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妝點畢,吉了與同樣打扮一新的宗壽相攜著去往平陽侯府。


    至平陽侯府,二人分道,宗壽去到偏廳,吉了則由讚者引著,自西階登堂,手執獻禮進到正廳,在讚者唱詞聲中祭拜了宗氏先祖。


    (注:地道尊右,主行東階,客走西階,以示尊重。)


    拜完先祖,平陽侯與夫人從內室出,吉了又在唱詞聲中以特豚(祭祀品)饋之,示她的順明,如此,禮與孝皆全。


    婦既已如此,舅姑也得以一獻之禮(酒禮)酬之。


    讚者唱詞聲中,平陽侯夫婦取酒爵致吉了(獻),吉了拜謝後一飲盡,再以酒迴敬(酢),夫婦飲畢吉了的敬酒,隨之又自飲,後再以酒致吉了(酬),如此,一獻之禮成。


    禮畢,讚者退,平陽侯夫婦從西階下堂,吉了由客成主,自東階下堂。


    此舉謂著代、授室也,寓意今後宗氏家事將交與宗氏婦嬴吉了。


    值得一提的是,慶華陰嫁入宗氏時,並未行此著代之禮。


    著代是古禮,今已不盛行,尋常人家不必行著代之禮,世家大族輕易不會行著代之禮。


    慶華陰雖嫁予了宗氏主支長子,但宗奉不是宗氏承繼者,她便就不是適婦,不能享此禮。


    自宗壽被認定為宗氏下一任的宗主,適婦便隻能是他的妻,著代之禮隻能由他的妻享。


    (注:本文各種禮是雜糅著寫的,不考究,它們隻是為我所用。)


    吉了,恰好是了宗壽的妻,順理成章行了著代之禮。


    她深知諸禮的含義。


    她更深知女與婦的不同含義,“女待人,婦義事也。”


    (出自《左傳》宋伯姬的故事。宋伯姬是魯國人,死後被一些人尊為“貞婦”,另有評價她是“女而不婦”。)


    世俗對婦有著更多更高的要求,但同時,婦又比女有著更多的餘地,斡旋的餘地,亦或稱掙紮的餘地。


    女是聽命於父母,而適婦則是順應義理行事,義理由人闡述,婦的餘地便可從這義理中來。


    義理實則是大於天的存在,因天太高太遠,比起論天,人論最多的還是義理。


    譬如,宗壽的尊妻最先就是因著義理,之後可能雜糅了他對她的情意,但情意於義理其實不重。


    至少,在宗壽遵循義理時,會一直如此,但宗壽終究不是循規蹈矩之人,裝的再像也不是。


    哪一日他成功取至尊位而代之,於吉了而言,哪一日義理便不再重於宗壽本人對她的情意。


    而這也是吉了需要宗壽情意的根源。


    或也是,世間婦人需要丈夫情意的根源,由身自心遵循義理的人從來都稀少。


    吉了不知,世間女子盲目用尋情愛將這根源掩蓋,是因著這根源從不由她們定,她們便順勢將根源遺忘了嗎?


    可情愛也從不由她們定,情愛從不比義理好尋啊。


    義理尚可書中尋,情愛得從人心中尋。


    女子們,婦人們,你們能看透自己的心嗎?若看不透,又如何能看透他人心?


    需要情愛,合情合理;徒尋情愛,無情無理。


    再者,世俗男子不如宗壽的多,要他們的情愛何用?他們自己並無尊位,何況予你們尊位?


    若是為愛而愛,你們真以為他們需要你們的愛?以為他們會覺得你們的愛貴重嗎?


    貴重在哪兒呢?能與世俗的什麽作比呢?能予他們尊位嗎?


    於他們,言之於口的從來是義理重於男女情愛。


    哪怕其中的虛有其表之輩,認世俗名利欲望早勝於一切,他們心內不認義理,言辭也得認。


    這些口是心非之輩,無所謂他的心,因他的心從來懦弱。


    你當他能推翻義理嗎?他敢不遵循義理嗎?


    他們與你們同樣,不能,不敢。


    即使他們有所謂不遵循,也不是如宗壽般取代一個王朝,僅僅是瑕疵行為的越界,而這瑕疵不是由女子定,仍是由義理定。


    女子們,婦人們,可明白?


    你們與他們,都是由義理定。


    除非你的丈夫,你渴望的丈夫,是宗壽這般骨子裏不馴服的人,或可用情意試探一時,不然,順應義理行事已足夠。


    不知如何順應義理,不知如何闡述義理,便去書中尋吧。


    世間義理是借聖人言定的,聖人言盡在書中。


    可,順應也好,闡述也罷,不要沉溺,不要迷失,否則,它於你與情愛無異。


    所謂順應,所謂闡述,終是為利你。


    若一切不能為你所用,索性全都拋開,另尋其它,隻,不要對外人言,無需也不能對外人言。


    義理不是輕易會被推翻的。


    宗壽即使能改朝換代,他不定能推翻義理,他的改朝換代仍得遵循義理。


    但他的遵循,最終是為為他所用,這也是他的聰明之處。


    遵循義理到極致,世人便尋不著能攻訐他的理。


    即使於一些事,他不願做到極致,他仍會先一步堵住旁人的口,讓旁人同樣失了攻訐他的理。


    宗壽是可惡之人,但他的處事,其實大有可學之處。


    義理不是專為束縛女子的,義理束縛的是世間所有人,君臣父子皆在其中。


    但他們中多闡述義理之輩,他們會將義理為他們所用,女子卻於此一事中失了先機。


    這是無可如何之事,世有聖人時,女子多不能書,聖人言的源頭便不是女子言。


    但聖人已逝,世間如今尋不著聖人了。


    女子們,婦人們,你們可懂其中意味?


    聖人已逝,便是聖人言已逝,留下的盡是詮釋聖人言的言語。


    於此一途,女子仍是失了先機的。


    但,以歲月之漫長,最終留下的一定不是最先說出的言語,隻會是有最多信者的言語。


    所以,去詮釋,去闡述,不要覺著義理待你不義,便輕易放棄這一機會。


    雖有差別,但義理待誰都可算得不義,它不是人,它甚至不是實際存在。


    人與義理怎麽對抗呢?人無法直接與它對抗。


    人隻能詮釋它,闡述它,從而改變它,以歲月之漫長,義理的本義是能被替換的。


    但,是以歲月之漫長。


    若你此世非但不能闡述它,還為它所困,當這時,你便索性放開吧。


    你隻活一世,歲月之漫長與你之短暫一生本就不匹配。


    短暫活一生的人,所求隻為一生,本也無錯。


    悄悄地放開義理,不要尋求任何人同意,悄悄放開,悄悄從內心鄙夷它,同時以言行掩飾你的鄙夷。


    這是心口不一,是口是心非,這也是承認你是人。


    你是人,短暫活一生的人,萬般的人有萬般理由心口不一,口是心非。


    若你不想悄悄,想轟烈,想壯誌,仍是可以的。


    隻轟烈與壯誌,其實不由你定,是由時勢定,最終仍是義理定。


    天時地利人和難尋,尋不著,轟烈與壯誌仍是悄悄。


    若這樣的悄悄,在你就是轟烈,就是壯誌,你便大膽地繼續,總會有人不認你是悄悄。


    而你的大膽,你的繼續,其實與悄悄同樣,無需尋求任何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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