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澤手腕力量無端喪失。


    他恍然想起來,在一眾皇子中,蕭宸的騎射功夫都是最優秀的。


    蕭宸學什麽都認真,他是會武的,隻是他沉默的太久了,幾乎讓所有人都忘了這件事。


    這一刻,蕭雲澤怕得尖叫都卡在了嗓子眼!


    然而。


    不等他推蕭宸,亦或者蕭宸將他丟進懸崖。


    淩墨飛身而至,猛地朝後拽了一把蕭雲澤肩膀,隨後扶住了蕭宸背。


    心驚肉跳的一幕讓淩墨出了滿額的汗,他沉聲說道,


    “邊緣危險,這麽多人看著,大殿下莫要不饒人。”


    的確有人一直往這邊看,但就蕭宸現在的處境……


    他被太子步步逼近懸崖……


    看到的人,幾個人會出言提醒?


    敢出言提醒?


    更甚者像是睿王以及其餘幾位被福元等人的隨從都目露遺憾,覺得沒看上好戲。


    人心之惡,難以想象。


    蕭宸朝著淩墨感激的微笑,隻是在經過蕭雲澤身邊時,語氣優緩溫潤的低聲說,


    “站得越高的人,摔的會越慘,皇兄粉身碎骨的模樣一定會很精彩。”


    蕭宸早被沈君曦訓的大徹大悟,尊貴的出生無罪,優異的樣貌、出色的學業無罪,但優而不爭,是滔天大罪!


    早前北唐兵弱,而強盛的榕國政權掌握在他太子舅舅手中,兵權在他麟王舅舅手中,宸妃又與蔣公明等人交好,若是早爭,絕不會淪落到成為棄婦被毀容的下場。


    他若早爭,早該在北唐羽翼豐滿。


    然,現在也不遲,活著就不遲。


    沈君曦原本被左擁右簇著分身乏術,但看到了淩墨用輕功,心裏也是“咯噔”一下。


    她撇下鍾靈郡主闊步走向蕭宸,還囂張不改地斥道,


    “小爺特地帶你出來見山,不是讓你尋死的!被逼到邊緣就算腿軟不能動,你長嘴又是幹嘛的?”


    遠山漫天淡霞,雲翳瑰燦絢爛,蕭宸站在熱鬧無比的姻緣樹下望著她朝自己走來。


    他也知自己命薄如紙,如浮萍一般,全無著落,全無歸處。


    但見沈君曦生氣,他眼眶泛紅,唇邊露笑,這一笑充斥著雪落成花的溫柔,迴道,


    “怕攪了小侯爺雅興。”


    沈君曦挑眉上下看他一眼,心下計量他是不是想不開?


    便攬過他的肩膀,壓低聲音說道,


    “你要是死了,小爺那麽些藥錢就白花了,你至少要為了小爺的銀子活著,別在意野狗亂吠。”


    說著,沈君曦的掰過蕭宸肩膀,讓他看天邊晚霞流光,落在他耳邊聲音清晰明朗,


    “山影映霞紅,雲霧繞仙宮,這幅風景你不是心心念念想看嗎?”


    兩人忽然親昵的舉動被其餘人看在眼裏。


    戴著麵紗的福元郡主嬌俏地跑過來,央求道,


    “小侯爺,晚霞天天有,行宮裏的墨蘭花可不常開,你快陪我去看看,去嘛~”


    因為京中盛傳,沈小侯爺就愛會撒嬌的女人……


    這種叫投其所好,令沈君曦渾身毛孔都發癢,但她還是轉過身,朝著福元郡主溫和一笑,


    “郡主邀請,哪敢不從?”


    蕭玉眼中流露出女兒家的嬌羞,她親密地挽上沈君曦的胳膊,將她帶走後,稍稍迴眸給了蕭鍾靈一個挑釁的眼色。


    鎮國侯弱冠繼位在即,老將軍沈昊山不在,皇上早就有意為沈君曦選妻。


    沈府的侯門主母是超一品夫人,連太子妃都得禮讓三分,誰人不想爭?


    睿王見蕭鍾靈孤立失落,見縫插針的走上去,噓寒問暖的說道,


    “鍾靈小妹,這外麵有些涼了,我們也進去逛逛,定靈行宮每年都會舉辦“賞花會”,裏麵掛著不少大文豪的墨寶,該是潁川沒有的。”


    蕭鍾靈斂下臉上沉色,淑女的微笑點頭。


    定靈行宮大殿金碧輝煌,門柱由紅色巨柱支撐,柱上都刻著一條迴旋盤繞、栩栩如生的金龍,分外壯觀。


    正如睿王所言,牆壁上掛著曆代“賞花會”所繪的墨寶丹青。


    殿內擺放著數十張翹頭精雕梨木案幾,此時也有一些文人雅士在寫詩作畫。


    一位發束木簪,膚白唇紅的白衣少年沉心站在案前揮弄筆墨。


    見沈君曦與福元郡主並肩走進來,他鳳眸染笑,朗聲說道,


    “要不是見到福元,我乍一眼還以為看錯了,小侯爺怎麽有空出書院遊山玩水來了?”


    沈君曦朝他走了過去,目光落在他未完成的畫上,淡淡迴道,


    “隨便逛逛罷了,不似六殿下日日得閑。”


    他沒用自稱,衣著樸素簡單。


    無論穿著還是氣質,都像是個普通的文人,算得上是皇子中的一股清流。


    但他出身不低。


    他母妃是四妃中的惠妃,惠妃是戶部尚書的女兒,在後宮根基頗深。


    “也不是每日都在這,今日天氣好,守到那株墨蘭花開了。”


    六皇子指了下窗外綻放的君子蘭,朝著沈君曦笑了笑。


    這就低下頭繼續作畫。


    他對於福元以及後來的其餘人皆是沒有抬頭搭理。


    太子他們也沒管他這個平日裏最閑散的王爺。


    倒是蕭宸走到了他麵前時,他抬頭與蕭宸對視一眼。


    隨後低下頭細細勾勒描繪著花葉,意味不明地低聲道,


    “小侯爺為人謹慎,皇弟卻能在書院因禍得福,實在讓人羨慕,早知為兄也去上課了。”


    蕭宸清洌的眸光幽暗幾分,毫不顧忌地迴道,


    “的確,這辦法比皇兄尋到消息就在此守株待兔好得多。”


    說罷,不待六皇子蕭逸變臉色,他就轉身跟上了沈君曦。


    戶部尚書算是沈昊山的人,與閻烈等人一向交好。


    因此沈君曦如果想帶領朝臣主張易儲,這位品學兼優的六皇子蕭逸本該是“內部”合適的人選之一。


    當然在蕭逸眼中,這位自詡清高不爭的九皇弟,如今算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皇庭中哪裏會有真君子?


    身為皇子,泱泱江山,唾手可及……誰人能不心動?


    “殿下,老爺多番叮囑咱們需沉得住氣,宸王剛剛這麽說,小侯爺會起疑心嗎?”


    蕭逸身後的心腹侍衛在蕭宸走後,有些擔憂地問道。


    “比起讓人忘了,冒險露露臉總是好的。”


    蕭逸皺眉迴了一句,這便繼續作畫,隻是心卻不似剛剛那般靜了。


    定靈行宮內多種菊花盛開。


    暮鼓山沉,傍晚的霞光躞蹀於團團簇簇菊花間,或紫或黃,清新明麗。


    挽著沈君曦的蕭玉也是真心賞了幾分美景,她為了讓蕭鍾靈插不上話,一直想著法的給沈君曦介紹菊花種類,原本就起泡生瘡的喉嚨都快燒起來了。


    好在沈君曦的表現也讓她滿意,雖然話不多,但俊臉上時常能露出幾分令她驚豔的笑容。


    這一下,蕭玉都覺得傳言不可信,翩翩佳公子,怎麽就是紈絝了呢?


    “小侯爺,走不動了,你背我去亭子裏坐好不好?”


    蕭玉一手拽著沈君曦胳膊,一手輕錘發脹的小腿肚,得寸進尺的撒嬌了。


    話音一落,蕭玉隻覺得背後冰涼。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蕭宸方才蝕骨冰涼目光已經能寸寸浸入她皮肉,將她碎屍萬段了。


    但此刻,他低垂的纖密的睫羽,清冷淡然的跟在沈君曦身後。


    “好。”


    沈君曦明俊的臉上笑意不改,像是難得的好心情。


    這迴太子身邊的蕭鍾靈是真的坐不住了。


    她采摘了一朵清麗宜人的紫菊,笑吟吟的走到沈君曦麵前,


    “天色不早了,玉兒姐姐戴著麵紗像是不方便用膳,但鍾靈可是餓了許久了!”


    她將花遞給沈君曦,碧眸靈俏的眨了眨,嬌蠻說道,


    “小侯爺可答應父王會照顧鍾靈的~”


    沈君曦來者不拒的接過紫菊,


    “怪小爺疏忽。”


    她抬起頭,朝著臉色欠佳的蕭雲澤問道,


    “大家這就下山?”


    蕭雲澤被蕭宸剛才的舉動嚇得驚魂未定。


    蕭鍾靈又對他愛答不理的,他早就沒心思逛,沈君曦一開口他就同意了。


    迴去的路上。


    睿王與蕭雲澤兩人走在最後,他悄聲對蕭雲澤道,


    “皇兄,臣弟覺著小侯爺沒有與你爭的意思,她對鍾靈郡主僅是以禮相待,反倒是更喜歡福元郡主一些。”


    蕭雲澤還在想著怎麽收拾蕭宸,臉色陰鬱,冷冷道,


    “她就是沒腦子,福元什麽身份?鍾靈什麽身份?但也幸虧她沒什麽腦子,不與本宮爭,本宮定要把蕭鍾靈納入東宮。”


    接著意味深長地吩咐道,


    “這女人誰有機會先睡便就歸誰,你速讓手下去一品樓安排。”


    睿王會意,立刻道好。


    等下了山,蕭雲澤就提議一起去京城一品樓吃飯。


    沈君曦眉頭挑了下,嚐試勸說換一家。


    “今日本宮請客,本宮說的算。”


    意思是,他是太子,他最大……


    沈君曦原本都在知味樓安排好了,她會設法將蕭鍾靈丟給福元。


    福王名義上是蕭鍾靈的叔叔。


    隻要蕭玉開口邀請,蕭鍾靈怎麽著也得去拜見長輩。


    目的不純蕭鍾靈久住沈府是絕對不行的。


    她不在家,誰知道她那又蠢又色的爹能做出什麽事,總覺得會出什麽紕漏。


    但太子這麽刻意的一遭……


    她隱隱覺得沒好事。


    因此,上了馬車沈君曦靠在角落重重地捏了捏眉心。


    蕭宸不確定早晨是不是蕭雲澤做了什麽令她生氣,但這會兒可以肯定她煩躁是因為蕭雲澤破壞了她的打算,


    “下午沒休息累了,我幫你按一按太陽穴?”


    沈君曦閉著眼睛,眉頭舒展幾分,疑惑問,


    “你會?”


    蕭宸搖了搖頭,抿唇輕笑,


    “不太會,在宮中時常見下人幫母妃按。”


    沈君曦坐直了身體,橫他一眼,


    “穴位是隨便按的嗎?你想拿小爺試手,做夢。”


    蕭宸現在已經知道,這時候沈君曦的模樣才是真實生動的。


    “太子提議的一品樓有什麽問題?你好像聽了後就不開心?”


    蕭宸話音柔緩,嗓音很潤,如清風拂麵,半入江風半入月,清朗溫醇。


    而與他聲音匹配的是他那雙烏黑純淨的眼眸,這讓他好似擁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明明是問問題卻像是在安慰她。


    “什麽叫聽了就不開心?小爺分明是今天都沒開心過,蕭玉要不是唇舌生瘡,那張嘴皮子真能把小爺磨爛。”


    沈君曦忍不住吐槽出來,而蕭宸不像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他眸底溫良潛藏,唇邊輕笑,


    “小侯爺辛苦,就是過於惜字如金,大抵共迴了她十九句話,“不錯”重複了十次,最多一句僅十個字。”


    沈君曦微微有些驚訝,眉梢輕輕挑,問道,


    “是嗎?小爺有這麽敷衍她?”


    蕭宸認真迴道,


    “有,還不如對鍾靈郡主說的字多。”


    沈君曦雙臂環抱,再次閉上眼睛,靠著軟墊懶懶道,


    “你不是說了蕭玉跟著皇後陷害你母妃不是什麽好貨色,唯利是圖,心髒歹毒的人小爺自然不想多同她多話,隻是小爺身在其位,不多做拉扯就會任人擺布。”


    “他們眼裏僅有榮華,福王該是會為蕭玉在父皇麵前爭取,宮中其他嬪妃也會公主爭取,小侯爺最終會成為駙馬還是郡馬?可有相中的?”


    蕭宸詢問的語氣稀鬆平常,但清澈的眼底卻閃過一瞬緊張。


    閉目養神的沈君曦,隨口懶懶答道,


    “小爺……誰都不會娶……”


    蕭宸愣神,不懂她的意思,就見她睜開了眼睛,眸光冷冷清清,緩緩說道,


    “小爺不是有天雪了嗎?娶那麽多迴來唱戲?有功夫打聽小爺,你還是關心自己吧。”


    沈君曦對蕭宸沒有太多防備,但她不喜歡蕭宸刻意從她口裏打聽事情的感覺。


    蕭宸被她看了眸光泛軟,有些難堪的垂眸說道,


    “僅是想多了解小侯爺,沒有旁的意思。”


    “要是有旁的意思小爺就丟你出去。”


    沈君曦見不得他可憐兮兮的模樣,嫌棄側過身,煩心道,


    “該死的蕭雲澤,但凡有那麽點腦子都應該趕緊去找皇帝,稟報蕭鍾靈對小爺圖謀不軌,潁川王隱有與鎮國將府結盟之意!


    他竟光想著要與潁川王交好,想著美人,想著穩固地位,難不成是天生的腦癱癡兒?!"


    聽沈君曦氣得罵人…


    蕭宸凝視著她的蹙眉側臉,眸底幽暗冷沉一片。


    “你說是不是?”


    沈君曦沒聽到蕭宸迴話,躁地轉身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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