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商定完事項,結伴下了山,迴到家中,就見屠威正在院中翻烤豬崽,香味順風飄出去好遠。


    烤爐也是特意帶來的,為得就是讓裏正吃上一口正宗的屠家風味,從豬到碳到香料,都是屠家獨有。


    任酉一貫愛吃肉,這真是撞他心坎上了,瞧屠威都覺得靈泛起來。


    屠威烤肉的技藝與他的刀工一般厲害,豬崽烤的是外脆裏嫩,豬油欲滴,任酉胃口極好,半隻豬崽都進了他的口,另半隻分與了屠艾與小童。


    見三人吃得香,頗有些意猶未盡,屠威又取了條豬腿,架上烤爐慢慢翻烤。


    他們這種行為實在惡劣,香味實在誘人,鄰舍就沒見過有人這麽吃肉,還是這麽多肉,忍了一迴,可忍不了第二迴,不多會兒就圍著院門站滿了,小兒尤其多。


    任酉待小兒一向和善,讓屠威從他的份裏片了些薄肉,一小兒分了一片。


    屠威照做,想著今後是要常來,對鄰舍友善些總不會錯,又拆了幾包點心果子,給院外每人分了幾塊。


    鄰舍原還有些懼這黑臉的壯漢,這下隻覺那哪是黑,分明是紅,瞧著多喜氣啊,連聲不迭地誇他。


    村人說話直爽,誇人也是,誇得屠威臉是真紅了,紅得院內外眾人都跟著笑開了,裏正除外。


    他在忙著吃肉,豬腿肉雖不如小豬崽肉嫩,但肥瘦相間,口感彈滑,吃起來也別有滋味。


    裏正對屠威徹底改觀,不愧是屠戶,果然懂豬,大小豬都料理的不錯,這樣的拜師禮很用心啊,他很滿意。


    徒兒看過劍塚,他吃過豬肉,拜師就算禮成了,其餘俗禮就不用講了。


    不過,這烤肉的技法他得學一學,烤爐也得留下,人嘛,就不多留了。


    於是,教會裏正烤肉後,父女倆便打馬歸家了。


    行至半程,夕陽西下,天際盈滿了紅霞,林道不時微風吹過,真是自在極了。


    屠威駕車,屠艾從車廂出來坐在他身側,乘著風,看著景,說著閑散話。


    “阿爺,今日師傅在山上給我演示了他的劍法。”


    “當真,可是像傳聞說的那般快?”


    “嗯,快極了,若是我能多長出幾雙眼睛就好了,定要......”


    屠艾今日是難得的多話,實在是那高超的劍術鎮住她了。


    原先隻當俠以義揚名,卻不想劍術竟也如此精湛,這樣的精湛不是經人之口就能準確感知的。


    快,如何快,千百人有千百種形容,但未曾親眼見過,心中總有疑惑,人用劍能快到何種地步,傷人於無形嗎?


    屠艾親眼見了,相信了,真能如此快,於是更慶幸自己兩月前提出要學劍。


    她學劍是為自保,不是為傷人。


    而師傅的劍是為殺人,攻勢兇猛從不設防,求的是敵死我生。


    他們本心從來不同,卻不妨礙屠艾被這種極致所震懾。


    敵死我生其實是從不退讓,舍我其誰,這種極致,這種氣勢是屠艾不曾有,也許也不會有的。


    可畢竟見識了,原來竟真有人曾活得這般激烈。


    為什麽是曾,因為師傅已經葬了他的劍。


    雖然不知師傅又為何將劍傳給她,但她定不負所托。


    ……


    劍法招式改動後,不再一味求速攻,守勢較明顯,屠艾初初順了動作就能體會到師傅的用心,剛柔兼備,的確更適合她。


    出劍得快,練劍卻是快不得的,屠艾還是像先前那般,將招式一一拆解,然後重複不斷的練。


    這個法子並不聰明,但她的力量不夠,寸勁又很難拿捏,隻能先用次數補上,十次不夠,得百次千次。


    劍法招式不同,難易自然不同,先前每日練上三四個時辰,她還留有餘力,如今維持三四個時辰都是勉強。


    不過才幾日,趙芬就發現女兒肉眼可見的瘦了,可給她心疼壞了,要知道屠艾自出生,一直都是胖乎的,從沒瘦過一點兒。


    偏偏勸她歇歇又不聽,趙芬隻好變著法兒的給她燉補湯,雞鴨豬羊都用上了。


    屠艾不是不想歇,而是不能歇,但凡歇上一日,隔天就得多費些功夫找所謂手感,即對指,掌和腕的輾轉收握的控製。


    練劍與讀書不同,不是劍招熟記於心就能會用劍,而與練字相同,想求個好就得不停的練。


    補湯她會喝,每餐也會多用些飯食,歇是不敢歇的,每過十日還得找師傅指點呢,不能太差的。


    ……


    屠艾喝上補湯的第二日,練劍的第七日,正當屠威準備再寄一封信時,終於收到了濟寧縣的迴信。


    原來,許任當年不是突然消失,而是被新上任的郡守給抓了去,不過沒有治罪,反倒成了郡守府的守衛任酉。


    與此同時,許任被仇殺的傳聞迅速傳遍全郡,而任酉甚至還是許任的樣貌,卻無人敢再說他就是許任。


    郡守在任十五年,主要的功績就是打擊地方豪強,該抓的抓,該殺的殺,而這殺若是全都等到秋冬就太久了。


    因此有人猜測,任酉就是郡守手中的一把劍,手指向哪兒,劍便揮向哪兒。


    豪強死的多了,更是無人敢認任酉就是許任,甚至議論也無,一郡之守就是可以有恃無恐。


    十五年的時間,足以讓所有知情的或者不知情的徹底忘記許任,更不提之後郡守離任,任酉遷居,留在治所的人們是不會惦念他們的。


    遷居已有十年,若不是這迴屠艾找師傅找到了濟寧,又順著姑父的關係找到了治所(與濟寧相鄰),許任怕是要真的被人遺忘了。


    怎麽找到他就在鄰縣,自然是查看了官府文書,遷居是需要兩地官府交接文書的,任酉的身份是真,他的去留都是有痕的。


    至於他又怎麽成了裏正,無人知曉,也無人在意,畢竟他已經不是俠客許任了。


    信上又說,當初友人告知許任在鄰縣的消息,不以為拜師會成,隻是突然意動,想借旁人窺探如今的任酉。


    得知居然拜師成功,才願意同他們說起許任的過往,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因此叮囑屠威不可輕信那段過往,隻是一麵之辭。


    屠威看完信,久久不能平靜,尤其那句轉述的“他已經不是俠客許任了”。


    英雄遲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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