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老媽身旁,殷桃挺得跟棵小白楊似的,動彈都不敢動彈一下。


    殷桃媽瞅瞅自家閨女那略帶怯意的小模樣,這才恍然大悟——


    她家寶貝閨女,是真的長大了。


    不再是當年那個跟在她屁股後頭,摔了跤就哇哇大哭,吵嚷著要找爸爸的小不點兒啦。


    殷桃媽歎了口氣,幽幽道:“我家小桃啊,真的長大了……”


    殷桃囁嚅著:“媽……”


    廚房裏,粥鍋咕嘟咕嘟冒著泡,熱氣騰騰的。


    殷桃媽迴頭瞅了一眼那翻滾的粥鍋,柔聲說道:“先吃飯吧。”


    這一頓飯,殷桃吃得那叫一個沒滋沒味。


    就著粥勉強扒拉了兩口,殷桃那小臉兒就耷拉下來了,一副等著挨批鬥的小模樣。


    殷桃媽瞅瞅她那慫樣,突然撲哧一笑。


    “瞧你這模樣,你媽我是那麽不講道理的人嗎?”


    殷桃趕忙搖頭,小聲嘟囔:“不是,但……”


    殷桃媽接過話茬兒:“但啥?不就是早戀那點事兒嘛,性質不一樣嗎?”


    殷桃點頭如搗蒜,對對對,性質不一樣。


    她們家向來民主,殷桃的事情,大多都是自己拿主意。


    可今兒這事兒不一樣,早戀啊,那可是所有家長都恨得牙癢癢的早戀。


    殷桃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老媽會是啥態度,但她真怕看到殷桃媽那失望的眼神。


    從小到大,殷桃從沒讓殷桃媽失望過。


    殷桃媽放下碗筷,輕聲道:“那好,咱娘倆好好聊聊。”


    殷桃雙手緊揪著衣角,腦子裏全是楊遠的身影。


    萬一殷桃媽被她氣得把她趕出家門,那她明天就去找他比劃比劃。


    他不是說他從小學過幾年柔道嘛?


    正好,她倆來一場友誼賽。


    看看柔道厲害,還是她的跆拳道更勝一籌。


    “小桃,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個男孩子?”殷桃媽開口問道。


    殷桃支吾半天,愣是沒擠出一個字來。


    殷桃媽看出她的心思,敲了敲桌子,一臉嚴肅:“不能騙媽媽!”


    殷桃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粥碗上,小臉憋得通紅:“喜歡,很喜歡,非常喜歡!”


    殷桃媽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隨即又浮現出欣慰的神色。


    她一個人帶著閨女長大,受了多少白眼和苦楚。


    如今閨女長大了,有喜歡的人了,有心事了,將來……


    “嘿,看來咱們家小殷桃的那段青澀小戀愛,快要成為過去式咯。”


    不過呢,她心裏頭還是挺美滋滋的。


    畢竟誰沒在青春裏轟轟烈烈地愛過那麽一迴呢,純粹得跟白紙似的。


    殷桃媽嘴角一勾,笑得那叫一個溫柔。


    “有空啊,帶那小夥子迴來轉轉。”


    “你媽我這心裏頭啊,跟貓爪子撓似的,就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你們班主任嘴裏說的那麽神。”


    殷桃一聽,愣了愣:“班主任?怎麽扯上他了?”


    “還不是昨天去超市,碰巧遇上你們英語老師(也就是老楊的媳婦兒)。”


    “她直誇我心胸開闊,支持你們年輕人的小九九。”


    說完,殷桃媽輕輕點了點殷桃的腦門,假裝生氣道。


    “你這丫頭,這麽大的事兒,媽還是從外人嘴裏聽說的,我這心裏頭啊,可不是滋味兒。”


    原來昨天英語老師跟殷桃媽聊起這事兒時,殷桃媽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呢。


    “英語老師啊,那是一頓猛誇,說那孩子模樣俊,學習棒,人品也杠杠的。”


    “就是吧,有那麽一丟丟的小毛病,整天跟個小老頭似的,板著個臉。”


    殷桃一聽,心裏頭那個默啊:“嗯……確實,板臉技術一流。”


    但有了老媽的這番話,殷桃那是瞬間滿血複活,一把抱住殷桃媽。


    “媽,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我就是,就是怕你罵我嘛。”


    殷桃媽當然懂自家閨女的心思,拍拍她的背。


    “你的感情事,媽不插手,但你得心裏有數,什麽事兒能做,什麽事兒不能做。”


    “媽從小就教你,女孩子要自尊自愛。”


    說著,殷桃媽輕輕撫摸著殷桃的頭發,語重心長道。


    “記住,不管啥時候,有啥事兒別憋著,跟媽說。”


    “不管是現在談戀愛,以後結婚,還是工作遇挫——”


    “家裏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是你可以安心舔舐傷口的地方。”


    “聽明白沒?”


    殷桃緊緊抱著殷桃媽的手臂:“明白了,媽。”


    有這樣一位殷桃媽,簡直是修了八輩子的福啊!


    殷桃打小就記得,殷桃媽就對她兇過一次。


    那時候她還小,特愛吃麥芽糖。


    那個賣麥芽糖的叔叔,是個跛腳大叔,四十好幾的人了,看起來卻跟五十多歲似的。


    他老是眯著一雙眼睛盯著她和殷桃媽看,然後每次都會把麥芽糖塞給殷桃,還不收錢。


    殷桃那時候哪懂這些啊,覺得人家白給自己吃糖,簡直就是個大好人。


    可每次她興衝衝地拿著麥芽糖去找老媽時,老媽的臉立馬就拉下來了。


    那表情,跟變臉似的。


    接著,他一把拽起她,嘻嘻哈哈地往賣麥芽糖的小攤跑,去付給那位大叔錢。


    盡管後來,他還是偷偷塞給殷桃麥芽糖。


    殷桃心裏頭七上八下的,生怕殷桃媽知道了發火,手兒直往迴縮。


    他嘿嘿一笑,滿口的大黃牙在陽光下閃著金光,對殷桃眨眨眼。


    “別怕,小丫頭,別跟你媽說,咱們悄悄吃。”


    “叔叔啊,才不跟你這個小饞貓計較錢呢!”


    於是,殷桃就這麽偷偷摸摸地吃了他好久好久的麥芽糖。


    從吃到了雪花飄飄的冬天,一直吃到了烈日炎炎的夏天,殷桃媽愣是沒發現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


    直到有一天,那家夥竟然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她家,衝著在廚房裏忙活的殷桃媽笑得一臉得意。


    “你閨女啊,吃了我那麽多的麥芽糖,這筆賬,咱們是不是得好好算算?”


    殷桃那會兒可真傻,除了哭就是哭,殷桃媽問她到底吃了多少。


    她隻能揉著紅彤彤的小鼻子,抽抽噎噎地說:“不……不知道。”


    哭得厲害了,連鼻涕泡都冒了出來。


    可那個一直被她當作慈祥老爺爺的大叔,竟然瞬間變臉,獅子大開口,要起了天價。


    要麽殷桃媽跟他走,做他媳婦;


    要麽,就拿五千塊錢來。


    五千塊錢啊,殷桃那會兒哪知道這是個啥概念——


    就算她從娘胎裏開始吃麥芽糖,估摸著也吃不完這麽多。


    但又能咋樣呢?要麽掏錢,要麽老媽就得跟他走。


    那家夥笑得那叫一個陰險,“要是敢報警,嘿嘿,你們娘倆可得小心了,我可不怕你們!”


    殷桃媽隻能含著淚,把攢了好久的錢給了他。


    那家夥收了錢,還一臉惋惜地問殷桃媽,真的不考慮考慮?


    還嘲諷殷桃媽,一個寡婦,還帶著個拖油瓶,有啥好傲的!


    那副嘴臉,惡心得殷桃連著好幾晚都做噩夢,從那之後,再也沒敢碰過麥芽糖。


    殷桃不知道殷桃媽是怎麽忍下沒揍她的,反正她記得,殷桃媽有一個星期都沒理她。


    要是有人問殷桃,這世上她最佩服誰,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說——


    “我媽!我最佩服的就是我媽!”


    吃完飯,殷桃媽去洗碗,殷桃迴了房間做作業。


    一進門,她就給楊遠打了個視頻電話。


    那邊好一會兒都沒接,殷桃都快掛斷了,那邊才慢悠悠地接了起來。


    楊遠剛洗完澡,頭發還濕漉漉的,水珠順著下巴滴下來,看得殷桃心裏頭直癢癢。


    瞧他這一身打扮——純白浴袍鬆鬆掛身上,就跟剛從溫泉裏撈出來似的。


    隨便拿條毛巾唿嚕了兩把濕漉漉的腦袋,往那兒一瞟,嘴角勾起一抹壞笑。


    “這才分開多久,就想我啦?”


    殷桃呢,根本不吃他那套。


    她眉頭一皺,跟扔手榴彈似的扔出個重磅消息——


    “我媽發話了,讓我把你領迴家。”


    楊遠一聽,擦頭發的手差點沒穩住。


    他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殷桃,緊張勁兒都掛臉上了:“啥時候的事兒?”


    殷桃歪著腦袋想了想,說:“估摸著就這兩天的事兒。”


    楊遠一聽,立馬換了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那張帥臉都快貼到手機屏幕上了,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殷桃那雙滴溜溜轉的大眼睛。


    “阿姨她老人家喜歡啥?我得準備個像樣的見麵禮。”


    “她喜歡話多的還是沉默是金的主兒?”


    “我這發型還成不?要不要去剃個板寸,顯得精神點兒?……”


    殷桃直接被整無語了,心裏那個嘀咕啊——


    “這家夥,今天是打算把《十萬個為什麽》全集都給問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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