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他整個心思徹底放了下來,此時此刻,就似是一個世家公子一般,喝茶看戲聽曲,若有美人,順道丟幾個眼神,吟幾首你知我知的豔詩,倒也自在,此時此刻,楊崢忽然覺得,最了解自己是敵人說的就是自己,他透過窗台看了看皇宮的方向,自言自語的道:“黎將軍是該下刀子的時候了!“


    皇宮裏,黎利陰沉著臉,宮中的太監時時刻刻將宮外的一舉一動的送到了寢宮來,當聽到言官永不言退的叫嚷,他內心先是震驚,隨機是憤怒。


    他以卑鄙的手段繼大統,內心深處實際上隱藏著難言的自卑感和不安。那個猛虎的夢境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所以他必須除掉阮鷹,如今這幫讀書人竟為了一個阮鷹做出如此舉動,如何不令他驚訝,憤怒,內心深處告訴他,這江山是他的,必須製服群臣才能樹立嚴威。自卑心理轉化為剛愎、猜忌、橫暴、獨斷,處處標新立異,時時戒備群臣,千方百計樹立威權,所以對於這場較量他必須要幹到底,現在他覺得這個問題已經關係到他這個皇上有沒有威信,將來說話文官們聽不聽的程度上來,今日一旦敗了,不斷是他的威望掃地,便是這把龍椅他還能不能坐穩,還是一個未知之數,阮鷹、安南王、永不加賦這三個畫麵,仿佛三座大山一般壓在他心頭,唯有一一除掉,他才能重獲新生。


    他雖是武將出身,但與政務倒也不傻,也知道自己剛剛登基不久,當以對群臣表示恩惠,有功之臣是萬萬殺不得的,否則帶來的後果便是皇帝最後以君權的高壓結束,而且皇帝因為在長期的鬥爭中,體會到如何行使皇權的無上威嚴,此後變得獨斷獨行、一意獨行。如遇上不合自己心意的大臣,都會下獄廷杖,一次兩次到也罷了,長此以往的話,必然會造成皇帝剛愎自用的政治作風,這樣一來,群臣必然是離心離德,這對一個剛剛取得皇位的皇帝來說,無疑是大大的不利,所以曆朝曆代的雄主,即便是想做狡兔死,走狗烹的雄主,也不會急著殺功臣,他們會慢慢等候,就像一個最為打獵的獵人,在自己臣子露出破綻時,一擊而中,這才是最厲害的手段,他有雄心,也計謀,不是不想,而是局勢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追隨了自己多年的朋友,一朝醒過來發現竟是自己坐上皇位的最大的對手,這讓他不得快刀斬亂麻,且以最殘忍的的手段對付老朋友,雖說他不想,但他不得不這麽做,否則自己的皇位未必坐得穩,這是天下作為皇帝的悲哀,一旦坐上了那把椅子,就意味著他們必須要放棄一些東西,比如親人,朋友!


    “皇上——?”一個太監小心的弓著身子上前叫喚了聲。


    “言官退了?”黎利眉頭跳了下問。


    那太監道:“言官沒退,是範大人來了,他說他有法子讓言官退迴去?”


    “他有法子?”黎利嘀咕了聲:“讓他進來?”


    範文巧在太監的引領下走了進來,在黎利的丈外抱拳行了一禮:“皇上……?”


    黎利在龍椅上落了座,隨手作了一個請坐的姿勢,一個太監將一張座椅放在了範文巧的屁股後,範文巧道了聲謝,一股屁坐了下來。


    黎利道:“範愛卿有什麽法子,說說吧,你今日可看到了,不是朕去惹他們,是他們來惹朕的,朕今日若出去見他們,這天家的臉麵何在,尊嚴何在?”


    範文巧並沒有急著說話,而是等黎利平複了心氣兒,才不急不躁的道:“皇上說的不錯,今日的確是他們不對,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這麽納諫,這不是給陛下添堵麽!”


    黎利從鼻腔裏哼了聲,並不言語。


    範文巧看了一眼黎利,繼續說道:“不管皇上也看到了,這幫人第一不愛富貴,次則重惜名節,次則曉知治體。”由此可見作為言官,他們也算是合格的官兒,隻是頭一次下手猛了點,這就好比是猛藥,猛藥治的重病,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需要這樣的猛藥……?”


    黎利聽得有些迷惑,但憑著感覺,也知道範文巧下麵還有話兒要說。


    果然,範文巧道:“古人謂:“甘草,味至甘,得中和之性,有調補之功。故毒藥得之解其毒,剛藥得之和其性,表藥得之助其外,下藥得之緩其速。”因此,大多數藥方的最後都得加一味中藥——甘草,以調和諸藥,讓所有的藥在一起和諧共處,密切配合,揚長避短,共同為治病而努力,一個朝廷,君臣不和睦,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他們是猛藥,陛下可以做一迴甘草……?“


    黎利微微沉吟了片刻,問:“說吧,該怎麽做?“


    範文巧胸有成竹的道:“言官者,“必國而忘家,忠而忘身之士”;其次,必須正派剛直,介直敢言,而不患得患失,愛身固祿;再次,具有突出的學識才幹,既通曉朝廷各fang政務,洞悉利弊動態,又能博涉古今,引鑒前史。除此之外,還須具備一定的仕途經曆,曆練穩重;對於年齡、出身以及文章、詞辯等方麵的能力也有具體的要求。總之,言官必須具備秉公據實,善辨是非,敢論曲直,既勤且廉等優秀品質,品行、才識不可缺失,正因如此,朝廷才將令其掌侍從、諫諍、補闕、拾遺、審核、封駁詔旨,駁正百司所上奏章,監察六部諸司,彈劾百官,與禦史互為補充。另負責記錄編纂詔旨題奏,監督諸司執行情況;鄉試充考試官,會試充同考官,殿試充受卷官;冊封宗室、諸藩或告諭外國時,充正、副使;受理冤訟等。品卑而權重。而他們所仰仗便是如此,若去了這層仰仗,言官也就不是言官了?“


    黎利先是一時半會兒沒迴過神來,待聽到最後一句,眼前一亮,盯著範文巧道:“對啊,朕,朕怎麽沒想到呢?沒了言官這層外衣,他們今日之舉,便是大逆不道,好,好,好啊,範愛卿你果然有兩下子!”


    範文巧道“陛下過獎了,隻是,陛下……?”


    不等範文巧把話說完,黎利擺了擺手道:“放心,朕既答應你做甘草,自是溫和的處置這件事的!”


    “陛下英明!”範文巧畢恭畢敬的道。


    “來人……?”黎裏大聲喝道。


    “陛下……?”一個太監上前躬身應道。


    黎利道:“傳朕旨意,宮門外,六品以上官員八十六人停職待罪,七品以上的官員,就地免除給事中官職,其餘人等,罰俸一年!”


    那太監應了聲,轉身便去了。


    宮門外,兩百人仍沒有起來的意思,雖說渾身是傷,但人人坐姿端正,目不斜視,全然不理會站在身旁的侍衛,到弄得舉起樸刀的侍衛顯得緊張無比。


    “阮大人你這又是何必?”黎丁走到阮卿麵前輕輕歎了聲道。


    幾番下來,阮卿受傷也不清,肩膀因為一次次的被樸刀猛砍,已經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口,鮮紅的血跡染紅了半個肩膀,透著幾分血腥,聽了這話兒,抬頭看了一眼黎丁,道:“多謝黎大人手下留情,但開弓沒有迴頭箭,我們既然做了,便要有個結果,今日皇帝不納諫,我們便不走!“


    “對,我們不走!“身後的兩百人仿佛有了心靈感應一般,齊聲道:”就是死,我們也不走!“


    黎丁輕輕歎了聲,道:“我就不明白,你們心頭的大道理就這麽重要,難道這天下,道理就一定是你們對麽,我看不見得,你們這麽做,隻會讓事情弄得不可收場,這樣與國家何意?你們口口聲聲以清流自居,說的都是忠君愛國的大道理,可你們今日之舉,著實不應該,皇帝登基不久,大明虎視眈眈,天下百姓尚未完全歸心,可謂是百廢待興,你們鬧這麽一出,讓陛下怎麽想,讓天下百姓怎麽看,落在了大明的耳中,又會是怎麽樣的一番天地,你們若真的忠君愛國,不為名利,未必會這麽做吧,你們不妨按著心口問問自己的良心,你們真的有那麽忠君愛國麽,這天下的道理,就一定是你們的對麽?“


    阮卿心頭一動,想要說什麽,卻是嘴唇動了動,不知該說什麽。


    黎丁正待繼續說下去,便在這時,先前進去來的那老太監率領著幾個太監匆匆忙忙的趕來,陽光下,那一身內侍服飾甚是顯眼。


    那老太監依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模樣,唯一不同的這次眼神裏似乎有了些不一樣的底氣,他穿過一排排舉著樸刀的侍衛跟前,徑自走到阮卿的麵前,居高臨下的瞥了一眼黑壓壓的人群,尖著嗓音道:“皇上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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