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這才發現跟修聞拚酒的人是沈家少爺,驚訝之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他遲疑幾秒,隨即低聲道:“沈少爺,我找修爺做點生意。”


    做點生意,聰明人當然聽得懂是什麽含義。


    什麽絲織品、瓷器、醫用物品……什麽玩意兒掙錢,就有什麽生意,其中有些交易得秘密進行,所以這人的意思就是想“請”沈淩雲不要來打擾。


    沈淩雲笑答:“哦。”


    他絲毫沒有要避諱的意思,甚至有“我也想聽聽”的意圖。


    接頭人向修聞投來求助的目光,而修聞隻是默默閉眼,心道:叫你別過來,你非不聽,這人蔫壞蔫壞,臉皮又厚,你根本奈何不了他。


    正當那人想要出聲時,舞廳門口傳來一聲巨響,場內所有人瞬間抬頭。隻見烏泱泱一群兵將整個舞廳圍了起來,為首的軍官身形頎長,身姿挺拔,軍帽下是一張麵色冷峻的年輕臉龐,他掃視一周,然後在修聞身上定住視線。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愕然,但又很快恢複平靜。


    “都抓起來!”


    舞廳頓時哄亂,所有人都被控製在原地,無法離開。他們中的部分人本身就在做不恥的勾當,所以在心虛的情況下沒人敢做出頭鳥提出抗議。


    年輕軍官大步走向修聞,帶給後者的壓迫感也愈來愈重。


    “嗬!”他邊冷笑邊脫下手套,毫不猶豫地摳住修聞的下巴,平短幹淨的指甲莫名鋒利,竟在後者皮膚上留下幾道血痕。


    見沒能摳下任何東西,他的臉色便漸漸凝重起來,目光也變得尤為可怖。


    修聞當即拍開他的手,一臉憤怒。


    這人又是誰?怎麽上來就動手動腳!


    “你哪弄來的這人?”年輕軍官斜眼看向沈淩雲,眼神裏的殺意幾乎要化為實體。很明顯,他跟沈淩雲是相識的關係。


    沈淩雲眉毛一挑,咧著嘴不說話,似乎在嘲笑對方的反應可笑。


    “你是誰?”


    一個出現過兩次的問題被再次提出。


    年輕軍官沒在沈淩雲那兒得到想要的答案,便直接對修聞開口,話語裏的冷漠使後者倍感不滿。


    修聞臉色陰沉,腦海內有個聲音道:他認識我這張臉,但否認我就是修聞。


    這意味著他和剛開始的沈淩雲、花樓月一樣,都以為自己是冒牌貨。


    古怪的陰寒感從腳底蔓延到頭頂,修聞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或許他們跟自己的死都有關係。不僅是他們,周圍所有帶著異樣目光的人都有嫌疑。


    正常人看到失蹤已久的人迴來,第一反應不該是驚恐或者懷疑其身份。大部分人都會驚訝、狂喜,不斷詢問對方這些日子去了哪裏,如何度過。


    而修聞麵對的這些人,行為舉止都十分怪異。


    年輕軍官還想說話,但當他的視線觸及修聞脖頸間隱約露出的繃帶時,話語都被堵在了喉嚨裏。


    那一刻,修聞看清了他臉上的難以置信。


    “你為什麽是這副表情?”年輕軍官很快就恢複了平靜,他眼神淩厲,“你有沒有想說的?”


    修聞的大腦飛速運轉。


    麵前這張麵孔,他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見修聞一臉茫然,對方身上的戾氣似乎更重了,他猛地抓住修聞衣領,想要當眾拷打逼問。但還沒等他開口,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就壓住了他的腕部。


    抬眼,隻見沈淩雲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戲謔道:“宋詞,這裏不是部隊,也不是軍營,動不得手。更何況……他是你大哥。”


    這番話猶如晴天霹靂打在修聞頭頂,他登時皺起眉頭,上下不停打量年輕軍官。


    那張麵孔十分陌生,很難看出小時候的影子,可沈淩雲的一番話讓修聞徹底驚呆。


    果真是宋詞!他真的沒死!


    往昔記憶真真假假,弄得他一頭霧水。他雖然做過思想準備,但當宋詞真的站在他跟前時,還是無比虛幻。


    好奇怪……一切都好奇怪。


    仿佛隻有他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缺失的記憶將他從現實剝離,夢境與現實,真實與虛假,他有點……分不清了。


    沈淩雲不是……喜歡宋詞嗎?怎麽會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宋詞又是怎麽成為軍官的?


    自己難道真的被季和派去宋詞身邊當“臥底”了?


    一瞬間,他的大腦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巨大的痛感襲來,疼得他眼前發黑。修聞搖搖晃晃,踉踉蹌蹌,幾乎要摔倒在地。


    也就在這時,有什麽人扯了扯他的衣擺。


    修聞意識昏沉,卻還是用餘光瞥見了一隻小手。


    等他想再看一眼時,那隻手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連帶著大腦的疼痛也煙消雲散,仿佛這些都隻是他的錯覺。


    “大哥?”宋詞顯然不滿意這個稱唿,“沈少爺,你又在搞什麽花樣?”他在說話時,還用蔑視的眼神冷冷剮修聞一眼。


    沈淩雲聳聳肩:“你先別問我,我倒要問問你,帶兵圍‘城’,意欲為何?”


    宋詞正色道:“本將收到舉報,有人在此處進行軍火交易,這種理由夠了嗎?”


    說罷,他從腰間取出黑漆漆的短槍,頭也不轉,直接對準修聞的接頭對象扣動了扳機。


    “砰——”


    槍聲響起,舞廳裏頓時一片驚聲尖叫。接頭人瞪大眼珠緩緩倒地,額頭上的血洞還在往外汩汩冒血。


    “謔!”沈淩雲笑意不減,“槍法不錯。”


    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修聞表麵冷靜,但內心的魂都要飛出來了。


    臥槽!


    宋詞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又怎麽知道對方的身份?!那他不會也知道中間人是自己吧?!


    要不是修聞已經是個死人,他現在肯定已經汗流浹背,心髒狂跳不止了。


    雖說自己是挖掘季和資料的臥底,但這次的事確實與他逃不了幹係,他沒法抵賴。


    短短幾秒,修聞已經想了十幾種借口。


    他定定望著宋詞,表情僵硬。


    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躲到了沈淩雲背後。


    這一舉動清楚地落在眾人眼裏。


    在修聞看不見的角度,沈淩雲朝宋詞使了個眼色,後者額角青筋跳動,似乎非常不滿,但幾秒過後,他還是緩緩收起短槍。


    “處理掉。”宋詞瞥了眼屍體,吩咐手下。


    修聞見狀,又硬著頭皮從沈淩雲身後走出來,裝出若無其事地樣子喝酒。


    唇齒貼杯,濃烈的酒香彌漫開來,醉人心脾,惹人躁動。


    “之後再跟你算賬。”宋詞高大的身軀靠過來,在他耳邊撂下狠話,冰冷的語氣和故意放輕的聲音怎麽聽都像是知道修聞的底細。


    修聞差點沒繃住表情。


    在他愕然的目光裏,宋詞又靠近沈淩雲,嘴巴一張一合,完全沒發出聲音。


    但沈淩雲忽地笑起來,眼眸明亮,又帶點惡意。


    他看向修聞,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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