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遠方在辦公室寫了一下午材料,擺事實講道理,情真意切,有理有據,洋洋灑灑寫了五六張紙。


    “我沒有完全站在市政府的角度,也確實考慮到他們的權益和訴求,應該會得到大家的認可吧”


    董遠方給老師鄭鴻斌去了電話,把自己的整合思路,給鄭教授講了一下。


    “你的思路很好,如果你麵對的是幾十個國企小礦井的負責人,估計大家欣然接受,但是你忽略了你麵對的是誰?”


    鄭鴻斌教授跟季昌平想的基本一致,他這段時間也正好跟進一個國企改革的項目,江原省汝山市的煤礦企業兼並重組。


    那邊的煤礦要比朝陽市大很多,並且手續更合規,基本不需要取締關停,汝山煤業兼並重組所有的中小煤礦,成立國資控股、民資參股的大型煤業集團,便於統一開采和管理。


    就這樣,那些煤礦主還覺得評估價格不合理、補償金額不到位等等原因,鬧的不可開交。


    “你這種,直接關停,並且讓人家再出錢給你搞焦化廠、洗煤廠,你覺得那幫人傻嗎?”


    季昌平沒法說的話,鄭鴻斌作為他的老師,直言不諱。


    此時的董遠方,才想到季昌平欲言又止的表情,估計鄭老師想說的,他也有這想法。


    結束跟鄭鴻斌教授的通話,董遠方又給季昌平去了電話。


    他有個優點,凡事知錯願改。


    聽季昌平的意思,他已經安排劉少強提前做了準備,董遠方也算稍安了心。


    這樣的下屬,三顧茅廬請他出山,絕對值了。


    正如季昌平和鄭鴻斌教授所料,當董遠方發言時,提到他的想法後,台下便像被點燃了火藥桶,瞬間炸開了鍋


    台下的煤老板們,可不認識你是市長還是局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開罵起來。


    盡管煤炭局副局長韓春江不斷提醒,沒有一個人朝理他。


    “你們政府想錢想瘋了吧,要管我們的礦,還要讓我們出錢給焦化廠輸血?”


    一位煤老板猛地站起身,雙手用力拍在桌子上,臉上漲得通紅,眼睛裏滿是憤怒,大聲叫嚷著。他的聲音剛落,立刻引發了連鎖反應,周圍的人紛紛附和。


    “就是,說的這些,我們根本沒辦法接受,紙上談兵!”


    另一位中年男子皺著眉頭,雙手抱在胸前,語氣中充滿了不滿和嘲諷。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吵鬧聲越來越大,椅子被挪動的聲音、桌子被拍打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有人揮舞著手臂,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蓋過其他人;有人滿臉怒容,直接起身走到過道,似乎隨時準備衝上台理論。原本整齊擺放的文件被隨手扔在桌上,紙張在混亂中散落一地。


    台上的董遠方臉色十分難看,他昨晚也想到了今天大家會抵觸,但是沒想到大家的反對會這麽激烈。


    韓春江幾次拿起話筒試圖控場,可他的聲音在這一片嘈雜聲中顯得那麽微弱,瞬間就被淹沒了。


    整個會議室陷入了一片混亂,仿佛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正在激烈上演 。


    “董市長,如果現在抓人,可能適得其反”


    董遠方本來想讓門口的警察同誌,過來把策劃毆打煤炭局和安監局幹部的那幾個煤老板轉起來,震懾一下大家,被季昌平攔了下來。


    董遠方想了想,隻好作罷,這樣做,無非是火上澆油。


    “大家靜一下,聽我說。”


    董遠方提高了嗓門,又拿過話筒,接著講。


    “如果我是你們,也會反對,這些年上下打點了不收錢,喂肥了各級領導,結果我董遠方來了,我就要把你們的礦給關了,你們不願意,我理解。其實,從就業和經濟角度考慮,我也不想關停小煤礦,全市上下五六十個小煤礦,養活了至少一兩千個家庭,雖然不少小煤礦存在偷采亂采的情況,但是多少給鎮上、縣裏,甚至市煤炭局,多少都交著錢,就說咱煤炭局的歌舞團,聽說市裏要關小煤礦,兩個台柱子親自下場陪我喝酒。”


    董遠方自曝煤礦局歌舞團陪酒,引起不少人哈哈大笑,會場秩序緩和了很多。


    “今天來的都是男同胞,誰不想工作一天了,跟著煤老板到酒店山珍海味一頓,再到煤炭局歌舞團放鬆放鬆,這日子不好過嗎?”


    董遠方也真敢說,這場合把以前祝金山們的日子輕描淡寫的講了出來。


    “但是,大家想過沒有,我們這麽多年,因為煤礦安全事故,死了多少人,其中至少三分之二是小煤礦、小礦井造成的吧?就拿臨隆市來說,臨近黃原省附近,大片大片的土地塌陷,房屋開裂,我們煤炭幹部和煤老板們的歌舞升平,是以多少老百姓的生命為代價的。”


    董遠方見會場安靜了許多,繼續說起來。


    “上麵直接下達關停無證經營的小煤礦,整改和整合證件齊全的小煤礦,我這邊提出整合所有資源,打造我們朝陽煤化工產業基地,目的是,讓大家換一種更為公平、安全的方式去賺錢,隻是周期長一些,但是我相信,一旦轉型成功,大家的分紅,遠遠高於辛苦挖煤賺的多。”


    董遠方說罷,聽見下麵又開始了竊竊私語,有的人思想可能有所鬆動。


    “大家好,我是季昌平,可能大家也有人認識我,把煤賣給我當時負責的焦化廠。現在我是咱朝陽市工業局的局長,今天董市長帶我來煤炭局,參加這個會議,也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隻要大家的訴求合理,我覺得我們都會酌情考慮。關閉小煤礦已經提出來四五年了,黃原省可能比我們管控的更加嚴格,大家都去打聽打聽,哪有像我們一樣,給大家聚到一起,幫大家謀劃出路,很多地方,都是一關了之,該幹嘛幹嘛去!省裏的調查組剛走,上麵和省裏給了我們朝陽市的壓力,大家可以不理解,但是總要考慮一下自己的以後吧?”


    季昌平接著董遠方的話,補充道。


    “董市長,季局長,今天估計大家也是見麵聊一聊,方案我們煤炭局印發了,大家迴去之後,可以看看,主動關停的煤礦我們會有獎勵,證件齊全,願意跟朝陽煤業重組的,我們在占股比例上也會有傾斜,給大家一周時間,都迴去考慮一下。”


    董遠方也不指望一個會議,把所有問題解決掉,韓春江這樣說,他隻好點頭同意。


    “幾個煤老板,需要留意下”


    大家夥還沒出去會議室,公安局的同誌走了進來。


    前天晚上剛打人,昨天下午就偵破完成了,今天開會中都計劃抓人,被臨時叫停,現在會議結束了,是該行動了。


    眾人看著,公安局把三個參與策劃和實施這次打人事件的煤老板帶走,雖然傷勢不重,但是公然挑釁政府機構,毆打工作人員,性質太惡劣,不可能按照治安處罰關幾天就完事的。


    這三家的煤礦,當天下午自然會被直接關停。


    董遠方的方案是恩,會議結束抓人是威,政府現在動真格的了,這幫打打殺殺出來的煤老板,應該看清現狀了。


    “季局,現在抓人,確實比剛才抓人有效果,你會上提醒的太及時了”


    會議結束後,董遠方當麵跟季昌平表示感謝。


    整個會議,也算有驚無險,不過有季昌平的提前安排,市府辦、張大年和季昌平也帶了不少人過來,哪怕他們來橫的,董遠方也不會吃虧。


    恩威並施,希望盡快起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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