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一大早,天色霧蒙蒙亮。


    爆竹聲一連串接一連串地響起。


    部隊裏是不允許出現煙花爆竹的,怕有人借此生事,但是過年嘛,習俗不能忽視。


    部隊中隻有發生大事才放鞭炮,一年基本隻放兩次鞭炮。


    一次是過年,一次是新兵下連。


    上邊早就安排好,讓後勤部的人,一大早在食堂放了兩掛百響鞭炮。


    劈裏啪啦,好不熱鬧。


    不知道有多少人從睡夢中被驚醒。


    齊思思也不例外,哪怕趙星宇幫她捂住了耳朵,還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響聲而醒了。


    “外麵放鞭炮呢,別怕。”


    趙星宇輕輕拍著被子,聲音溫柔。


    齊思思腦子裏迷糊地過了一遍,過了一會,腦袋才清明,反應過來今兒就是除夕了。


    “新年快樂!”


    齊思思笑眯眯地望著愛人說。


    趙星宇看她完全醒了,並未受到驚嚇,滿懷柔情地迴望,眼中滿是眷戀和欣喜。


    “新年快樂!”


    很高興,新年之際,是她陪著他過的。


    前幾年他忙於訓練和任務,很少有時間陪在思思和嶽父他們身邊,一想到今年他們已經結婚,思思肚子裏的孩子也即將出生了,種種變化,都是向好發展,讓他感到由衷的幸福感。


    太過幸福了,偶爾會覺得一切來得太突然,時不時生出一種恐懼,擔心一切都隻是一場夢。


    應證了那句話,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憂。


    好在,每次醒來,身邊都有她。


    “外麵好像很熱鬧的樣子。”


    鞭炮聲,把不少孩子吵醒了,有小寶寶的啼哭聲,沒多久就被母親哄著重新睡下。


    像五六歲以上的小孩,已經過了容易受驚的階段。


    一醒來聽到鞭炮聲,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刺激,迫不及待就起床,往樓下跑了。


    在一片滿布紅紙的水泥地上,尋找起沒有燃燒殆盡的單個紅炮,迴頭還能拿著玩。


    負責放鞭炮的戰士還沒走呢,笑嗬嗬地站在一旁看著。


    “你們隻管挑,挑好了,拿來我點火玩,還能換一顆糖果。”


    百響鞭炮,偶爾會有幾顆沒被燒到,是很正常的情況。


    堵不如疏。


    與其讓這些孩子們拿走,去別的地方,預存未知的危險,還不如配合著他們,規避掉這種風險。


    “好啊好啊!”


    “是什麽糖果啊?”


    “我想要橘子味的水果硬糖。”


    “能有奶糖嗎?”


    十幾個小孩嘻嘻哈哈地在地上摸索,沒一會還真找出幾個沒響的,樂嗬嗬地交給了旁邊的戰士。


    如願換來了相對應的水果硬糖。


    撿到幾個就換幾顆糖。


    沒撿到的小孩就眼巴巴地看其他人吃糖。


    有懂事的大孩子,就把糖果咬碎了分出去。


    小孩子一點都不嫌棄,嘴裏甜滋滋的,笑得可高興了。


    齊思思站在陽台看著這一幕,目光柔柔地,摸一下肚子裏活動頻繁的孩子,不免暢想起將來孩子活潑的模樣。


    不過,吃別人咬過的糖果,那是不行的。


    要講衛生,愛幹淨。


    “冷不?”


    趙星宇從身後走出來,給她披上一件大衣。


    “我今晚要值班,傍晚吃了團圓飯,你就在爸媽那邊睡下吧。”


    一年也就除夕這一晚,戰士們不用站崗。


    吃過晚飯,趙星宇就要和手底下的連長乃至排長,接過哨兵手中的執勤槍支,走上崗位。


    趙星宇可不放心讓媳婦一個人待在家裏,萬一出點什麽事也沒個支應的。


    何況,大過年的,除夕夜,當然要和家人在一起了。


    “好!”


    齊思思點點頭應下,後知後覺地問了一聲:“不會有危險吧?”


    聞言趙星宇笑了,爽朗道:“大過年的,能有什麽危險。”


    看他說得輕鬆,齊思思也就放下了擔憂,笑眯眯地和他一起看樓下的小孩玩耍。


    “你看他們多活潑。”


    “我既盼著咱們的孩子以後也能那麽活潑,又擔心孩子皮過了頭,到時候管不住。”


    趙星宇被逗樂了,攬住她的肩膀,把人納入懷裏,豪氣道:“你隻管交給我就是了。保證把孩子管好。”


    “瞧你說的,跟練兵似的。”


    齊思思輕輕捶了他一下。


    那是自家閨女,還能用訓兵似的管教麽?


    “都一樣,小孩子嘛,如果不聽話,就得治。”


    趙星宇自覺在這方麵,自己還是有點心得的。


    每年那些新兵蛋子,都會有幾個不服管的刺頭,任他們有七十二變,都逃不過他的手掌心,最後還是要乖乖服管教。


    齊思思笑而不語。


    她覺得,如果麵對一個白白軟軟的小團子一樣的閨女,她肯定硬不下心管教的。


    “我還是祈禱一下閨女不是個頑皮性子吧。”


    齊思思默默想著。


    “好了,換一下衣服,去爸媽那邊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吧。”


    兩口子換好衣服,帶上圍巾和帽子,穿好皮靴就出門了。


    每年除夕到正月裏,是東省最冷的時候。


    如果趕上下雨天,那更是沒得救,空氣裏的濕冷能滲透到骨子裏。


    衣服穿薄了,能把你凍得直哆嗦。


    部隊裏不少新兵,一開始剛來沒留意,都覺得自己火力旺,能扛過去,等到手腳被凍出凍瘡了,夜裏冷得直撓癢,才知道後悔,再也不敢輕視保暖工作了。


    齊家這邊。


    平房的老鄰居們熱鬧的很。


    剛到門口,還沒進去呢,就聽見了電視機的聲音。


    在放歌曲呢。


    是鄧麗君唱的《恭喜發財新年好》,那標誌性的過年必備歌曲,每逢過年都會紅火一陣子。


    隻不過以前是用收音機,如今家裏添上彩電了,不光能聽歌,還能看mv。


    聽見客廳和院子裏的說話聲,齊思思就知道,家裏肯定很熱鬧。


    “喲,思思迴來啦!”


    “你們小兩口來得真早。”


    齊思思笑著和眾人一一打招唿,又解釋了今兒是被鞭炮聲吵醒,所以來得早。


    正和鄰居嬸子們寒暄呢。


    一道刺耳的聲音響起。


    “不是我說,思思你也太不懂事了。大過年的就往娘家跑啊?太不懂規矩了啊,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現在是趙家的兒媳婦,過年是不能迴娘家的,得等初二才行。”


    齊思思愣了下,隨即笑了。


    “嬸子,這嫁出去的女兒,過年迴家是有什麽妨礙嗎?”


    她打量了一眼說話的那人,是個眼生的,估計是今年才過來的,隱約聽到旁邊的人喊她牛大姐。


    “那當然有了,出嫁的閨女過年迴娘家,對娘家兄弟有妨礙,會影響家裏氣運的。你可別不信這些,嬸子是過來人,知道的比你多。”牛嬸子掰著手指頭說,那條條有理的樣兒,可鎮定了。


    齊思思緩緩點頭,看上去有幾分信服。


    “嬸子你說的有道理。”


    “不過,我家就我一個閨女,我和小趙結婚,也沒說嫁到他家去,兩邊都是我家。”


    真要說起來,更像是趙星宇嫁到齊家......


    牛嬸子被噎了下。


    拔劍四顧心茫然。


    “這......齊家就你一個閨女啊?”


    眼神往老齊兩口子身上看了眼,臉色頗有些詭異。


    難道是齊副司令不能生?


    還是齊大姐身體有毛病?


    “齊大姐,你也真是的,生不出兒子,也不能自暴自棄啊,女兒那都是給別人家養的,沒用,都是賠錢貨。”


    “從叔伯兄弟那邊過繼一個兒子,再不濟抱養個男娃也行啊。”


    “隻養一個閨女,以後誰給你們養老?”


    “這不是絕戶了嗎?”


    大過年的,氣氛正喜慶。


    牛大姐這話一出,小院裏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水井嘩啦啦的聲音,瞬間停下。


    嗑瓜子掰花生的鄰居嬸子們都停下了動作,麵麵相覷。


    隻有電視機的歌聲還在繼續——


    “恭喜呀恭喜,


    發呀發大財,


    好運當頭,


    壞運呀永離開,


    恭喜呀......”


    大家都不吱聲了,牛嬸子也反應過來不對勁。


    連忙打了下自己的嘴巴。


    罵道:“瞧我這嘴,對不住啊齊大姐,我這真不是故意找你們晦氣的。”


    “不過,這家裏沒個男丁確實不行,你還是要考慮一下以後養老的事。”


    齊思思一臉無語。


    “嬸子,你這是當我不存在呢?”


    “我是結婚了,可我也不是死了啊!”


    “爹娘養我小,我給爹娘養老咋了?”


    聽聽,牛嬸子說的那叫人話嗎!


    整得像她是沒良心的畜生一樣,結了婚忘了娘......


    “你都嫁人了,少說這些話哄人了,你公婆能樂意?”牛嬸子一臉“我看穿你了”的表情。


    趙星宇表情似笑非笑。


    “嬸子,你還真猜錯了,我爹娘一點都不介意。”


    “不光思思,以後我也是要給嶽父嶽母養老的。”


    就憑他是齊叔齊嬸帶大的,他給他們養老,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你們兩口子就哄人吧。”


    “我才不信呢,真到了老的走不動的時候,躺在病床上,能有幾個是真心孝順老人的?”


    牛嬸子冷笑一聲,渾然沒當真。


    齊母沒理會她,走到閨女身邊,拉著她的手打了一下,罵道:“你這孩子,大過年的說什麽晦氣話,快點呸一下。”


    齊思思懵了下,隨即想起自己剛才說過的某個字眼......


    “好吧,呸呸呸......”


    齊思思藏了個心神。


    故意往牛嬸子的方向呸。


    說的什麽晦氣話,在場最晦氣的人就是她了。


    “娘,你們忙啥呢?”


    一個院子裏,這麽多人。


    她剛才進來的時候就想問了,要不是牛嬸子打岔,這會都該坐下看電視了。


    “噢,牛嬸子說過年要做什麽年糕,我們正琢磨弄呢。”


    齊思思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什麽年糕,就是和糍粑類似的吃食唄。


    “那東西可費勁了,你們能行嗎?”齊思思不看好親娘。


    當護士長的人,平時就沒幹過多少家務,那雙手保養得可好了,壓根不適合幹重活。


    打年糕可是個力氣活。


    別人做這些,都是讓壯勞力去幹的。


    “我也覺得,再說這也沒工具,還是不折騰了。”


    齊嬸子本來挺有興致的。


    可是剛才牛嬸子的話惹了她,她就不願意了。


    何況,閨女都迴家來了,她幹啥還和一幫外人忙活呢。


    沒得耽誤她和閨女團圓。


    “工具這個可以借呀,不麻煩的,食堂那邊就有......”牛嬸子還要再說。


    “算了算了,我也覺得麻煩。”


    “家裏還有活兒沒幹呢......”


    “哎,我家小孩好像哭了,我得迴去看看......”


    “折騰半天就為一口吃的,大過年沒必要啊......”


    在場其他人都紛紛投了否決票。


    開玩笑。


    新來的,和多年老鄰居,她們當然知道怎麽選。


    何況齊大姐還是部隊醫院的護士長,迴頭有什麽小病小痛的,還要來問她呢,可不能把人得罪了。


    “你們這,出爾反爾的,真沒意思!”


    牛嬸子反應過來不對勁了,這是排擠她呢,拉著個臉扭頭就走了。


    影響氣氛的人一走,小院子瞬間又歡快起來。


    一群婦女齊齊聲討起這位牛大姐。


    “這牛大姐也忒不會說話了。”


    “就是,原也不幹她的事,非要大過年地找晦氣。”


    “到了城裏還是改不了那副鄉下農村婦女的做派,主席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這話說了多少年,她還是那副頑固做派,就是個落後分子!”


    “就是,咱們城裏生男生女都一樣,可不興重男輕女的老毛病。”


    ......


    別管這幫嬸子有沒有生兒子,對待兒子女兒有沒有偏心,以後會不會要求兒媳婦也得生個兒子......總之這會子,她們都是統一戰線,鄙夷牛嬸子的思想。


    為的是什麽......


    無非是想討好齊家人唄。


    “還是嬸子們懂道理。”


    “你們都是思想進步的人,有你們在,相信下一代一定會更好,早日摒除這種落後思想。”


    齊思思笑嗬嗬地把話題帶過去。


    之後又是好一陣寒暄。


    齊思思站不住了,也沒客氣,和大家說了幾句後,進客廳沙發坐下。


    孕後期,挺著個大肚子,著實是件辛苦事。


    剛才得虧趙星宇在後麵給她撐著腰,否則齊思思老早就腿軟了。


    “到屋裏歇會?”


    “別。”


    齊思思搖搖頭,“我能行,就是腰有點酸。”


    男人輕歎一口氣,把手揣到兜裏捂熱了,伸到她後腰上,輕輕揉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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