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真香啊!”


    周文一深吸一口氣,隨即被嗆得咳嗽了起來,一張溫文爾雅的臉龐罕見的變得有些許狼狽。


    “老先生可不要深唿吸,第一次吃辣椒的人都受不住這個味道,得先熟悉一下。”


    宋子寧在旁邊提醒道,越看這老人他就越是覺得熟悉,但卻偏偏想不起來在哪裏見到過。


    “如此香味兒,竟是那番椒散發出來的?”周文一不免感到驚訝,因為剛才江大牛的講解,他已經知道這裏的人將番果叫做辣椒。


    “那當然了,這可是大牛哥研究出來的美味,您老待會兒吃了就知道了!”來福端著碗,一臉期待的說道,已經忍不住流口水了。


    不止是來福,其實就連江大山和李氏他們兩個成年人,也都對這辣椒喜歡得緊。


    已經太久沒有饑餓感的周文一也是覺得食指大動,在江大牛的邀請下坐上了桌子,旁邊是侍衛燕飛和書童小南。


    “開動吧!”


    江大牛笑著說道,請周文一這位長者先吃,桌子上的人都看向周文一,倒不是真的將這剛來的老人當做自家長輩敬重,而是出於對食物的尊重和渴望。


    原本養氣功夫極佳的老儒罕見的感受到了一絲壓力,趕忙將筷子拿了起來,神情鄭重而又認真的夾起了一塊飄在辣椒下麵的肉片。


    這肉片提前放了雞蛋清,因而滑嫩無比,周文一都得用力握住筷子才能避免其掉落迴去,桌子上的人更都屏住了唿吸,生怕老人這一筷子失手。


    “嘶~唿!”


    所幸,這塊肉終究還是被周文一放進了嘴裏,唇齒之間先是被燙了一下,然後就是火辣的感覺包裹住舌尖,再接著就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刺激從口腔裏爆發出來,直竄腦門兒,讓周文一的額頭上瞬間汨出了一層汗水。


    “香!”


    周文一還不太習慣辣這個詞語,隻能用香來表達自己的感受,而這也是他能想到的對眼前這盆水煮肉片最好的褒獎之詞。


    “開吃吧!”


    江大牛提醒了眾人一句,大家終於反應過來,齊齊握住筷子往桌子上那盆水煮肉片展開了攻擊。


    “嘶~唿!好辣!”


    “辣的好爽!”


    “今天我要吃三大碗飯!”


    ……


    原本稍顯安靜的大廳,在眾人都吃到水煮肉片以後,頓時就變得熱鬧了起來。


    原本普普通通的肉片,在得到了辣椒的加持之後,一片下去就能吃下三大口飯。


    因為白郎中沒來,晚上還得擺攤,江大山也沒喝酒,因而這頓飯就成了真正的幹飯,倒是讓桌子上的戰況迴到了江大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


    那時候,家裏沒有錢,一盆肥肉片都得數著分。


    如今雖然沒有菌子,但這紅油滾燙的肉片下麵的菘菜和蘿卜,在浸透了紅油的辣香之後,也變得異常美味。


    當然,張阿婆和老李頭是嚐不到這口香味兒了。


    因為老李頭再度把腿摔傷,隻有張阿婆一個人照顧,擔心他起夜那些不方便,李氏就做主,讓他們吃些清淡的。


    所以屋子裏老兩口一邊聞著這股誘人的香味兒,一邊聽著熱鬧的大廳,碗裏放著的卻是李氏特地炒出來的菘菜肉絲。


    不過,這對於老兩口來說也是不錯的美味了,畢竟這可是肉菜啊。


    放在往年,他們一個月都不見得吃上一次,如今卻是天天都不曾停過。


    “嗝~我真吃不下了!”


    一頓飯,吃到快酉時的時候才結束,周文一已經摸著肚子不敢再彎腰去夾菜了。


    “老爺,看不出來,您的胃口這麽大的啊?”


    小南也是摸著肚子打嗝兒,看向身旁的老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周文一一頓吃三碗飯。


    而且還是口感一般的二米飯。


    之前在京城,那樣上等的精米,老人可都是每噸隻食半碗的。


    “你小子還好意思說我?剛才你可是吃了足足五碗飯,也不怕人家把你打出去!”周文一哼哼道,瞪了小南一眼,但卻因太過慈祥沒有多大的殺傷力。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燕飛在旁邊說道,他也吃了三碗飯,沒飽,但是他能夠克製住自己,不像小南這樣初來乍到第一頓飯就吃了人家五碗。


    “嘿嘿,這不是頭一次吃到那麽好吃的東西嗎……”小南絲毫不覺得尷尬的笑了笑,忽然迴過神來,指著燕飛說道:“好啊燕伯,你竟然占我的便宜?我一直把你當長輩來看待的!”


    燕飛抬了抬眼皮,懶得搭理小南,出去喂馬去了。


    “走,去看看,他們啥時候出發。”


    周文一也是站起身來說道,三人之所以這般從容,便是因為吃過飯以後江大牛他們就開始去準備攤子上要賣的東西了。


    江大你家的鹵肉,蘇蒹葭的鹹蛋,還有宋子寧主仆倆準備的臭豆腐。


    裴毓秀同樣帶著九斤去幫忙了,趁此機會她也在偷偷地打量著那個馬夫,在腦子裏思索著這個馬夫究竟來自於哪裏。


    “出發了!”


    隨著大家夥兒的東西收整好,江大山便吆喝一聲,帶著家裏的人往礦山集市趕去。


    “我們也去!”周文一趕忙說道,打算去湊這個熱鬧。


    “老爺,要坐馬車不?”小南在旁邊問了一句。


    “坐什麽馬車?沒看見人家都是走著過去的嗎,咱們也用走的!”


    很快,一群人便浩浩蕩蕩的來到了礦山集市,在村口的時候姚家村和田家村的人便來了,連帶著從學堂裏跑出來的孩童,幾百人將礦山集市充滿了屬於生活的味道。


    “這就是生活啊!”


    礦山集市的熱鬧,是所有到來此地的人都會受到感染的,更遑論周文一這個在京中獨居了幾年的老人。


    “燕伯,你照看好老爺,我要去玩兒了!”小南更是被這樣熱鬧的場景給整激動了,跟守在老人身後的燕飛叮囑一聲,人便已經跑了出去。


    “這小子……”周文一笑著搖了搖頭,倒也不曾責怪,到了他這個年紀,小南就相當於是他的孫子,哪有老人會跟自家孫子一般計較的。


    而且,這礦山集市是真熱鬧啊,親眼見到了那座鹽礦的規模,周文一也替天家鬆了口氣,至少接下來兩年內的戰事耗費不需要再擔心了。


    因此老人也帶著燕飛逛了起來,也幸虧他們早就吃過飯了,所以路過一個個賣著吃食的攤位,周文一還能保持得住穩重,不然非得一路嚐過去不可。


    直到燕飛的肚子裏傳來咕嚕嚕的聲音。


    “小燕你剛才沒有吃飽吧?”周文一是個細心的老人,上能教導天子,下能注意到貼身侍衛的腹中饑餓,這也是為何燕飛和小南都願意陪著老人從京城那等地方離開,不遠萬裏來到平安縣這等偏僻之地的緣故。


    “你看我,倒是忘了,你本就是習武之人,胃口異於常人,剛才在平安縣男家裏倒是有些不放開吃喝。”


    周文一拍了拍額頭,取下了腰間的荷包,就近對身旁的攤位問道:


    “這裏的飯菜多少錢一份?”


    好巧不巧,周文一停下來的攤位,正好是江大樹一家的。


    “十文錢一份,免費送一碗二米飯,但要是再添飯的話就得兩文錢一碗!”


    楊氏笑著說道,江大樹不善言辭,隻能幹些體力活兒,遇上不認識的人更是不想開口,就直勾勾的看著周文一。


    “好,那就給我打上兩份吧!”周文一笑著說道,摸出了一錠碎銀子遞過去,又道:“先不急著找零,我這晚輩胃口大。”


    “哦,好的,你們可以在旁邊坐著吃,也可以端著吃,待會兒把碗還迴來就行!”楊氏動作麻利的收了錢,看向江大樹,後者已經抄起了一個大海碗。


    “你們有啥不想吃的菜沒?”


    攤位上是一個炒肉片,一個炒雞蛋,一個燉肉坨子,剩下來的就是素菜,花樣不多,但是勝在分量足夠。


    “沒啥不吃的,都來點兒!”周文一笑著摸了摸胡子,這些菜比不上江大牛家的水煮肉片,色香味兒俱全,但這或許才是三山村大多數人家的飯菜,他更想真切的了解這個地方,就得吃這樣的飯菜。


    “飯菜打好了,兩位你們請慢用!”


    “好!”


    接過大海碗,周文一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燕飛卻是不用再斯文的狼吞虎咽。


    因為旁邊那些大頭兵的吃相比他還難看。


    這裏的飯菜味道一般,肯定比不上江大牛家的,但是比起邊境的夥食卻要好上了十倍不止。


    燕飛一邊大口吞咽著,一邊想著往事,不一會兒碗裏的飯就見了底,而那些菜則是還剩下不少,這是大胃口的人吃飯養成本能習慣。


    周文一雖然看似在觀察著四周,但卻也細心的注意著身旁的燕飛,此時便主動接過碗來遞給了楊氏。


    “打一碗飯吧!”


    “好的!”


    來這裏吃飯的大頭兵基本都會加飯,無論是年輕小夥子還是成年男子,胃口本就要比女子大了不少,楊氏已經見怪不怪了,熟練的把碗遞給江大樹添滿了二米飯。


    “再來一碗。”


    “好的!”


    “再來一碗。”


    “哦好!”


    “再來一碗!”


    “……好!”


    隻是令楊氏沒有想到的是,麵前的冷臉漢子胃口竟然這般好,那一份的菜足足加了八碗二米飯!


    這可把旁邊二房的周氏給眼紅的不行。


    單單是這漢子吃的米飯加的錢都有十六文了啊!


    再加上一開始兩個人的飯菜,也就是整整三十六文……哎,這麽一算,好像也不多?


    周氏看了看麵前的錢盒子,一眼望去便有幾百個銅板兒,頓時就不眼老三家的攤位了。


    “想啥呢?還沒分家,你們兄弟倆的錢八成都得交到中公裏來,剩下的兩成才是你們的,別以為從今以後就不用交錢了!”


    雲氏拄著拐杖走過去提醒了周氏一句,這周氏其實是個不錯的媳婦兒,就是那腦子裏想的東西太多了。


    “哎,娘你放心,錢都在這兒呢,待會兒收攤了迴去慢慢數,等您收了中公的錢才是我們兩口子的!”


    周氏趕忙笑著說道,別看隻有兩成的錢,但這已經是她嫁到江家以來老太婆第一次鬆開了錢袋子啊。


    以前他們兩口子掙的錢都得交給老婆子保管,具體用到哪裏,也沒有他們插手的份兒。


    現在好了,日子越來越好過,老太婆身上大概攢了小五十兩的銀子,算是江大海和江大樹兄弟倆這段時間的收入總和,終於舍得給他們留點兒錢自己花了。


    “來吃飯的了,趕緊打飯吧,別總想那些有的沒的!”


    雲氏瞥了周氏一眼,走迴去在江大牛發明的躺椅上坐了下來,晃晃悠悠的簡直跟個地主老太婆似的悠閑。


    “這就是生活啊!”


    周文一不禁在心底感慨,忽然有些羨慕那個老太婆,他家雖然也有兒孫,但因為置身京都那等地方,早早便入了仕途。


    他從不會過問兒孫們的選擇,但也不會允許兒孫們將自己牽扯到官場裏去,所以這些年來兒孫們去見他的次數是越來越少。


    仔細一想,倒還真不如這鄉下的老太婆,兒孫繞堂,雖然偶爾也會跟媳婦兒吵兩句嘴,罵幾句兒子不爭氣,但這種日子走到臨了那一天,不才是真正的圓滿嗎?


    “收攤咯!”


    熱鬧的夜市隨著亥時的到來逐漸變得安靜下來,各家各戶都在收整著自己的攤子,順便把地上的髒東西都給掃起來帶迴去漚肥。


    而那些大頭兵們則是紛紛不舍的迴到了隊伍裏麵,尤其是在呂秀才那兒寫家書的,邊走邊叮囑呂秀才,一定要將家書送出去,可別過兩天給忘記了。


    等到村民們的攤位收拾完畢,大家夥兒也往迴走了,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


    “大牛,聽說你們家來了幾個客人,是啥來曆啊?”


    終於得到空閑,江鼎成急忙湊到了江大牛一家旁邊,滿臉關切的詢問了起來。


    “不知道啊,就是京城來的,估計是什麽致仕的老儒吧!”江大牛隨口解釋了一句,看著田裏的稻穀,笑著說道:“三爺爺,過兩天可得收二茬稻了啊!”


    “是啊!這可得多虧了大牛你的提醒,雖然這些稻穀不多,但是收上來也能有個幾十斤,按照城裏現在的新糧價格,可也能值不少錢呢!”江鼎成摸著胡子說道,看著田裏的稻穀,心情同樣變得愉悅了起來。


    “二茬稻?”而走在隊伍裏的周文一又多出了一個好奇的點,這個什麽二茬稻他隻聽沿海的地方有,因為那些地方水量充足,稻田肥沃,因而可以一年種兩次稻穀。


    平安縣三山村可不屬於這類土地肥沃的地方啊。


    “江縣男真不愧是少年俊傑矣!”


    在了解了二茬稻的出現原因之後,周文一不禁再度感慨起來,心底對於江大牛的評價又高出了幾分。


    “唔,這兒怎麽有兩個人啊?”


    “他們好像暈倒了……”


    “看這穿著,該不會又是流民吧?”


    “族老族老!不是,裏正裏正!”


    “村長,江縣男,快過來,這兒發現了兩個暈倒的人!”


    就在隊伍即將到達三山村的時候,人群變得躁動了起來,卻是有兩個倒在田邊的年輕人被眼尖的村民們發現了。


    老規矩,等江大牛和江鼎成還有江大山到達以後,這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直接被送到了江大牛家的新屋裏放平了。


    同樣跟著過去的還有白郎中。


    “我說這些人,能不能不要晚上出現啊,不知道老人家需要休息的嗎?”


    白郎中最近很暴躁,因為他想娶媳婦兒了,但是找來找去都沒有找到合適的人。


    不過以他現在四十來歲的年紀,想要找一個合適的婆姨卻是不太容易,村子裏唯一單著的張寡婦都比她小了十幾歲來著。


    再說,人張寡婦是個好女人,不知道多少沒成婚的大小夥子盯著呢,聽說就連族老都有意思撮合自家四寶和張寡婦,白郎中哪裏放得下這張老臉去跟人年紀輕輕的小夥子爭搶。


    所以白郎中的脾氣就日益見長,別說是三丫她們幾個小的不敢再惹白郎中生氣了,就連礦山集市那邊的大頭兵們都有些怵這個老郎中。


    之前那些大頭兵有病沒病的都會去看看,反正白郎中又不會多收錢,甚至有時候還不收錢呢,看看自己有沒有病,心裏也能踏實一些不是?


    但是現在不行了,白郎中給自己的幌子上加了一行字——問診費十文!


    老實說,這真算不上一筆大錢,畢竟平安縣城裏麵,那些坐診的老郎中,問診費也有個幾十文。


    但是這件事情發生在白郎中身上,可就不簡單了,因為白郎中可是平安縣出了名的大好人啊。


    大家都覺得白郎中是想婆姨想瘋了,以至於以往那個有著仁愛之心的白郎中不見了,現在的是想賺錢的白郎中。


    對此,白郎中的迴答是:對,你們猜對了,我現在就想賺錢,因為錢多了,才能娶到好媳婦兒!


    雖然道理有那麽一些粗糙,但是細想也確實是這麽個道理,畢竟高娶娶好女嘛!


    所以現在哪怕是江大牛他們,對白郎中都是保持著足夠的尊重,若非必要絕對不會去主動招惹這個春天來得太晚的老好人。


    今晚實在是沒辦法了,人就暈倒在三山村外麵,他們也不能不管。


    恰好,白郎中對於治療這類暈倒的人很有經驗,之前的呂秀才一家就是很好的例子……


    “是餓暈的,沒啥大毛病,給他們倆準備點兒稀飯吧!”


    很快,白郎中就給出了答案,收拾起褡褳往院子外麵走去。


    “記得別讓他們吃太好了,得慢慢來,這兩人至少餓了有一個月,每天都沒吃飽,腸胃受不了太好的東西,我走了!”


    “白大哥倒是坐下來喝杯茶再走啊!”江大山笑著挽留。


    “喝個屁!”


    白郎中迴答的十分簡單幹脆。


    江大山:“……”


    就連周文一和裴毓秀他們幾個,都是老老實實的在院子裏裝起了鵪鶉,不敢刺激這位春天來的不太恰當的老郎中。


    李氏則是去熬粥了。


    江大牛在院子裏找了一圈,竟然沒有找到蘇蒹葭,不免感到有些意外。


    “子寧,裴姑娘,你們剛剛看到蘇姑娘了嗎?”


    江大牛對院子裏的幾人問道,幾人皆是搖了搖頭,剛才人太多,大家夥兒又都注意著那兩個暈倒的人,的確沒有誰關注著蘇蒹葭。


    “大哥,我剛剛好像看到蘇姐姐往山上去了!”三丫忽然來了一句,今天進了學堂,小丫頭聽張巧雲講了一大通讀書識字的道理,倒是變得文靜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樣嘰嘰喳喳的。


    “後山?”江大牛眉毛微挑,得到三丫肯定的答複之後,便往山上走去。


    宋子寧本想跟來,卻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麽,還是收迴了抬起的腳步。


    “怎麽,擔心那位蘇姑娘了?”裴毓秀在旁邊陰陽怪氣的說道,看向宋子寧的目光有些不爽,心情也是莫名煩躁了幾分。


    “你在胡說些什麽呢?”宋子寧瞪了裴毓秀一眼,解釋道:“我是看天色這麽晚了,擔心大牛一個人上山遇到什麽危險,別瞎說八道,你們女孩子的清白有多重要需要我說嗎?”


    “哦……”雖然知道宋子寧這是句解釋的話,但裴毓秀不知道為何,就是覺得心裏舒服了不少,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巴,跟九斤一起玩兒著花繩。


    而在後山,江大牛的確找到了消失不見的蘇蒹葭,隻是此刻的蘇蒹葭情緒有些不對。


    少女一個人站在村民砍伐了不少樹木的山坡上,遙望著遠方,臉上滿是擔憂和痛苦的神情。


    江大牛湊近幾分,這才發現蘇蒹葭竟然哭了,清晰的淚痕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些楚楚可憐。


    “蘇姑娘……”江大牛主動開口,心底隱隱有一個直覺,今天蘇蒹葭的異常,大概是跟那兩個暈倒的人有關,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突然造訪的老頭子三個人。


    “大牛,你知道我是誰嗎?”蘇蒹葭迴頭看向江大牛,臉上淒然一笑,啞著嗓子說道:“我是鎮北大將軍的女兒,也是鎮北大將軍府唯一幸存的遺孤,上次邊城被蠻族破掉,鎮北大將軍守城不退,帶領著家中妻兒盡皆戰死……”


    “而我,則是被我父親的親衛打暈帶走,一路逃亡到北州府的平安縣,那名親衛勞累過度,又被毒蛇咬傷,不幸死在了山的那邊!”


    江大牛聞言,不禁沉默無言,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迴應蘇蒹葭。


    他早就猜測過蘇蒹葭的來曆不同尋常,但是沒有想到,蘇蒹葭竟然是上一任鎮北大將軍的女兒。


    而且還是鎮北大將軍一門唯一的遺孤!


    “父親戰死之後,由當年父親的袍澤平武大將軍代守邊疆,抵禦蠻族,借著後勤補給充足,終於將蠻族打了迴去,將邊城給奪了迴來……”


    蘇蒹葭再度開口,蹲坐在山坡上麵,雙手環抱著膝蓋。


    “我父親與平武大將軍師從一人,幼時,我們兩家經常往來,平武大將軍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而剛才你們看見的那兩個暈倒的一男一女,就是平武大將軍的小兒子和小女兒,秦定方和秦淑婉!”


    果然!


    江大牛再度歎息,不用蘇蒹葭說下去,他已經知道少女為何會有這麽大的情緒反應了。


    那是平武大將軍的兒女啊,本應該在邊城,如今卻暈倒在極南之地的平安縣三山村外……


    “大康朝有令,鎮守邊疆者戰敗身亡,其族受罪,除非,其族中隻剩一血脈遺孤!”


    “所以,我雖然是敗將之女,但卻不會給你,你們家,還有三山村帶來麻煩,因為曾經的鎮北大將軍府,隻有我這麽一個姓蘇的了。”


    “而現在秦定方和秦淑婉逃到了此地,唯一的解釋就是,邊城再度被蠻族攻破了!”


    “秦定方和秦淑婉是親兄妹,他們若是返迴京城,就會有一人必須為平武大將軍的失敗償命。”


    “我想,無論是秦定方還是秦淑婉,估計都不願意對方迴到京城受死吧,畢竟平武大將軍府隻剩下他們兄妹倆了,這世上他們就是彼此唯一的親人,故而,他們才會逃到了三山村……”


    如江大牛所料,蘇蒹葭說出來的情況,跟他猜測的相差無幾。


    “蠻族,當真有那麽無敵嗎?”


    江大牛不禁開口詢問,想到前世的華夏曆史,好像就是一部與北方遊牧民族征戰的曆史。


    一次次的入侵,一次次的打退,然後又是一次次的入侵……


    來到大康朝以後,江大牛雖然知道邊關戰鬥不絕,可是聽到的都是雙方相持不下的消息。


    但是沒想到,這到年關之際,邊城竟然被蠻族攻破了。


    想想一年前因為邊城被破,便出現了那麽多的流民,如今邊城再度被破,且還是在冬季將來來臨之際,那得是有多少流民會出現啊?


    到時候,活著逃到平安縣的流民,又能有幾個呢?


    “蠻族普遍身高九尺,且茹毛飲血,性格暴躁,在衝殺之時不畏生死,一個蠻族往往需要三五個大康朝士兵才能殺死。”


    蘇蒹葭平靜下來,訴說著蠻族的特點,大概是希望江大牛可以給出一個擊敗蠻族的法子。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有這種感覺,身旁的少年一定可以找到破解蠻族的辦法。


    尤其是在這裏生活了幾個月之後,蘇蒹葭的這種感覺就愈發強烈,隻是直到今日才真正的顯露出來。


    “蠻族的戰馬也很高大,比之裴將軍的戰馬還要強健幾分,尋常人極其難以將之馴服,因此哪怕是一匹蠻族的戰馬,都可以輕易殺死四五個大康朝的士兵。”


    “邊關,一共有十萬蠻族,盡管這個數量可能有所誇張,但是毫無疑問,要想守住邊關,必須得三十萬以上的兵力,否則大康朝的邊境就會摧枯拉朽一般被蠻族破掉……”


    “征戰至今,大康朝已經國庫空虛,皇帝更是被世家大族搶走了一部分權利,若是繼續戰鬥下去,要麽是邊關徹底被蠻族攻破,蠻族一路如入無人之境的殺入京城,要麽就是皇帝失去大部分權柄,被那些世家大族徹底架空,成為一個傀儡,被迫結束邊關的戰鬥,對那群蠻族割地賠款……”


    說到這裏,蘇蒹葭已經無法再繼續說下去,隻是淚水流個不停。


    “不行!”


    江大牛忽然開口,臉色冷若寒霜,握著拳說道:


    “既然我是大康朝的子民,如今我也是大康朝的一份子,怎能坐視大康朝對異域蠻族割地賠款?”


    原本,江大牛是不願意摻和大康朝的朝堂之事的,因為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擅長政治鬥爭。


    但是現在,人家蠻族都把邊城再度攻破了,即將殺入京城。


    國破家亡之下,豈有獨善其身的道理?


    “大牛,你有什麽辦法可以打敗那群蠻族嗎?”蘇蒹葭滿懷希冀的問道,她對身旁的少年有著濃烈的自信,以至於到了盲目的地步。


    “有!”江大牛點了點頭,“但是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來驗證!”


    語罷,江大牛看向蘇蒹葭,笑著說道:


    “走吧,迴家去吃飯了,如果你願意相信我,那就將此事交給我,一個月之內我會給你一個擊敗蠻族的辦法!”


    “好!”


    蘇蒹葭沒有任何懷疑,伸手胡亂的擦幹淨臉上的淚痕,衝著江大牛伸出纖細的手掌。


    “牽我。”


    “好。”


    聽著少女那帶著一絲單純的聲音,江大牛也不再猶豫,伸手握住了蘇蒹葭的柔荑。


    兩個年輕人在這一刻互相許下了承諾。


    一個願意為對方想出破敵之策,保護大康朝的邊境,為逝去的親人報仇雪恨,一個則是將手放在了對方的手裏,願意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三山村的人們忽然發現,江縣男變了。


    以往都很隨性的江縣男,不知為何,在遇到了那兩個昏迷的年輕人以後,就變得嚴肅了起來,見到人也不再露出憨厚的笑容,而是皺著眉頭,一邊走一邊嘀咕著什麽。


    並且,江縣男現在都不管家裏的生意了,而是每天來往於礦山集市。


    江縣男不是去過問礦山集市的事情,而是去軍營麵見州府守備大將裴興遠,還有平安縣縣令宋安輔。


    三個人,哦不,應該說是再加上宋子寧,裴毓秀,以及一個暴露出身份的周文一……還有蘇蒹葭的七個人,每天都在帳篷裏麵商量著什麽,且還在鹽礦旁邊隔出了一個工事地帶。


    那個地方誰都不能進去,哪怕是礦山集市的攤位也不能靠近那個工事一裏地距離,誰敢靠近過去便是亂棍打死的下場。


    當然不敢有人敢靠近過去,這可是江縣男和縣令大人一起下達的通知,誰敢不相信兩位大人的話啊。


    而且那位裴將軍看著是真嚇人,一張臉跟上輩子沒過好似的,見人都從來不會笑的。


    當然,礦山集市依舊存在,午市和晚市還是照常熱鬧。


    沒有人知道江縣男他們在研究些什麽。


    直到半個月後。


    “轟隆!轟隆!轟隆!”


    一聲聲白日驚雷,忽然間從那處被士兵們圍起來的工事裏麵傳了出來,嚇得一群擺攤的村民們險些丟掉手裏的勺子。


    緊接著,幾十匹快馬便從礦山集市出發,徑直朝著京城的方向趕去。


    而嚴肅了大半個月的江縣男,終於再度露出了笑臉,迴到了礦山集市負責檢查起了各家各戶攤位的為生。


    “江縣男來啦!”


    “來來來,江縣男你快來檢查看看,我們家的為生哪裏有不過關的!”


    “江縣男,我這些鍋碗瓢盆可都是新買的,你要來檢查一下不?”


    ……


    以往對江縣男組建出來的衛生監察隊不太舒服的姚家村和田家村村民們,如今竟然出奇的熱情,隔著老遠就邀請江大牛過去,非得在他們的攤位上檢查一遍才放人走,一副很想江大牛發現些什麽問題的樣子。


    江大牛對此隻能說是哭笑不得。


    但是看著這群熱情的村民們,他在心裏想到,自己的決定應該是正確的。


    既然這亂世一直存在,那他就讓這亂世結束,再打造出一個屬於天下人的世外桃源吧!


    那些後現代的熱武器,江大牛本不想將它們給弄出來的,但是蠻族二次破掉邊城,蘇蒹葭的眼淚,還有昏迷了十天才蘇醒過來的秦定方和秦淑婉兄妹倆,以及垂垂老矣的太傅周文一,三山村的那一張張熟悉的笑臉……


    無一不在提醒江大牛,要想打造出一個世外桃源,首先就得亂世結束。


    所以,江大牛不再猶豫,取出了這個時代還沒有的火藥方子。


    曆時半個月,在裴興遠的人力和宋安輔的物力加持之下,終於研究出了這個時代的第一種熱武器。


    火藥包!


    “炸吧,炸吧,炸幹淨這個亂世,炸空邊境的滿目瘡痍,讓我來創造出屬於這個世界的世外桃源!”


    夕陽西下,江大牛走在迴村的路上,默契的與蘇蒹葭一起迴頭遙望著邊境的方向喃喃自語,而後兩者相視一笑,跟著村民們迴到了熟悉的江家新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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