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公明疑惑看向她。


    就聽沈君曦煞有介事地負手說道,


    “當下都是自己人,學生就直說了,這太子蕭雲澤將娶蕭鍾靈為妃,很快就要喚叔叔潁川康王為嶽父。”


    蔣公明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事,聽後不以為意,迴道,


    “為師也聽說太子為此事奔波於蕭室宗親中,但康王並無迴應的意思。”


    蕭逸含蓄的笑了笑,說道,


    “其餘叔伯們也難以應下幫襯勸說,因為蕭鍾靈僅是義女,擔不得太子正妃,未來鳳後,但做側妃品級還低了去。”


    蕭鍾靈再不濟也是三品郡主,四品太子側妃顯低了。


    潁川王攀這門親事全無好處。


    “但小爺看來,此事能成,太子都把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康王還能不把女兒許給他?不許給他,許給小爺不成?”


    沈君曦一句話,令蔣公明與蕭逸麵露驚詫。


    蕭宸都有些意外,這件事他是不知道的。


    “哦,還有,蕭雲澤親口同學生說,未來他繼承大統,蕭鍾靈便是皇後,康王便是國丈!他能保證永不削藩。學生想著,這般大氣,康王爺何樂而不為?指不定能替他去皇上跟前好生說說,讓他早日入朝,學習政務,以便監國攝政。”


    沈君曦笑謔道,


    “咱們這陛下早就無心朝政,說不準能願意做太上皇呢?!”


    她字字珠璣,令蔣公明和蕭逸滿心駭然。


    如今他們一黨已經開始彈劾太子,漸漸形成兩黨相爭的局麵。


    未來蕭雲澤登基,北唐便是傅太師一黨的天下……


    新皇登基,定會血洗異黨!!


    一朝功成萬骨枯,這是鐵血定律!


    “你這小子,到底什麽意思?”


    蔣公明蹙眉盯著沈君曦,蕭雲澤上位,傅家權勢暴漲,對她,對鎮國府都沒有半分好處!


    沈君曦邁著遊閑步子,轉身時,不羈玩笑的姿態收斂殆盡,眉眼孤傲而冷淡,語氣冷厲如刀,


    “學生的意思是,人人有權爭勝負,無人有權論是非,愚蠢的內爭該到此為止!”


    她的凜然嚴肅眼神裏有種俯視一切,高高在上的強勢。


    天生的桀驁不馴,帶著股強悍的威懾,便是蔣公明都被震住了。


    沈君曦,不是任何人能夠控製棋子,不可逼她半分。


    “老師過去從不糊塗,如今為何急躁?不觀大局,著眼小處,勝就不一定是勝,敗可就真正敗了。”


    沈君曦本不想衝撞蔣公明,奈何蕭宸封王一事像是觸發了什麽機關似得,讓他們統統都坐不住了。


    蔣公明不信蕭宸她理解,但處處質疑她,訓斥她算得什麽?


    果不其然。


    蔣公明被沈君曦氣的當場拂袖轉身。


    蕭逸匆匆跟上後開口就問,


    “小侯爺說人人有權爭勝負,意思是九皇弟也有?”


    蔣公明極其恨不成才的白了他一眼,一句話沒說的快步走了。


    留下蕭逸站在原地捏緊了拳頭。


    ……


    氣走了蔣公明,沈君曦一眼慵懶的掃向蕭宸。


    他站在原地抿著唇,蹙著眉,看起來不太高興,眼睛顯露著複雜之色。


    “小爺如願幫你出氣,你這幅表情,怎麽了又?”


    蕭宸想過沈君曦會在蔣公明跟前護著他,但沒想過會是今天以這樣的方式,這樣口氣。


    以絕對的威嚴,徹徹底底將他罩住。


    “小侯爺過於偏袒我,難以繼續中立。”


    “為什麽要中立?小爺又不是要謀反,想偏誰偏誰,想捧誰捧誰,不需要什麽理由,也不需要解釋,小爺讓你活著,誰都別想要你的命!”


    沈君曦負手而立,語氣張狂,淩墨和沈小北都看呆了。


    蕭宸眼尾不禁泛紅,低垂的眸子裏情愫萬端,這世上唯有她待他最好最好。


    淩墨是真的明白了。


    他主子眼裏沒有什麽正統不正統,唯有不講道理的偏愛。


    不過,沈君曦知道這不僅僅是偏袒,更是手段。


    她可以扶持蕭逸,但決不能讓旁人覺得她隻能選擇蕭逸,更不能讓蕭逸覺得他算得上乘之選。


    在京城唯有旁人巴結鎮國府的道理,沒有逼著鎮國府的道理。


    人人見她孤身年紀小,想教導她行事的樣子,然,循規蹈矩,唯命是從,實屬最令人厭惡!


    “行了,行了,都去幫小爺鋪床,小爺這日子啊,越過越不得勁兒。”


    沈君曦伸了個懶腰,迴到藤椅上搖搖晃晃。


    渾身失重的感覺令她覺得舒適,還能再補一覺。


    沒一會兒,她又做夢了,不知怎的夢到了蕭宸。


    他站在床邊溫柔款款望著她,靈動乖巧的模樣宛如雪兔,但是下一秒,他卻雙眸猩紅狠狠咬向了她,模樣竟是陰狠冷戾!


    不是噩夢更甚噩夢,乍然醒來,天色幽幽,心還慌措著。


    她狐疑的看向西廂方向,蕭宸沒像往日一般坐在桌前。


    她莫名鬆了口氣,掀開身上不知何時多的毯子,起身迴屋,迴床上繼續睡去了。


    等蕭宸從廚房裏走出來,見到沈君曦走了,毛毯孤零零的落在地上。


    他低垂著眼睫將染著溫暖藥香的毛毯默默拾起來,緊緊抱在懷裏,迴了屋子。


    深夜。


    沈君曦睡的有幾分飽,賴在床上放空腦子的時候隱約聽見窗外有人在走來走去。


    她起身推開窗戶,慵懶戲謔道,


    “你半夜不睡覺,閑的在小爺門前踏青?”


    淩墨旋即跪下,低頭說道,


    “屬下有要事稟報小侯爺,但憂心小侯爺生氣。”


    放在往日他敢直接叫醒沈君曦,可被她兇過後,不敢了,生怕被趕走。


    “進來吧。”


    不輕不重的一聲,讓淩墨心中不禁雀喜了下。


    進屋後,沈君曦望著低著腦袋,恨不得下巴頦碰地的淩墨,暗自歎了口氣。


    淩墨這人有勇有忠,不貪富貴,但過於憑個人喜愛判斷事情,實在不夠聰明。


    她伸手去抬淩墨下巴,戲說道,


    “怎麽,小爺這地上有刺客啊?抬頭看著小爺眼睛說話。”


    被她觸碰,一股能激起人雞皮疙瘩的“寒流”唰的竄過淩墨背脊!


    他的冰山臉緊緊的繃著,淩墨知道沈君曦每次睡的好,心情就會好


    她也不是第一次碰他,還幫他捋過領子。


    在蕭宸出現前,淩墨不甚為意,畢竟大家都是男人…


    可自從蕭宸那次上了沈君曦床以及今日的“偏愛”,他真的忍不住懷疑自己主子……是斷袖!


    當下,他滿腦子都是……


    【這是調戲嗎?】


    【小侯爺為什麽調戲他?】


    【難不成小侯爺對自己有意?】


    【怎麽辦……這種事沒辦法屈服啊!】


    淩墨是藏不住事的人,沈君曦見他眸色緊張的變幻不定,恍然就明白了。


    她拿起桌上玉尺輕敲了下他腦袋,


    “你小子腦子裏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屬下本是不敢說……但是……”


    淩墨為難的漲紅了臉,“害”了一聲,抱拳低頭沉肅說道,


    “屬下說過對小侯爺不再有半分懷疑,半分不忠,屬下方才想小侯爺是不是對屬下有意!屬下該怎麽迴應!”


    沈君曦望著淩墨一本正經的臉,他寡言少語正經的像塊石頭,這會兒石頭都會臉紅了,令她完全忍不住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哈哈哈,淩大哥!”


    “我不是故意偷聽牆角的!我半夜餓了,哈哈哈哈!對不起!我路過……啊哈哈哈哈~”


    沈小北爆笑如雷,他一手搭在窗框上,一手捂著肚子,快笑瘋了,


    “家主…家主……哈哈哈…我不行了……淩大哥太逗了!家主下次你還是捏我吧,我臉胖,隨便你揉捏!”


    “淩墨啊,你不是小爺喜歡的菜,你也不用迴應小爺,放心吧,小爺真不是斷袖。”


    沈君曦低低笑著給了淩墨確切的答案,還伸手捏了下窗外沈小北的嬰兒肥的臉頰,令沈小北笑的更歡暢了。


    淩墨雙目如炬的盯著地麵,渴望地上能出現一個坑,讓自己跳進去。


    他立刻掏出信件,遞呈道,


    “小侯爺,這是晚上從驛丞司攔下來的信,信是蔣公明寫的,準備送往關外老將軍手上。”


    “呦,不得了,真不得了,霍風那老家夥反水了。”


    沈君曦不可避免的驚訝了。


    驛丞司隸屬於兵部,該司管理著北唐全部的官驛。


    北唐差不多五十裏一驛,各州由官驛由兵曹參軍兼管,各縣由縣令綜理,京城驛丞司屬於官驛總部。


    淩墨能從驛丞司拿到這封信,意味著兩件事。


    1、霍風奪權成功,安排自己人掌控了這一部門。


    2、霍風在向自己表態,蔣公明都不被他信任了,任何送關外的信以後都會給她。


    沈君曦勾唇拆開信,看到信的內容後,再笑出聲。


    隻是笑意不似方才暢快了。


    沈小北趴在窗口上好奇的問道,


    “家主,是什麽內容啊?也好笑嗎?”


    沈君曦斂盡笑意,將信塞迴信封交給淩墨,幽幽歎道,


    “罷了,送迴官驛吧。”


    淩墨接過,猶豫下說道,


    “隻是被拆開過的信,蠟封已損壞。”


    “沒事,他們能拿開給小爺過目,他們就能處理,再者沒什麽重要內容。”


    見沈君曦朝他擺了擺手,淩墨立刻轉身逃一般的離開屋子。


    沈君曦繼而看向趴在窗口,好奇的眼眸都亮晶晶的沈小北,無奈說道,


    “你立刻迴去睡覺。”


    沈小北嬉皮的笑了笑,“好咧~”。


    隨後表演了一出精彩的後空翻。


    活力四射的以連續幾個後空翻進了屋。


    他一天天好似有使不完的勁兒。


    沈君曦目光從沈小北那邊收迴,下意識的看向蕭宸的屋子。


    他一向喜纏著她,方才動靜怎麽大,竟是沒醒?


    事出反常,必有妖??


    方才蔣公明這封信前麵稍稍詢問了爺爺近況,然後大篇幅的誇讚她是可造之材。


    末了卻提到蕭宸心懷城府的刻意接近她,而她每日與蕭宸處在一起,如今已經深深信任蕭宸。


    蔣公明希望爺爺能寫信勸說她不再染指皇權,或者匡扶正統。


    沈君曦無奈,蔣公明對蕭宸意見實在是太大了,她白日的話算是白說了,得讓蕭宸以後處處小心才行。


    思及。


    她擔心在自己睡覺的時候,病秧子出了什麽意外,疑惑著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她走到西廂門前,抬起來的手落了下去,直接推開門,嚷嚷道,


    “病秧子,你猜……”


    沈君曦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看見蕭宸趴在桌上,墨發從他纖瘦肩頭傾斜滑落,一縷寂繆的月光像紗幕一樣纏在素淨修長的手臂上。


    屋內過於靜謐,她站在門前連他的唿吸聲都聽不清晰。


    沈君曦緩步走到桌邊,拿下他手中的筆,在觸及他冰涼的手指時眉頭輕蹙,雙指輕輕搭於他的脈門。


    因為每日見他精神都挺不錯,她有一陣子沒為蕭宸把脈了。


    細細探著,看向了蕭宸的臉。


    他安靜沉睡的模樣很乖,好似即將破繭而出的雪白蝴蝶,靜謐溫緩得動人心扉。


    不管在書院還是皇宮,他遭受許多,卻總是不言不語不計較,不求旁人關心他的苦痛。


    把他放在最孤寂寒冷的地方,他堅強不墮落。


    放在最熱鬧的地方,他清冷不張揚。


    試想他一朝被逐,皇宮裏,書院中多少人曾欺他,辱他,傷他。


    他被下過藥,砸過腦袋,手臂被刀傷,身體被下毒,


    他一朝得勢卻連一人都不曾反擊。


    若是說有什麽恨的,大抵是心裏恨著北唐帝吧。


    這麽一個人,究竟是傷了誰了要承受這世間無休止的惡意?


    此刻蕭宸睡得這麽沉是因為體內正十二經脈血流過緩,該是過於勞累所至。


    沈君曦收迴了手,目光落在被蕭宸壓在胳膊下的紙上。


    那是一副未完成的山水圖,如果她沒認錯,是定靈山。


    “果真沒見過好山好水,這也值得畫嗎?”


    沈君曦彎腰拍了拍蕭宸的臉頰,懶懶道,


    “病秧子,你醒醒,去床上睡去。”


    蕭宸細密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在一瞬錯愕間,突然伸手攬住她,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他抱的很緊,很緊,全部力氣抱緊了她,發狠的扣緊她腰。


    緊得指骨分明,緊得手臂發顫,白皙無瑕的手背都鼓起筋絡。


    沈君曦剛伸手要推他……


    他卻抬著纖瘦下巴凝視著她。


    溟濛的微光下,蒼白細膩臉龐呈露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瑩潤。


    他像裹著霜雪的精靈,哀求的嗓音沙啞,


    “別推,想抱你,就抱一會兒……”


    即便蕭宸用盡了力氣,抱得依舊一點都不緊。


    隻要她想,不費力氣就能掙脫。


    可他這副癡纏可憐的模樣,令她的心弦微微一鬆…


    溫柔塌陷,留下一道柔軟縫隙,由他趁虛而入。


    以至於,輕拍著他清瘦的背,難得溫柔的安慰問道,


    “你也夢魘了?別怕,一切都會好的。”


    蕭宸低下了頭,聖潔光華眼底欲望翻滾卻開始以柔軟的聲音述說著他的“噩夢”。


    他嗅著她的氣息方得以安睡。


    他夢到,她與他床榻間抵死纏綿,到了情熱處…難以自持的掐著她的溫軟的腰,細吻著她白皙的指尖,亦忍不住舔她粉嫩的掌心……


    最後完完全全將這股溫暖惑人的藥香悉數納入自己的身體,自此融為一體。


    沈君曦啊,分明是乖戾張揚的性子,在這一刻卻自甘被少年的手臂和胸膛圍困住…


    ……


    第二日清早。


    沈君曦見蕭宸端熱水進來,莫名多了幾分不自在。


    這家夥昨晚做了小時候被關暗室的夢,可憐兮兮地抱著她說了半響。


    此刻卻是頂著一張清貴如月的臉,擺出安然自持的樣子,等著她去洗漱。


    …


    “當真人不可貌相。”


    沈君曦拿起他遞來的帕子,意有所指的吐槽。


    蕭宸被噎了下,明知故問地道,


    “小侯爺是在說我嗎?”


    沈君曦故意左右看了一眼,不屑道,


    “小爺這屋裏還有第二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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