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便是這牢靠的金鐃。


    行者在裏頭,“申鶴”在外頭。


    從一開始,就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


    前者心有所屬,後者生不逢時。


    “繼承者...那猴子死了啊!”


    “申鶴”麵如鐵色。


    \/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對於初登天庭的孫悟空來說,已得所謂長生之道的他隱隱約約感受到眾神的惡意的他遇到了注定要讓他頭疼的人。可那漸生的情愫如蟠桃一般甘甜可口,幾乎教他忘記了——他是隻妖。


    但在他偷吃仙丹、蟠桃、瓊漿玉液,攪亂了蟠桃大會,逃迴花果山的那一刻這份感情便被名為叛逃的罪名打出了裂痕。


    之後天庭討伐,大鬧天宮,早已身不由己的他最終被壓在五指山下沉寂了五百年的時光。


    越是甘美的迴憶,就越像是一把插入心間的刀,痛不欲生。


    直到那五百年前的孽緣再一次找上了他。


    曾經美麗端莊的仙子如今也成為了令人聞風喪膽的妖魔。


    她求著讓他迴心轉意,變成少婦,變成老太,變成老頭,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撥師徒之間的關係。


    可是啊,他早已身不由己!


    一舉一動皆被人注視,他知道,若他下不去手,那群碧陽晚意兒遲早也會把她抓迴去,後果...


    之後他灰溜溜的在那老和尚的嗬斥下迴了花果山——然而漫山遍野早已滿目瘡痍。


    四萬猴眾僅餘幾千,過著饑寒交迫、膽戰心驚的逃亡生活。


    想他當年大鬧天宮何等意氣風發!


    頂個屁用?


    神還是那個神,佛還是那個佛。


    西行之路,斬妖除魔,修的是心,他孫悟空的心。


    斬的都是沒什麽背景的妖精,那些有門路的魔頭以後依舊活蹦亂跳。


    人也依舊處於靈韻供給鏈的最低端。


    縱然帝王將相,還不是被一眾神佛玩弄於股掌之間?


    縱然知曉諸神的惡意,他也隻能硬著頭皮接著走下去,成為他們的劊子手。


    他欺騙自己,隻要他自己所珍視的一切能夠保護下來,他就當兩眼一抹黑,瞎打便是。


    到頭來,他忍辱負重,得了個鬥戰勝佛的名頭,卻什麽都沒保住,也什麽都改變不了。


    就連他自己被誘騙著戴上了金箍。


    到死也tm沒摘下來!


    去他娘的狗屁長生!去他媽的我佛慈悲!


    就算是死,俺老孫也要留下些什麽惡心你們這幫狗娘養的!


    \/


    “在那之後,便是一隻又一隻不知死活的小猴子踏上了大聖爺曾經的旅途,尋找六根,反抗這吃人又吃妖的天道...哼哼哼哼。”


    行者絮絮叨叨,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


    “最後俺以某種自殺的手段拉著他們跟俺們陪了葬。竟沒成想把這個世界給霍霍了,俺也隻好重操舊業,繼續跟他們對抗,這也算是某種因果報應吧?哈哈哈...”


    終於,金鐃之外,她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不厭倦麽?”


    “......哈~”行者唿出一口氣,緩聲道,“當然會啊,俺又不是什麽六根清淨的主,偶爾也會有些就此隱居起來,不問世事的消極想法。”


    “隻是一想起那群狗娘養的傻逼們仍在隨心所欲的草菅人命、殘殺天下生靈,俺呐,便自在不起來了。”


    “俺就是要跟他們鬥!跟他們戰!跟他們不死不休!死磕到底!”


    那鏗鏘有力的誓言,令“申鶴”一陣恍惚。


    “......或許,我有些理解了那時,他為何狠得下心,對我三次揮棒。”


    “我所認識的他,也隻有在天庭的時候所相處的那段時間。”


    行者接不了這話,乖乖閉上了嘴。


    大聖爺的情債實在太多了,他一隻小小天命人可消受不起!


    “你現在,要怎麽出去呢?”


    “申鶴”失落的問道。


    “啊,這個啊,也差不多是時候了!”行者伸出食指,興奮道。


    “啊?什麽意思?”


    “你請走開些!我好出來,莫驚了你!”行者大喊道。


    “......好吧。”


    “申鶴”催動靈符,令自己的身體更加輕快,隨後她遠離了金鐃。


    “再走!再走!”


    “申鶴”又行了許遠,直來了那孤雲閣。


    卻見那留雲借風真菌...真君跟了來。


    “申鶴,你——”


    “師父,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申鶴”打算了留雲借風的話,隻是看向那金鐃。


    隻聽那猴子嚎了一嗓子,“來吧!請狠狠的衝擊俺吧!”


    “申鶴”:?


    一聲怒號響徹天際,眾仙人、璃月人,以及交手之中的八戒、九頭與黃眉皆不約而同的看向了跋掣。


    隻見那跋掣潛入海中,隻那一片海域形成了一處旋渦,差點將死兆星號卷入其中。


    不消片刻,隻見一條白鬃引雷、爪有五根的雪白色巨龍自那旋渦之中一飛衝天,在空中盤旋,隻聽她再嚎一聲,滿天陰翳閃過一道道雷光紫電,瓢潑大雨更令這場戰局撲朔迷離。


    那白色巨龍看向那金鐃,雷電遊走在她額頂那雖獨有一根卻挺拔細長的尖角,她猛的向下衝去,那獨角狠狠嵌入金鐃縫隙之中。


    一迴生,二迴熟,都已經第三迴了,雖然鬆了些許,但那金鐃依舊受不了那巨角刺激,終於大開門戶,被這條白龍頂飛出去。


    隻聽一聲響亮,真個是驚濤駭浪!


    “哎呀!沒成想那跋掣居然就是東天小官兒!難怪那小猴子居然沒急著出來!”八戒喜道。


    “哼,有夠磨蹭的。”九頭舉起月牙鏟打向黃眉。


    “......好!好!好!藏的可真是夠深呐,亢金龍,你這孽徒!”黃眉怒極反笑,氣的吹胡子瞪眼。


    “哈哈哈哈哈!亢金星君,別來無恙啊!”行者笑著喊道。


    那雪白巨龍點了點頭,隻見她搖身一變,化作一身披紅袍、長發及腰、麵色蒼白的美婦人,飛到行者跟前,道,“大聖,可否受傷?”


    “俺有金剛不壞之軀,何傷之有?不妨事!不妨事!”行者笑著擺了擺手,“卻沒想到星君居然寄身在那跋掣身上。”


    “憑你一雙火眼金睛,不是早看出來了嗎?”亢金龍玩味道。


    “啊...哈哈!是啊!是啊!”行者尬笑兩聲。


    “不必拘謹。我們的事情日後再說,那姑娘似乎有話要對你說。”亢金龍指向行者身後,嘴角卻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嗯...嗯,那俺先過去了。”行者立馬轉過身去,強忍著那股如芒在背的視線,行者喚出筋鬥雲,飛向孤雲閣。


    “申鶴”與行者彼此對視著,相顧無言,然而一旁的留雲借風卻被這股壓抑的沉默逼得頭皮發麻,十分自覺的遠離了這邊。


    “孫悟空。”


    行者隻是靜靜地看著“申鶴”。


    “你可以為了我,再一次穿上那副披掛嗎?就這一次,好麽?”


    行者並不說話,隻是抬起手,喚迴了步雲鹿與金甲犀。


    接著,行者搖身一變,變迴了那副猴樣,他再次登上藕絲步雲履,掛上點翠飛龍釺,穿上鎖子黃金甲,戴上鳳翅紫金冠,斜扛著如意金箍棒。


    “申鶴”的臉上露出最為明媚動人的笑容——假如她沒看到行者腰後掛著的湘妃葫蘆和夢想一心的話。


    她麵無表情的看著行者,“真像啊。”


    “對吧?”行者微微勾起嘴角。


    “嗯。真像。”她終於釋然的笑了,“走吧,大聖...你不該再為我停留了。”


    像是跟死去的某人告別那樣,她對行者這般道。


    齊天大聖駕著筋鬥雲,極速飛向遠方。


    而“申鶴”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眼睛,任由淚水滑落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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