻吧,懷她都時候還沒下崗,好東西都給她吃了,怎麽不長腦子?”


    母女兩個笑成一堆。


    宋喜樂問周偉紅:“所以,因為我和我哥在最困難的時候有爸媽可以喊,你就選擇永遠不拋棄我們嗎?”


    周偉紅搖搖頭:“我跟你爸又不是見異思遷,又不是好吃懶做。我們隻是暫時遇到了困難,我們在一起還沒過夠呢,大人不忘本,孩子才有本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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