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喜樂帶著老公和女兒直奔自己的臥室,心想如果自己的臥室已經被占了,她必須得又打下一場硬仗。老媽的脾氣她最了解了,當年在家的時候,她和老媽的家庭地位並列第一,老爸墊底,老哥根本不參加排位。青春期後,母女兩個誰也不慣著誰,要想說服對方,那是比登天還難。她一推門,看到自己的房間大概布置和以前竟然沒沒有太大變化,就連早就過期好幾年化妝品也還擺在那裏。


    她心裏一抽,五味雜陳。


    大過年的,宋姥姥強壓怒火,兒子媳婦下午就到了,反正不能讓這三口在家過年,廚房備好的菜一樣給弄點兒,中午也算招待他們了。喜樂走到廚房裏,站在老媽的背後,捏起一塊肉皮凍放進嘴裏。


    周偉紅說:“你討厭不討厭,那是給你嫂子娘家帶走的,別瞎捏。”


    “嗯!”宋喜樂慢悠悠地應承著,往嘴裏塞的肉皮凍兒的動作越發頻繁迅速了。宋姥姥忍著氣說:“端外麵吃去吧,八頓飯沒吃似的!”


    “可不八頓飯沒吃,就等著迴娘家吃頓飽飯呢!”


    周偉紅忍著活兒不吭聲,此時無聲勝有聲。


    “媽,我爸說你這幾年睡眠不好了,我給你買了酸棗仁的保健品,我吃著挺好的,最近也不失眠,也不掉頭發了。”


    “你才多大啊,失眠個屁!”周偉紅轉過頭去,眼睛盯著喜樂的頭發上看。宋家的孩子頭發都是又黑又多,從小營養足、睡得香,隻愁頭發太多,洗的時候費勁。這一眼不打緊,宋喜樂頭發少沒少沒看出來,可發心明晃晃呲著好幾根兒白頭發,發心兒的那道縫白晃晃的,看得人揪心。


    宋姥姥瞬間紅了眼圈,心底的火又竄了起來,嘴上忍不住就開了閘,一個勁兒數落閨女放著好日子不過,非得給自己弄個水深火熱,然後跟父母逞英雄,活到這麽大年紀,除了能跟爹媽撒野,在別的地方有市場嗎?


    宋喜樂像是被踩了尾巴櫻子,嗓門高了八度:“什麽叫好日子啊?我老公一個人幹三份工作,迴家還做家務帶孩子,我做家務帶孩子還得上班,業餘時間也在接私活兒補貼家用。我閨女上幼兒園就懂得心疼父母,沒上補習班畫畫也得了幼兒組的獎狀,你說我過得是不是好日子?”


    宋姥姥說:“好日子還迴娘家過年?”


    “那我想你們啊!”宋喜樂嘴硬了好幾年,這一句出口,嘴巴撇著,忽然就哽咽了。


    宋姥姥難過得垂下眼皮,深吸了好幾口氣對閨女好言相勸說:“吃完中午飯,讓你爸帶你們去對麵的酒店,我們出錢,你哥最近工作遇到了瓶頸,咱別讓你嫂子挑禮兒。”


    宋喜樂皺起眉頭:“我哥怎麽了?”


    宋姥姥說:“你哥公司接了一個大項目,有些技術問題一直搞不定,壓力很大。你嫂子去年年底剛從北京迴來天津來,工作也沒穩定,你哥要是再有什麽閃失,到時你給兩個大侄子娶媳婦。”


    坐在外麵的老宋和女婿都是一臉尷尬。老宋小聲跟女婿說:“你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這幾年初二,她多少次扒著窗戶等你們來,等著喜樂服軟兒呢,但凡喜樂那丫頭能說幾句好話,她早就撲過去了。”


    張冀說:“爸,這些年是我們不孝。我要是能早點買個房子,我媽也不會總懸著一顆心。吃完中午飯我們就走。我爺爺和我爸在的時候,我小姑一家子想三十迴家,統統都被趕走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宋喜樂跟大哥的感情不能用好和不好來形容。大哥從小就是學霸,她腦子也不笨,可尥蹶子追也追不上。父母那時工作忙,好多次都是大哥給她開家長會。學霸哥哥沒少給她長臉。後來差距就更大了,人家上了985,她念了一個民辦本科,花了家裏不少錢,嘴上不服,她對大哥心底是崇拜的。


    母女倆也聽到了外頭兩個人的對話,宋姥姥說:“張冀都比你通情達理,就這件事兒,我給他加十分。”


    “姥姥,我們吃完中午飯就走。”張溪語怯生生地走到姥姥跟前,大眼睛長睫毛,小臉蛋跟小蘋果一樣,像極了小時候的宋喜樂。


    “好孩子,等初二再來,想吃什麽,提前告訴姥姥。”


    張溪語瞅瞅媽媽,聲音變得更加輕不可聞:“姥姥,我今天過生日,能吃蛋糕嗎?”


    “你說得嘛?”宋姥姥沒聽清,心被這話紮了一刀。


    小女孩說:“今天是我生日,我想吃蛋糕。”


    宋姥姥徹底受不了了,自家兩個孫子每次過生日都提前幾個月準備,可姥姥不僅從來沒給這外孫女過過生日,連日子都不知道。這大年三十是孩子生日,還得被親姥姥親手給轟走!


    宋姥姥心裏跟擰麻花兒一樣,五髒六腑都疼啊。


    張冀從聞訊從客廳跑進來說:“媽,不給她吃蛋糕,對牙不好。”


    宋姥姥抱起小外孫女,軟乎乎地在懷裏,她又紅了眼圈:“咱中午不僅要吃蛋糕,還得吃十二個碟的撈麵,給我外孫女好好過個生日。”


    俗話說,天津有一怪,一碗麵條十二道菜。一碗麵就是三鮮鹵子加手擀麵。十二道菜是四道主菜,糖醋麵筋絲兒、清炒蝦仁、韭菜兒肉絲炒香幹、攤黃菜。另外八道兒時蔬菜碼。


    見張語溪吃得狼吞虎咽,宋姥姥又埋怨張冀:“我們家從來沒養出過這麽瘦的孩子。別看喜樂和喜明長大了都挺順溜的,小時候一個是大胖小子,一個是大胖丫頭。”


    張冀一疊聲地點頭稱是。宋姥姥又說:“也別怪喜樂,她哪會帶孩子啊,從小到大油瓶子倒了都不帶扶一下的主兒,現在才三十多歲,都有白頭發了!”


    張冀說:“是我沒有把她們母女照顧好。我從小吃飯簡單,一碗飯兩個菜就足夠了。”


    宋姥爺說:“那怎麽夠,過去還用肉票的時候,我們家倆孩子就沒缺過肉,一大家子人,連爺爺奶奶算起,全家的肉都擠著孩子們吃,大人寧可不吃,也不能讓孩子缺嘴兒,你們不稱職!”


    張語溪吃完了撈麵,又吃了蛋糕,然後乖巧地摘了生日帽:“姥姥姥爺,我吃完了是不是該走了?”


    宋姥爺想說開口,看了一眼老伴兒的表情又把話咽迴了肚子裏。張冀起身給孩子穿衣服,老兩口的目光齊齊落在了宋喜樂身上。要是閨女又針鋒相對的,宋姥姥有一萬句懟迴去,可見她什麽都不說,撅著嘴也開始收拾東西,兩人心裏不好受啊。


    宋喜樂和女兒在外麵住得已經夠夠的了,可到了家也不得不走,她心裏不痛快,一直撇著嘴,可終究還是沒說什麽。


    宋姥爺說:“喜樂兒,你們把行李都留下,初二再來。”


    宋喜樂搖搖頭:“我帶去酒店吧!家裏也不大,我這麽多東西,大過年的我嫂子看著也不像。”


    瑞雪兆豐年,除夕下午天空洋洋灑灑飄起了雪花。對麵酒店房間是有的,但是年夜飯肯定是訂不上了,在酒店的窗子裏向外望去。宋喜樂幾乎能看到自己爹媽帶著小侄子貼吊錢兒的身影,就像小時候爸媽帶著自己和哥哥那會兒一樣。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清楚,眼睛一點點模糊。她抹了一把臉,還是情緒低落。前幾年工作好找,賺錢容易,日子過得也挺滋潤的,如今快三十五歲了,知道了生活的不易,格外想迴家。


    張溪語說:“媽媽,我也想貼福字兒,也想貼吊錢兒!”


    “媽媽給你打電話問問服務台!”宋喜樂對女兒很有耐心,拿出給洋娃娃買的新衣服哄女兒,一邊給服務台打電話,電話卻先響了。


    “宋喜樂女士,這邊有位叫宋喜明的先生找您。”


    宋喜樂心裏慌得一批,要說她不怕爹不怕娘,可真有點害怕大哥。宋家明帶著妻兒迴到家,就聽老爹跟自己告了母親的狀。他們公司是國資委下屬的大型科技企業,他在研發部工作了整整十幾年。現在很多科技產品的核心技術都需要自主研發,就是今天晚上他都想把時間花在工作上。小時候,爺爺奶奶還在時,就對他寄予厚望,好好學習為社會多做一些貢獻。在他印象裏,爺爺奶奶退休前工作一直非常忙。兩個人在工廠裏三班倒兒。隻要工作上有事兒,爺爺不分年節就往廠子裏跑。奶奶退休後還給廠子教夜校。後來他長大了也受了長輩的影響。小時候家裏地方小,他為了不影響家人休息就跑到路燈下麵看書。現在家裏是以前兩個大,裏麵裝修得又好看又講究,人口也少了,怎麽妹妹迴家過年還得住酒店,他第一個不同意。


    宋喜明來到酒店房間,沉著臉也不多說,直接就開始拿行李往外推。


    宋喜樂硬著頭皮走上前,跟他說:“哥,我想了想真不能在娘家過年,我們就不迴去了。”


    “你怎麽這麽大毛病呢?”宋喜明皺著眉頭說,“不讓你迴,你非得迴。迴家自己又走,我來接你,你還上菜了。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你耍吧人呢?”


    張冀剛想過來替媳婦解圍,大舅哥直接就喝退他:“你別說話,讓她說!”


    “是我任性了。”宋喜樂低著頭,看向自己的腳,“大年三十,閨女迴家過年就已經給人遞話把兒了,我....”


    宋喜明很快聽出了問題:“什麽叫已經,你還有什麽事兒?”


    宋喜樂說:“不光是我們三口,除夕其實還有我婆婆!”


    “王阿姨?她不是在大成縣老家了嗎?”宋喜明環顧四周,“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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