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稟主上,這楊州的匪寇還要從半年前說起。


    去歲鬧了洪災,太薑和穀裏受災最重,衙門下令以工代賑,將那些災民都拉去修了河堤。


    這本來是好事的,一開始這些災民能吃飽了飯還規規矩矩的幹活,以為了能多得些口糧分給家中的孩子和老人。


    河堤修了不到一半,發給災民的糧食就開始慢慢往裏麵摻沙子、稻糠。


    災民們吃不飽,每天還要幹活,慢慢的就有人開始不滿了起來。


    先是開始罷工,監工的的官兵將人打了一頓,本是想著殺雞儆猴,卻不想直接將這些災民給逼的動了手,群起而攻之,將監工的官兵殺了。


    更是將官兵的衣服、刀劍都搶走,直接將府衙的糧倉給搶了。


    太薑府尹將這消息送到陽興,請陳太守派兵馳援,卻不想等陳太守派兵過去的時候,整個太薑城都落入這些災民的手裏。


    太薑府尹的頭顱就掛在城門之上。”


    “一群災民竟有能力將太薑城攻下,還能將周邊的平曲和穀裏兩城接連攻下?他們的首領是何人?”


    鳳曦禾聽周掌櫃說起這些並不覺得意外,往往伴隨著天災的還有人禍,災情好控人心難測。


    從國庫撥下來的賑災銀子,經由戶部、工部、再到州府、河道衙門、府尹、縣衙層層盤剝下來,肯定是有所虧空的。


    以工代賑本是賑災的良策,不僅能節省糧食還能節省工錢,同時又能保證災民不會餓死。


    可若不能保證糧食的供給定是會激起災民強烈的憤怒。


    他們每日幹著極為繁重的體力活,換取口糧飽腹,等來的卻是摻雜大量泥沙雜物,難以下咽的糧食。


    這比單純的災民等待朝廷的賑濟糧,等到摻雜砂石的糧食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隻不過,不是鳳曦禾看不起他們,一群災民即便要造反,沒有精密的謀劃和縝密的布局是很難成事的。


    他們即便占據人數上的優勢跟正規的府兵比起來也是要遜色許多。


    除非他們之中有一個能力十分出色的首領。


    “首領?”周掌櫃思索了片刻,才從自己的腦海之中搜索到了有關這些匪寇首領的信息,才又接著說道:


    “據說這些匪寇的首領姓吳,叫吳興,太薑人士。


    這吳興祖上好像有些本事,在太薑當地,吳家也算得上是個望族。


    吳興他爹早年間是在府衙裏當官的,後來說是因為犯了錯事,被趕出了衙門,吳家也從太薑城裏搬到了附近的縣城。


    吳興早年間上過私塾,但沒考過功名,平日裏遊手好閑,但他這個人比較大方,舍得花錢,結交了不少的朋友。


    去歲太薑受災嚴重,城外大部分的田地和民居都被淹了。


    吳家的田宅都置辦在了太薑城外,自然也被沒能幸免。


    這吳興三十多歲的年紀,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平日裏又擅結交,在河道上幹活肯出力又好仗義執言,很快就籠絡住了一批災民。


    據說當時是因為官差要將一個鬧事的災民打殺,吳興帶頭動了手,後來便是一唿百應,一批災民靠著搶來的幾把刀劍和手中的鋤頭鐵鍁將太薑城給攻了下來。”


    說到吳興,周掌櫃的語氣之中隱隱有著一抹敬佩之意。


    鳳曦禾卻是聽得皺起了眉眼,這個事情不太對,有些太過詭異了。


    “這吳興好生厲害,當真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竹影拍掌讚歎了一句,得到了自家主子的一記眼刀。


    竹影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看向竹青,小聲的問道:


    “我說錯話了?”


    竹青連個眼神都沒施舍給他,麵無表情的坐在鳳曦禾身後,耳根微動,一直都在警惕的留意周遭的動靜。


    “當年說出這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人,也不過是攻占了一個縣城,短短五個月就被叛徒可殺了。


    這吳興可比古人厲害的多啊!帶著一群災民,愣是打下了三個府城,這是曠古絕今的將才啊!”


    鳳曦禾這話說的看似是讚揚,仔細聽來卻是帶著些許的諷刺之感。


    屋中竹青幾人極為了解鳳曦禾,周掌櫃是個商人,聽話聽音是最基本的能耐。


    聽到鳳曦禾語氣之中的嘲諷,眾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周掌櫃問道:


    “主上,這吳興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鳳曦禾勾唇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道:


    “一個普通百姓,即便是上過幾天私塾,可能家中也給他請過武師學過些拳腳,為人豪爽善交際,能組織起災民將欺辱他們的官兵給打了這不奇怪。


    仗著熟悉地形人數眾多,官府反應不及將太薑城給攻下來也說得過去。


    可是平曲和穀裏兩城他既不熟悉地勢,手中能用的也不過是沒有經過正規訓練的災民臨時組成的一支隊伍。


    又是憑借什麽將兩城攻下來的?”


    竹影聽自家主子說完,揉了揉鼻子,低頭有些不好意思,他覺得自己也不笨啊,這麽明顯的問題自己怎麽剛剛就沒發現呢。


    竟然還誇了吳興一句,簡直是太丟人了!


    周掌櫃擦了擦額角流下的汗水,這天氣本就炎熱,雅間內雖然放了冰鑒,但鳳曦禾她們一行人吃飯又加上說了這麽半天的話,冰鑒裏麵的冰也化的差不多了。


    隻不過周掌櫃額角流下來的汗不僅僅是因為天氣炎熱的原因,更是因為對眼前這個自己第一次見麵的主上從心裏開始有了敬畏。


    他原本見到鳳曦禾還是有些輕蔑的,年紀輕輕的一個少女,坐在那裏還歪著身子坐沒坐相的,也就是因為會投胎才能自己的主上。


    他這人向來油滑,即便心中有些看不上鳳曦禾,麵上卻還是恭恭敬敬禮數周全。


    可剛剛聽了鳳曦禾對吳興的那番分析,周掌櫃就知道自己錯了!


    眼前這個少女單論心智就足以做他的主上!


    鳳曦禾這一席話讓他猶如醍醐灌頂,周掌櫃本還對吳興是有些敬佩的,但經主上提醒,才看透這其中的問題。


    他擦著額角的汗珠,在心中不由得慶幸自己對主上的態度還算恭敬。


    就在這時,雅間外麵傳來“啪、啪、啪”三聲掌聲,緊接著一道周掌櫃有些熟悉的中年男聲略帶笑意的從門外響了起來:


    “姑娘好見識,本官也覺得一個普通百姓做不到帶著一些流寇連下我楊州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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