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徹底晴起來的第二天,南靖府派出官兵,去清理錦繡江沿岸的於堵,朝廷也從京城派出了救災鎮撫使,也是天晴的第二天到達,據說七天前就已經從天樞城出發。


    結果鎮撫使當中一員小將,途中轉道來看了一眼凡寶家,說是大姨家的次子。


    小將軍英姿颯爽,身邊伴了一個同鄉,見到村莊被淹沒,水流還沒有完全下去,兩人都不知所措,傻眼了。


    白袍小將軍失聲痛哭:“小姨啊小姨,怎麽會這樣呢?一年前還收到過你的信,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四營鎮鎮長聽說來了官兵,專門跑到這裏來看看是什麽情況,知道是來找人的問其找誰。


    鎮長就是關家營村的,自然知道顧琴書的事,便講了他們家這一年來的遭遇:“又生了三個娃,都活得好好的呢,她家那個男人和大兒子,雖然至今都沒有找到,也不一定是沒了……”


    趙尚榮聽說小姨還活著,白哭了,牽著馬到了她們娘幾個住的仙人洞,從早上一直到中午才找過來,吃了一頓晌午飯就要離開。


    凡寶注意到倆少年都愛吃麥麵圪塔,一直讓開白米飯,可見這兩人在軍中就是吃的白米飯,說明生活過的還可以。


    飯量相當的不錯,一人幹了三碗飯,還有些意猶未盡。


    趙尚榮離開時留下了二十兩銀子在炕邊的棉被下,當時竟然沒有人發現。


    等到倆少年人離開,晚上凡寶和阿娘睡覺時才看到四十顆銀幣。


    顧琴書感歎道:“這孩子還不錯,他以為我們要過不下去了,專門留點錢給我們買糧呢。”


    凡寶卻道:“可見我們大姨非常的惦記你,啥時候我們也可以去看看她,等我們外婆嘎了的時候。”


    顧琴書白了她一眼:“讓她聽見更不待見我了!”


    凡寶笑道:“你不要總想著讓別人待見你,她不待見我們就不去見她,做人嘛是你心裏有我,我才心裏會有你,別上趕著找不自在,她巴不得我們不要去。”


    顧琴書卻緊握著那二十兩銀子,深夜了都不睡,一動沒動坐了大半夜。


    翌日水徹底退了下去,村裏的房子也倒完了,到處都是泥漿,田裏也全部被衝得亂七八糟。


    林樹真迴到村子以後大哭了一場,先去田裏看過,田裏於泥堆積,剛剛要揚花的稻穀什麽都沒有了。


    厚厚的於泥要挑開,不然可能三五年都不會有收成。


    村裏人都在忙著搭棚子臨時居住,有錢的人還準備再蓋房子,大部分人就是搭個棚子先住起來,忙著去挑出田裏被衝來沉澱的來路不明的淤泥。


    星迴和月見二人也去挑泥,畢竟凡寶家還有三畝六分田。


    夜深人靜再開挖機去搞,兩夜就將那些泥搞開。


    但不到種麥子的季節,起碼九月份才能下種,隻能讓田荒下來。


    好在洪澇災害沒怎麽影響山上的地,紅土地的控水能力極好,澇不淹旱不透,保水的本事不小,大雨也不會亂根。


    所以山上的玉米還挺好,這樣一來附近的人家都不會鬧糧荒了。


    上麵來人看了下麵的災情,免稅三年,因為估計田裏幾年的收成都會打折扣不說,百姓的房子都被衝沒了,住房都成了問題。


    家家都隻能暫時蓋幾間小土掌房,勉強把家裏人安頓了下來。


    山上的糧倉也不大,住起來特別困難,大部分比凡寶家的那個糧倉大不了多少,也就是十來個平方的樣子。


    都隻能一家子擠一起勉強睡一睡,想寬房大屋的一人住一間屋子那是不可能了。


    都隻能聞到對方的腳臭味,宋老太和三歲多的小錦繡睡,小錦繡還完全意識不到是奶奶的腳臭,讓她夜不能寐,一直以為是換了地方認床。


    到了白天她一人唿唿大睡,晚上就怎麽都睡不著,全家人都沒當迴事兒。


    迴到了村裏,先把土掌房砌起來,用的掛泥草。


    就是隨便樹幾根柱子,打上一圈木棒,在周圍連接起來,再用牛踩出很有粘性的泥巴,將稻草在泥漿裏攪和一下,稻草上沾滿了泥,一把一把的掛在木棒上,掛厚一點就成了牆。


    當然這種牆人家隨便用刀一捅就破,比不上土基的和幹打壘牆,更比不上青磚房。


    但是好多人家就這麽掛一個房子住起來了。


    凡寶大伯不願意住這種土掌房,他們家這些年地裏的糧食吃不完,都換成了銀子,小四讀書也用不完,所以他們家又準備重新蓋了三進的青磚宅院。


    蓋新房之前,蓋了三間幹打壘的屋子,硬是扛過去了。


    幹打壘這種創意房,說起來是又省工又省力,房屋其實還不錯。


    用木板做出模子,層層上遞,用專用的錘子,一個人就可以捶了。


    把那種半幹不潮的有粘性的土,一層一層硬塞在模具裏,使勁的捶打,打到再也打不動。


    這樣的牆非常的堅固,有的百年不倒。不少人家一直以來采用這種方法做院牆,還挺管用。


    暫住屋石腳都不用,隨便一搞。


    在這種家家受災,戶戶都需要重新搞房子的情況下,有些人家為了省事,就做一個普通的土掌房,或者做成幹打壘,一家人自己慢慢幹,幾個月以後也能造出房子。


    但要想久住,一定要拿石腳,地下準備至少一丈深,真的是一丈,地上也基本石腳到樓層位置。


    被衝壞的屋,有不少石腳還在的,前麵扯個草棚子一樣能住幾年,窮人家甚至住一輩子。


    其實鄉下茅房都采用掛泥草的形式,薄薄的掛上一層,兩遍不透就成了。


    但做住屋不行,起碼得掛幾寸厚,不然梁上君子隨便捅個洞,把家裏的大牲口偷了,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呢?


    凡寶想象中的江對岸那些人家,大部分也是搬到後麵的山裏去了,因為他們都吸取了六年前的經驗教訓,村子才進水,就想盡一切辦法往山裏跑。


    村子裏的人,幾個村子都會相互通婚,大家不是新親戚就是老親戚,隻要有點關係,怎麽樣都可以借住幾天。


    親戚之間會互相幫忙,住在山裏的人要到鎮上趕街,多半會在壩子裏的親戚家歇腳,吃頓便飯或者住上兩天。


    像這種洪水襲村的事,山裏的親戚也會開放讓壩子裏的親戚家去避難,互相方便才是真的方便。


    這邊的鄉下人比較富裕,起碼一半以上的村裏人都有牛車,要不然拉糞犁田就沒辦法。


    哪怕家裏窮得經常揭不開鍋,牛是一定要有的,牛車的輪子都是幾塊厚木板拚起來,軸承也是木棒做成,走在路上啌嗵啌嗵的響,比較慢但穩當。


    幾乎所有的小孩子都要放牛,不管是男孩女孩。牛不幹活了就要拉出去放,還一定要背著一個籃子,割滿一籃子草迴來,留作牛的夜草。


    牛夜裏也要吃草的,馬兒也是,不吃就幹不動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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