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曦見棠容一直站在自己身邊,她抬頭用眼睛瞟了下蕭宸方向,示意棠容別看她,過去看。


    棠容會意,即便不知道她想讓他看什麽,但既是為找她而來……麵子還是要給的。


    蕭宸正在書寫的是三年前的殿試題,最後一道壓軸“策問”題是棠容出的。


    前麵兩道“策問”已經寫完了,題目分別是:


    【行賞忠厚之至論】


    【安國全軍之道】


    這兩道題目都有先例可以參考,熟讀書籍的學子都能洋洋灑灑寫下不少前人總結的見解經驗,所以對這兩道的解答,棠容沒什麽興趣細看。


    第三題的題目僅有四個字【浮費彌廣】。


    問的是當下朝廷財政開支越來越多該怎麽辦?


    棠容當年審閱過不少學子的卷子亦有覺得不錯的思謀,隻是如今也沒實實在在的解決這個問題。


    見蕭宸在寫,他心底也有幾分興趣。


    這一看不知不覺就看了一炷香時間。


    蕭宸寫的實在是太多了,太多了,思路源源不絕。


    他通竅各部,筆墨揮灑間清晰的羅列出各部門當放、當收之處,詳細犀利的點名要害。


    其中有幾處讓棠容都覺得應該立刻施行。


    文思敏捷、遊刃有餘的姿態,讓棠容對他高看幾分。


    心下意外皇子中還是有獨具慧眼、洞察朝局的能幹之才。


    見棠容這就是站在蕭宸身邊未動了,沈君曦放下了心。


    與很多官員不同,棠容是一位有風骨,有抱負,有真才實幹的大員,想招攬他靠利益交換、合作共贏是不夠的。


    沈君曦能猜到棠容會來,故意讓蕭宸寫這道題。


    賭的是有的提議和決策,蕭宸作為皇子敢寫,敢得罪一些重要部門的官員利益,怎麽犀利怎麽來,但是多數學子考試答題卻未必敢寫。


    唯有棠容沒見過的方案內容,才能稍稍驚豔到他。


    不知不覺看完了蕭宸的答卷,再聯想到沈君曦的方才的眼神。


    棠相心底明悟,隻歎這位小鎮國侯心思深沉!


    乃是真心想扶持蕭宸,假意幫助蕭逸!


    昨日有大臣商議皇子們都到了能夠商政的年紀,應該開始學著分憂國事。


    皇帝覺得有理便應了,準許京中適齡皇子上朝聽政。


    隨後又有大臣提出幽州一案刑部還未查清,此事涉及中書省以及尚書省管教下屬不力,波及重大。


    這麽一來,傅太師與他麾下的官員都不宜去幽州南城。


    於是在學問上有口皆碑的六皇子蕭逸被順利舉薦,出擔任幽州巡使,監察/安排新一批調任幽州的官員。


    蕭逸一舉成了第一個從政辦事的皇子。


    可謂意氣風發、風光無限。


    然而,蕭逸前腳剛走,沈君曦就向他舉薦蕭宸,其暗示的心思再明顯不過。。


    蕭逸是她向滿朝文武虛晃出的一槍。


    不僅調虎離山還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走了。


    蕭宸才是她想幫的人。


    這麽看,她怕是連蔣公明都騙了出去。


    棠容眸色漸漸晦暗,隻覺得沈君曦雖然是沈昊山的孫子,但完全是兩個不一樣脾性的人,其心深沉啊!


    中午放課後,蕭宸聽沈君曦安排先一步迴梅苑。


    蔣公明原是有不少話想問沈君曦,但礙於棠容等沈君曦挺久的,隻能放沈君曦與棠容散步去了。


    日頭正好,風吹梅花香。


    棠相與沈君曦並肩走在滴著水的紅柱廊道。


    沈君曦沒開口,棠容先一步開門見山道,


    “小侯爺,你我明人不打暗語,鄙人已將這些年拿捏著的把柄悉數呈了出去,隻是陛下沒多在意傅太師貪了多少,對於其龐大的氏族官員名單亦是有些無動於衷,鄙人盡力了。”


    棠容自己是寒門子弟,實打實靠著自身能力、花了十多年才坐上了相位,背景、實力無法與根深蒂固的京城門庭相比,能做到這一步不容易了。


    周遭梅香清凝,一串串丹紅的結蕊灼灼的綴在秀勁的枝幹,枝椏伸入了廊道。


    沈君曦隨手折了一支,不染而紅的唇角微微上揚,嗓音清透,聲線柔和,


    “棠相與夫人鶼鰈情深,棠大人願為夫人冒險與傅太師分化兩級,晚輩欽佩。”


    棠容臉色泛起一抹苦澀,緩緩開口道,


    “小侯爺有所不知,我出身寒門,墨氏早年卻是京中貴門,當年我來京中等考手頭十分拮據,便在定寧寺外賣字畫,夫人欣賞我的字,從那時候便悄悄接濟我,後來我也未中狀元,僅得了個榜眼。


    原本該被安排去省外為官,夫人卻願意下嫁於我,私下求父母找了門道將我留在京城,現在我若是連她都保護不了,這丞相不做也罷。”


    沈君曦意外於這世上還真有落魄才子、與高門佳人兩不相負的真事,心下對棠容多了幾分好感,說道,


    “棠大人與夫人的真情讓人羨慕,然而就在昨晚,宗正院大牢中墨夫人的飯菜裏被人下了劇毒,令夫人險些遇害,好在被人及時發現,躲過一劫,商龍柬還沒查到是誰下的毒。”


    她這一段話說的棠容心驚膽戰。


    他在宗正院內沒有眼線,甚至分不清真假。


    宗正院的人最是鐵麵無情,如果說能寬待誰,能寬待沈君曦。


    原因說出來可能有些可笑。


    宗正院與沈氏門庭有沒有關係無人知道,但沈昊山出征前親自去了一趟宗正院。


    話放的明白,誰敢讓他乖孫受委屈,他迴來就提刀砍了誰腦袋。


    因為京城中皇孫國戚犯事都進宗正院,就算擁有免死金牌沈君曦也不例外。


    沈昊山這是提前為他“紈絝”的孫子打招唿。


    一來,好處置惹她的人。


    二來,防止有人想不開惹她。


    整個京城的貴公子都知道,惹誰都行,別惹沈君曦。


    “鄙人愚昧,沒懂小侯爺的意思,隻希望小侯爺能夠盡快開口,搭救鄙人發妻。”


    棠容是真沒聽明白她說這件事的意思。


    在他眼裏,沈君曦年紀不大,套路卻一套接著一套,完全將他都盤算在內,拿他為棋了。


    “晚輩想說的是商大人已將此事匯報聖上,聖上這幾天剛看完太師罪證,又聽見夫人在宗正院都被險些被毒殺,該是更煩心了。


    他要是真革職棠相,這朝堂豈不是由著傅太師隻手遮天,再說了,人隻有他想殺就殺,想查就查,想貶就貶,怎麽輪得到旁人呢?”


    沈君曦手持梅花枝條,側臉看著棠容,漂亮的桃花眼裏一抹狡黠閃過,問道,


    “棠大人別告訴我,你那份傅氏門庭成員名單中沒有宗正院的官吏。”


    棠容迴憶了一瞬,跟著說道,


    “傅氏門庭足足百人,信息網滲透三省六部以及大大小小每個衙門,宗正院裏也是有的。”


    他自己快言快語的說完,心中“咯噔”一下,眸色也暗了幾分。


    心覺沈君曦這廝玩弄的是帝王心思,事情未必是真的,她的目的該是讓皇帝自己去猜是不是傅家人做的,時不時傅家人想要故意挑事,激化墨氏與鎮國府的矛盾。


    許多事,皇帝想做可以,但旁人不行。


    “事情是真的。”


    沈君曦看出棠容表情,像是他肚子裏的蛔蟲般解釋一句。


    下毒一事是真的,隻不過毒是她派刑部閻烈去審問墨氏的時候下的。


    誰能想到,來審問案情的閻烈會毒墨氏呢?


    而閻烈之所有能幹出這種事,還不是因為他已經和傅太師撕破臉了。


    他對付傅太師,傅太師鐵定就要對付他。


    厲害關係綁在這裏,閻烈再正直也不得不做。


    棠容心下一動,追問道,


    “皇上如果真的能因此遷怒傅太師,處置他,奪去他尚書令一職,小侯爺心覺尚書省中又有誰能頂替他?”


    統領六部的尚書令一職,香得嘞。


    沈君曦無所謂的抿唇一笑,


    “大概是吳道雲吧,他那麽會做人,陛下一直都挺看好,也該上位了。”


    棠容表現不顯,心中已然對沈君曦有了更深一步的判斷。


    這小子腦子是真好使,吳道雲那是朝中最大的滑頭,滑頭中的滑頭。


    他無為而治,她有機可乘…實在是腹黑至極!


    沈君曦打量著棠容臉色,大概是知道他在心中排貶自己了,開口繼續道,


    “棠相不如等著好消息,既然皇子們都能參政了,你不如幫晚輩將宸王帶入內室閣,多學著點政事,慢慢讓他接手。”


    棠容大徹大悟,沈君曦不到最後不說目的!


    擱這等著他呢!


    上麵悉數都是鋪墊,這才是她的最終目的—讓他幫她扶持出一位北唐攝政王!


    擋槍的蕭逸做了巡使,她給蕭宸的路卻是攝政王!


    皇帝墮懶不愛上朝,事務大多由內室閣處理。


    奏折也就撿四品以上官員的看一看,低級的都是也是交給內室閣,每年也都有一陣子不論高低都往他們麵前一丟。


    而蕭宸一旦進入內室閣,漸漸熟於處理政務,參政治國治天下,可以想象會有多少底層官員會開始巴結著他,用不了多久就能凝聚出自己在朝中勢力!


    至於高層官員,他有沈君曦,有沈氏門庭撐著。


    可以說,隻要能除掉傅氏,他可平步青雲,就算是皇帝不喜歡他,可一旦時機成熟,便壓不住他的勢力了!


    “小侯爺有勇有謀,才智近妖,更有沈家軍為依仗,為何不自己入朝得勢?沈家已然如此,小侯爺為什麽要把希望寄托在血脈不純的皇子身上?”


    棠容是第一敢直接問沈君曦為什麽不反的人。


    他不是世家門庭子弟,這些年麵對肅清不完的朝堂汙穢已然厭惡極了。


    在棠容眼中,她要真的是紈絝也罷了,問題是她謀略深沉,未必不能爬上去,甚至會爬的很輕鬆!


    沈君曦意外的愣了愣,她沒想到棠容膽子大到問她為什麽不自己上位奪權,倒是說了真心話,


    “棠相說笑了,舉頭三尺有神明,晚輩做任何事都須得對得起列祖列宗,忠就是忠,反就是反,不管做什麽都不能髒了沈家滿門忠烈的正道威名。”


    棠容明了,臉上升起一股敬佩之意,迴道,


    “鄙人先行迴去了,希望能早日等到小侯爺的好消息,宸王也的確是可造之材,鄙人願賭上身家陪小侯爺搏上一把,但小侯爺務必答應鄙人,暗中保護鄙人妻兒安全。”


    沈君曦笑著點頭,丟給棠容一顆定心丸,


    “那是自然,棠相放心,霍風與小爺其實挺好的,這次武貢舉,沈門必出新將維係京城平安。”


    棠容聽後冷不丁想到霍風對沈君曦罵罵咧咧的討嫌模樣。


    他之前還以為霍風是絕不會演戲的頑固匹夫,這麽看,朝堂之中真真假假的永遠都讓人分不清。


    然而,能得沈門保護對於他一個沒有家族根基的丞相而言,是一樁不可多得的好事。


    目送走了棠容,沈君曦大鬆一口氣。


    總算是為病秧子籠絡到一員大將,光憑棠容敢問她為什麽不謀反,這人就不簡單。


    不簡單。


    ……


    沈君曦心裏想著事情,捏著手中梅花枝,剛剛踏入梅苑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聖旨到,鎮國侯接旨!”


    一轉身,常福聲勢浩大的帶領著一幫黑衣太監以及數位風情各異的俊美少年就這麽浩浩蕩蕩的進了書院。


    宣旨她沒什麽好大驚小怪,但是這幫美少年是來做什麽?


    沈君曦心裏鼓聲大作,打量著這幫人。


    與此同時,原本在廚房包餛飩的蕭宸跟著走了出來,望著這一幕心底升起極為不妙的預感。


    “鎮國侯,咱家的小祖宗,您啊……快跪下接旨啊……”


    常福見沈君曦站著不動,怪不好意思的提醒她跪下接旨。


    “你就拿來吧。”


    沈君曦絕對是該紈絝時就紈絝。


    她麵色不善的掃了一眼大冬天還穿薄紗錦綢的少年們,一手奪過常福手中聖旨。


    換成旁人常福是要發威的,但沈君曦……她就是個霸王!


    她是在皇帝麵前不高興都不肯跪的主兒啊!


    沈君曦端詳一眼聖旨內容,是賜婚以及賜府邸的旨意沒什麽問題。


    她迴看常福,意思意思的拱了拱手,


    “這旨小爺接了,他們是什麽意思,陪嫁?”


    “小侯爺,殿下還有口諭,這些都是賜給小侯爺的伴讀郎,他們啊,都是由風貴君悉心調教的雛兒,別看是雛但是身子熟,保證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聽常福翹著蘭花指說完,沈君曦臉都快黑了,一雙冷豔的桃花眼裏泛起惱色。


    狗皇帝賜給她六個女人她都能接受,當丫鬟、婆子使,或者丟進府裏便是了!


    賜給她這麽六個調教過的兔兒爺是什麽玩意!!


    “勞公公轉達陛下,小臣無福消受陛下美意。”


    沈君曦幾乎是咬著牙才說出這句。


    常福擺了擺手,低聲勸道,


    “柳明庭死了,陛下有心補償小侯爺,小侯爺拒絕便像是還耿耿於懷,豈不是駁了陛下顏麵。”


    “宸王也在,還不勸勸小侯爺,莫要與陛下置氣。”


    常福求助的看向蕭宸,前幾日蕭宸進宮常福是知道的。


    他既然當了皇帝留在沈君曦身邊的眼線,就該幫襯著說話。


    蕭宸隻覺得心裏有一把烈火燒的洶湧沸騰,讓他勸沈君曦收麵首,比讓他去死都難過一萬倍。


    聽見沈君曦不肯要他們,風情各異的少年們齊刷刷的跪了下來,


    “求小侯爺開恩,留在奴等。”


    要說沈君曦身子骨是纖瘦了些,但一張臉俊美妖冶,雙眸豔麗,極具攻擊性。


    她這張高嶺之花的臉能讓人輕易誕生欲望。


    誕生勾引她,讓她臣服、墮落的欲望。


    好男風的人,見她容易走不動路。


    再說了,比起賜給膀大腰圓的官員,服侍那些腥臭醜陋的中年人,沈君曦風華絕代、權勢滔天,是夢想中的夢想,是無數斷袖心中的夢中情人!


    “宸王,你倒是說說話勸勸咱們小侯爺啊~”


    常福走到蕭宸跟前,指著他開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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