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上前托住皇甫奇,將他送到座位上,又反倒對他施了一禮。


    “之前小子心情有些激動,請大人別見怪,其實我也知道這些事情不能單怨哪一個人,但是自從那日見過將作監匠戶們的悲慘生活,我心裏就像是壓著一團火,今日莫名就發了出來……”


    皇甫奇連連搖頭:“蕭侯所說的沒有錯,我身在這個位置,卻沒有為這些下屬謀得改變,此錯在我,不能推卸……”


    看著一臉認真的皇甫奇,蕭寒有些肅然起敬!


    匠戶們現今的生活確實不是一朝一夕就這樣的,應該說從秦朝開始,匠戶們的身份就開始往下跌落,往後的曆朝曆代,匠戶們地位更是一時不如一時,到了現今,儼然已經變成了社會的最底層,就連平康坊的娼妓都有所不如。


    “所有人都看到我一個簡單的馬蹄鐵讓兵家如獲至寶,炒鋼法讓我軍的軍力大幅上升,但是說到底,我也是一個工匠罷了,隻是我運氣好,遇到了我師傅,遇到了秦王!大家都知道,也都想用更好的東西,所以從蕭府裏出去的桌子凳子,甚至短褲小衫都在長安飛速流傳,這些都是創造帶來的,為什麽諸位高官大人隻享用便利,卻忘記了那些工匠付出的辛勤和心血?”


    蕭寒的聲音弱小的像是蚊子叫,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別人。


    “………”


    現場寂靜無聲,似乎每個人都在思索蕭寒話裏的意思。


    良久,有聲音打破寂靜:“蕭…蕭寒,你這原來不是為了你自己的配方和那些鐵匠?”


    腦筋轉的最慢的柴紹思索半天,終於聽明白了蕭寒真正在痛心什麽,猛的瞪著一雙大眼望著蕭寒,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這些話,如果由一個大儒,或者由一個年歲稍長的長者提出來,那不奇怪,可現在由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提出,著實讓他為之一驚。


    “嗬嗬……”


    蕭寒笑的無比勉強,笑過之後,又認真的說道:“我蕭寒雖然不夠大氣,但是一紙配方,我還不看在眼裏!而那些鐵匠被無故趕出來,雖然讓我惱怒,但是卻也在無形間隨了我的心願。我本來就想將他們要迴來,這樣反而讓我省了事,畢竟跟著我,總比跟著那些官老爺強的多!”


    說到這,蕭寒頓了一下,似乎在等這幾人消化他剛剛所說的話,等到有人抬頭,蕭寒這才接著說道:“我們的世界不會一成不變,曾經有一個人說過,落後就要挨打,你們或許不知道這個人經曆了什麽,但是,我可以跟諸位說一下,技術是重要的,人才,更是重要的,或許在不遠的未來,諸位就能知道這些匠戶們擁有著怎樣的力量。”


    蕭寒的聲音有些縹緲,話裏的意思更是讓李世民感到有些誇大,年輕的李世民,思想還是受到了正統很大的影響,與士大夫共天下,或許,對於底層人的和善是貴族良好的修養,但是在他們的心底,階級的優越性一直不曾消退。


    “蕭寒,你說你要去封地建設一個研究所,還要很多的人手,就是要改變這個情況?”


    “對!”蕭寒堅定的點點頭,望著李世民說道:“工匠的悲哀在於他們的價值沒有被發現,而他們的能力更沒有被完全利用起來!而我覺得,我可以做一個領頭羊,去為工匠,為大唐做出一點貢獻,如果我能成功,也可以為後世子孫留下一些家底,讓他們能不被周圍那些王八蛋欺負!”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蕭寒竟然會有如此想法,雖然蕭寒從一出現在他們麵前,就不斷刷新著他們的認知,但是他向來以孩子般心性麵對眾人,久而久之,也被他們習慣性的看做一個半大的孩子,唯有這一次,蕭寒在他們心目中終於變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國家之臣。


    皇甫奇望了蕭寒半天,最後默然點頭,他是一個好人,也曾為工匠們鳴過不平,可是他在體製內,想要改變何其容易?牽一發而動全身不是危言聳聽,而是目前真實的寫照!


    或許,放手讓這個神奇少年去走另一條路,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成效,在這一點上,不管自己身為工部尚書,還是同為秦王陣營,都應該去幫助蕭寒。


    “蕭侯,沒想到你年紀雖輕,但是卻比我看的更加透徹,哎,老朽實在是有些慚愧……你要去封地,我也沒有什麽能給你的,工部裏還有幾個好手,我明日就讓他們過來跟隨與你,隻希望你日後莫要忘記今天所說,你會帶著他們一起……”


    “您放心,我這絕不是說說而已!”


    不等皇甫奇說完,蕭寒就從座位上起身,對著皇甫奇深深鞠躬,他看得出來,黃埔奇是真的理解他的所作所為,或許,這是除去華老頭外,在大唐第二個真正理解他所作所為的人,在這一點上,即使是薛收李世民他們也沒有真正了解蕭寒的心。


    看著兩個一開始差點打起來的人現在變得如此恭敬,薛收笑著拍手稱讚:“好,大善!蕭寒此去,一時半會迴不了長安,我們都是蕭寒的後盾,如今有皇甫大人在工部幫忙周旋,想必蕭寒的路會好走許多!”


    房玄齡杜如晦二人也頻頻點頭:“之前以為蕭寒隻是一個少年,如今一看,做的事情卻無一不是利國利民之大事,今日得知三季稻,又得知海外之大,更知道了蕭寒的長遠計劃,實在是讓人喜悅,要不……”


    “開席是吧……”蕭寒拉著臉接了一句。


    柴紹大樂:“對頭!哈哈哈哈……”


    一句話,剛剛沉悶的氣氛頓時雲消霧散,所有的人抖笑了起來,尤其是柴紹,笑的格外大聲。


    李世民他們來蕭寒家必定要吃飯才會離開,這已經快成了一條規矩了,而皇甫奇隻是對蕭府菜有耳聞,卻從不曾嚐過,此時一聽,也有些心向往之……


    “餓客上門,我又能怎麽樣……”


    蕭寒裝作無奈的聳聳肩,卻被柴紹抓著胳膊就往前院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招唿蕭寒家的家將們趕緊收拾桌子,把胖廚師給我弄過來,晚了小心他的狗腿……


    一路上蕭寒幾乎足不沾地就被黑熊一般的柴紹拽著前行,隻能大聲疾唿:“等等,你們這些不仗義的,去喊任青一起,就當給他踐行了!我也少費一次事!”


    柴紹突然停下腳步,嘿嘿笑著不說話,把蕭寒往地上一放,再把他腦袋一轉,任青的那副醜臉就出現在蕭寒麵前,差點沒把蕭寒嚇得跳起來……


    “任…任青,你什麽時間來的,你不是要收拾東西麽?”


    任青醜臉上的冰霜似乎在慢慢融化,到最後竟然露出一個笑容給蕭寒,看的蕭寒都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這次不是幻覺,他真的會笑!


    任青臉上的笑容一閃而逝,很快便恢複了平常那副堅毅的麵孔,隻是眼神不再像從前那樣可怖。


    看著蕭寒,任青慢慢拱手:“任某已經準備好了,這次是來跟蕭侯辭行,此去生死無懼,但如果任某迴不來,請讓任某的兄弟替我完成對蕭侯的承諾!”


    一席離別的話被任青說的慷慨激昂,蕭寒摸了摸砰砰亂跳的心,再看了看任青打著繃帶的胳膊,歎了口氣,道:“哎,這一路艱辛,其中有數不盡的艱難困苦,你其實不要太著急,準備的充分點,再把傷養好再去也不遲…”


    任青扯動嘴角,又笑了一下,雖極醜,但是卻讓僵屍一般的他,帶有了一絲生氣,或許今日,是他有生以來笑的最多的一天……


    “謝蕭侯掛念,此事事關重大,任某不敢耽擱,這點小傷不礙事,等到了南詔,也就不礙事了!”


    “……”


    蕭寒沉默了一會,剛剛好起來的心情蕩然無存,一旁的李世民幾人的神情也有些低落。


    此去臨邑,真的是千山萬水,李世民幾次想開口讓別人代替任青前去,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迴去,他明白,任青也明白,這份任務,確實沒有比任青更合適的人選了。


    猶豫半天,蕭寒知道自己根本勸不動任青,隻得應道:“那好吧,叫上這次去的弟兄們,都過來,吃完飯再走,就當為你們踐行,我會讓小東給你們灌點酒精,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你們路上或許能用得上!”


    這次任青倒是從善如流:“任某,恭敬不如從命。”


    前院,老地方,一條條桌子擺開,蕭寒李世民幾人獨坐一桌,任青領著二十個漢子把一長條桌子擠得滿滿當當,胖廚師和他的徒弟在後廚忙的汗如雨下,蕭寒坐在座位上舉著一根雞腿半天沒有咬下去……


    他見過吃相差的,也見過能吃的,但是唯獨沒有見過吃相如此之差,而且如此能吃之人,還一下就是二十個!


    愣子一開始還想跟人家比比試試,結果吃到一半就撐得站都站不起來,隻能依在凳子上瞪著大眼看著這二十個飯桶,對,就是二十個飯桶!


    原本準備好的飯食吃到一半便光潔溜溜,胖廚師又緊急發動人手幫忙再重新開火,總算是讓任青他們這臨行前的最後一頓吃飽。


    酒足飯飽,小東帶著人為這些漢子每人發了一個牛皮包,裏麵都有一套急救工具,和一包現在可以稱得上最高度數的酒精。


    二十個漢子加上任青,也不知道最後能迴來幾個,蕭寒做的這些,也是他所能做的最好的,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用,隻能說是聊勝於無吧。


    不管時間走的再慢,分別的時間總會來臨,喝了一碗長安水,最後擁抱了一下李世民,任青頭也不迴的上馬,啟程。


    二十一人,四十二匹馬,在夕陽的送別下,沿著大路向城外奔馳而去,沒有依依不舍,沒有十裏相送,甚至連知曉這二十一人任務的都寥寥無幾,但是蕭寒相信,曆史上卻會銘記這二十一人,和他們此行的偉大。


    再迴坐,興趣已經乏乏,望著蕭府人忙碌的在收拾殘局,杜如晦幾人低頭交談了幾句,轉身交給蕭寒一個布包,便與幾人攜手離開了蕭寒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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