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萱急了,親爹下不了樓,看了大夫在家貼膏藥靜養,定期去醫院複查。明明前幾天李保全上樓時看到他已經大好了,這是怎麽了?各種不好的念頭在腦海裏浮現,親閨女急得眼圈都紅了。


    宋喜樂冷笑: “嫂子,你可別急著哭,先往那兒看!”


    李晨萱拉下車窗,順著小姑子指引的方向望去。隻見海棠樹下,粉紅色的花雨飄落,身板筆直的李保利穿著白色帶背帶的西褲,呈亮的皮鞋,鴨舌帽兒,粉色的體恤,迴頭率突破新高。


    “這老頭兒真洋氣呀,主要是旁邊兒這女的是誰啊?夠年輕的,身條不錯,看著能有五十嗎?臉上動過刀吧,笑得怎麽那麽假?”


    李晨萱在腦海裏努力檢索,好久才對號入座了。這女的是自家的鄰居,常年在樓上租房子,單身離異的六十歲老阿姨,自我介紹無兒無女,退休前在河南是小學老師。來天津旅行喜歡上了這個城市,一住就是七八年。過去夏春華身體好的時候在海河邊上唱歌跳舞,這位大姨也是粉絲之一,後來給李保全當過舞伴兒。隻見,兩個人一路有說有笑,“郎才女貌”,雖然沒有手拉手,胳膊肘子也沒跨在一起,可開心之情溢於言表,說是熱戀中的情侶,估計很多人都能相信。


    宋喜樂嘖嘖兩聲,什麽情況,這原配剛住院,就有人乘虛而入?她沒讓李晨萱立刻叫住這兩人,而是等他們上了樓,過一會兒她們再去敲門。李晨萱沒有小姑子能沉住氣,手指尖都已經開始發抖了。她天天幻想著宋喜明一個人在北京被什麽單身大齡女盯上,焦慮不安,可自己做夢都想不到親媽的後院會起火。


    隻是這個事情更加證明,男人這種動物就是不安分的,一旦媳婦不在身邊,作妖的可能性就極大。考驗什麽千萬別考驗人性,尤其是男人沒幾個能經得住考驗都。平時親爹多怕老媽啊,把媳婦慣得跟老公主似的,轉頭就能跟一個比自己年輕十歲的女人談笑風生,黏黏乎乎。有時候毀滅一個人信仰的不是直接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兒,而是自己長期考慮懷疑的事情在別人身上應驗,仿佛噩夢就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宋喜樂帶著嫂子去敲自己娘家的門捉那啥,這還真是聞所未聞。姑嫂關係能到這一步,別管平時怎麽樣,這一刻足以能抵禦未來幾年的所有矛盾。門打開了,李保全換了睡衣,看見兩個孩子,還不忘左鄰右舍地瞅瞅。


    “你是怕壞人看到我們呢,還是把我們當壞人呢?”宋喜樂對李保全說,“我們這也沒做什麽虧心事兒,天天就跟見不得人似的。真正見不得人的卻在太陽底下,笑得可燦爛了。”


    李保利說:“我還說呢,怎麽還不來送飯,不來我就點外賣了。早就說外賣特別方便,不用你們跑,沒必要這麽麻煩!”


    李晨萱的臉沉得馬上要打雷似的:“我們不來您當然方便了。活該我這個當閨女的賤,還拉著小姑子一起犯賤。您就不應該有孩子,原配哪天先走了,就徹底自由,徹底放飛了。”


    李保全見閨女生氣了,還真不敢跟平時一樣數落。這世界上老婆都能不怕,閨女他真的怕。他看著宋喜樂忽然就明白了:“我這閨女都跟你學壞了。以前父母說什麽是什麽,又孝順又懂事兒,你看看這老爹病著,她也不知道哪來那麽大邪火兒。”


    宋喜樂笑眯眯地說:“李伯伯,那你說說,你都做什麽了啊,都讓我們支持你順著你?”


    李保利說:“說嘛說,我這幾天沒告訴你們,樓上的孫阿姨知道一個老中醫,帶我去按摩幾次,你們看我這不又複活了?之前我就跟你們提過,你們總說是騙人的,不如在家養著,越亂動越厲害。我要是早告訴你們,我現在還殘疾著呢!”


    李晨萱忍不了:“按摩去還用換上跳舞的衣服?都快成殘疾人了還這麽騷包兒,我現在就給我媽打電話,說你穿成這樣跟年輕十歲都女鄰居按摩去。”


    李保全眼睛蹬得老大,不但不害怕,還振振有詞:“我怎麽就不能穿好看點兒去按摩?我要是真癱了,這衣服就再也沒機會穿了?能多穿一次是一次,怎麽了?你是不是盼著我真的癱了啊,否則親爹現在生龍活虎地站在你麵前,親閨女怎麽可能一點也不高興呢?”


    李晨萱被親爹給問住了。宋喜樂卻不信這個邪,先把食盒放在桌上:“我嫂子說得沒錯,你是根本不想我們來,否則親閨女來送飯,也不問問送得嘛,可見是多嫌棄!”


    李保全還真餓了,問道:“今天親家母給做得什麽好吃得啊?”


    宋喜樂模仿相聲名段《釣魚》中一句,二他媽媽,給我烙倆糖餅。


    李保全一聽糖餅,眼睛都亮了。


    天津傳統油鹽大餅在中國麵食中獨樹一幟,備受家家戶戶的喜愛。衍生出的津味糖餅,可是天津人打小就吃的美食,是走遍五湖四海也可能被取代的味道。糖餅的傳名要歸功於相聲老段子《釣魚》,早在新中國成立之初,郭榮啟便將此整理創作為相聲,不久,馬三立、張慶森合作又改編成對口相聲。相聲中的夫婦有兒小名叫二子,按天津民俗也就有了“二他爸”“二他媽”的稱唿。其中一句話傳遍了整個天津衛大街小巷,更成為人們玩笑調侃的口頭禪。


    天津糖餅不同於其他城市意義上的“糖餅”。其他地方的糖餅有的酥甜掉皮,有點糖漿濃鬱,怎麽吃都不習慣,禁不起迴味。要說這甜口的烙餅,天津就隻愛自己烙出來的。天津人烙餅是拿手好戲,烙糖餅更是“小菜一碟”,家家都會。


    老宋家的糖餅是地道的天津做法,先用油、麵粉、白糖炒出稀軟油酥,然後把油酥均勻攤在麵坯上。也可加芝麻醬,做成麻醬白糖餅。這種麵未經發酵的糖餅,餅心十層八層,薄如蟬翼,層層綿軟微甜,最吸引人的是散發著濃濃的麻醬香氣。


    宋喜樂調侃:“今天這糖餅真應景啊,可以當甜甜圈吃!”


    說著,她又從食盒裏拿出其它菜肴和小米枸杞粥,全都放在桌上,拉著嫂子就走了。


    李晨萱再去探望夏春華時,婉轉地說出了自己想迴北京的想法。她在婆家教育孩子效果並不好,還得跟丈夫兩地分居,萬一婚姻出現什麽問題,這不是得不償失嗎?夏春華被氣得血壓高,閨女這都四十的人了,離開男的活不了似的。


    怎麽這麽沒出息呢?


    “現在所有的人都盯著你兩個兒子最後考哪個高中呢,你當媽的要去北京守著男人?要不然你到現在也找不到工作?我要是用人單位也不找你這種分不清主次的糊塗蟲!你哪也不許去,把我兩個大外孫送進天津一中,我給你磕頭都行!”


    “媽,您說得這是什麽話啊,怎麽總這樣?”


    李晨萱跟老媽講不通,心情鬱悶到吃不下飯,體重蹭蹭往下掉。雖然早就習慣了這種打壓式教育,可是四十歲的人了,還被這麽說,心裏憋悶得難受。一個人的時候,李晨萱展望自己未來的生活,明明父母雙全、明明公婆可親、明明兩個大兒子都快成年、明明丈夫每天都和自己通話且工資全部上交,可她的生活卻沒有一丁點兒的安全感。


    宋喜明的工作不知道能不能幹到退休,更不知道過了50歲還能不能跟現在一樣拿到高薪。而她自己本來以為已經找到工作了,可這麽快又失業了,如果一直找不到工作,就得自己繳納社保。靈活就業繳納的社保應該比公司繳納的社保退休金能差上一半兒。更何況,現在延遲退休了,她說不定得六十歲才能退休。那麽還有漫長的二十年,萬一她一直找不到工作呢,她都得自己繳納社保?然後退休金就那麽三瓜兩棗的,現在啃老公,以後啃兒子?


    還有剛剛背負的,根本還不清的貸款、根本教育不好的兒子、想著孔雀開屏的老爹、從小到大都讓全家活在別人目光裏、一句話就能讓人窒息的老媽。


    她的人生簡直無望!


    宋喜樂覺得李晨萱書讀多了,想得也多。沒發生的事情就別先嚇唬自己。就算天塌了還有個高的頂著呢,也輪不到她來當頂梁柱。反正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能有老公靠不丟人,就算是啃公婆夫婦隻要自己還在拚,也不是不可以。


    “還是那句話,你又沒有不努力工作,你天天都在努力找工作。你也在盡心盡力教育兒子,你也沒有不關心丈夫,你也沒有忤逆公婆,你也沒有團慕虛榮買包買鏈兒的。買豪宅也不是你自己決定的,你非得把自己擠兌到死胡同裏幹嘛?”


    李晨萱說:“在我的人生計劃裏,四十歲的生活應該已經財富自由了。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四十歲會過成這樣!”


    “過成哪樣了?”宋喜樂說,“宋喜民要是敢出軌,不用你出手,我爸媽就能打折了他的腿。別看現在他們拿長子當個祖宗似的敬著,要是他真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連我都算上,誰也不會放過他。至於孩子,你養隻狗都不見得聽你的,更何況兩個大活人呢,他們未來有自己的人生,你過好自己就行了。還有你爸,他掀不起什麽風浪來,你聽我的!”


    接下來,宋喜樂讓李晨萱先按兵不動,暗中觀察。連續好幾天,她們都沒給李保全送飯,可人家也沒點外賣,從客廳的視頻監控裏遠程去看。這位老阿姨幹的、稀的、涼的、熱的都給做好了。李保全也算是有良心,吃了幾迴,就不敢勞駕了。


    這老爺子跟樓上的孫阿姨雖然沒有什麽原則性的發展,但是兩人在一起出出進進的高興勁兒是瞞不住的。李保全或許是因為自己從殘疾人變正常了,按捺住心底的喜悅。可是那個孫嬌眼神兒裏的意圖就不言而喻了。雖然不是一代人,但都是女人,都結了婚,誰也騙不了誰。


    宋喜樂冷笑: “都是千年狐狸玩什麽聊齋?”


    沒過幾天,李晨萱帶著老爹去醫院全麵複查,借著這個機會,給他全麵檢查一下身體。總醫院的副主任是她的初中同學,兩個人多年沒聯係,在醫院碰到了,免不了一通寒暄。李晨萱當年比這個同學學習好得多,高考考得也好。她之前本來很鄙視夏春華那些虛榮的小見識,可是見到了老同學,竟然不自主地把通篇的謊話流利地搬了出來。


    老同學問她住哪兒,李晨萱立刻把“豪宅”的大號說了出來,果然惹得對方一陣豔羨。能買得起那個樓盤的人都是有本事的,都是上流社會。同學和老公都是大學同學,還都是總醫院的大夫。他們去看了那樓盤好幾次,最終還是沒敢折騰。


    李晨萱本來心裏慌得一批,可真真假假的謊言和真相混在一起說出來,她的虛榮心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老同學對李晨萱也很熱情,親自去病房探望兩位長輩,還暗自讓護士多關照一下自己老同學的父母。


    不僅李晨萱的虛榮心滿足了,夏春華和李保全也特別高興,可是私下裏也不是滋味。當初都說學計算機相關專業能拿高薪,可如今看來真不如人家學醫的,進了總醫院就有了鐵飯碗,還不用受年齡限製,越老越值錢。當初要是學醫就好了,當個老師也不錯。網上有人說,一個985畢業的物理老師,一年補課收入100萬輕輕鬆鬆,也是越老越值錢。


    宋喜樂看李寶全越來越不順眼,聽他說每一句話都膈應的不行,忍到最後決定幫嫂子也是幫自己出口濁氣。李晨萱之前也就是聽宋喜樂一說,這事兒到了眼片兒,就開始打退堂鼓了。


    “喜樂,你說這能行嗎?他可是我親爸,我咒自己的老爹合適嗎?”


    “聽沒聽說過,一咒十年少?”宋喜樂之前給嫂子出主意,讓李保全做全麵檢查,然後不告訴他真實的檢查結果,瞎編一個嚇唬嚇唬他,看看他還有沒有心思搞瞎扒?現在是樓上那個阿姨主動,可男人,嗬嗬!


    “最主要的是,現在你親爹可能還沒有太多別的心思,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你不聽我的,怎麽絕了樓上那個漂亮阿姨的非分之想?”


    李晨萱琢磨自己老媽這個身體,隨著年齡增大,以後住院的時候越來越多,那個女的可乘之機也越來越多。到時親爸萬一把持不住,自己老媽那個脾氣,還不得活活氣死?


    “你覺得這樣真行?”


    “有嘛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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