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父親提過,把學籍轉到梧桐鎮,被父親一口迴絕。


    江城有很多優質的教育資源,周嘯自然不會允許他的兒子在偏遠小鎮接受教育。


    徐葉秋也不同意,她終於意識到兒子和她不親近,隻和奶奶親近,她想把兒子帶在身邊,好好培養感情。


    現在,坐在藤椅上,吹著鄉下清爽的風,喝著茶,看著眼前忙碌的女孩,他真的有種穿越時空迴到過去的錯覺。


    傍晚,陳不語和周寅之一起去超市買菜。


    陳不語廚藝欠佳,買菜的事全權交給周寅之。


    付錢時,周寅之才看見土豆沒上秤。


    他把土豆給陳不語,“拿去稱一下。”


    “好。”


    前麵還有兩個人就到他們了,陳不語小跑著,走過一個貨架,她忽然看見了那個給她帶來一輩子陰影的人。


    手裏的土豆一個接一個滾落在地上,陳不語卻沒察覺到,她的瞳孔失焦,手腳無法動彈,很想逃離卻動不了身子。


    周寅之扭頭看到陳不語背對著他,站在那一動不動,穿過人群走向她。


    走到一半,稱菜的阿姨注意到陳不語的異常,她的手在陳不語眼前晃了晃,“姑娘,你怎麽了?”


    陳不語猛地迴過神,蹲下去撿土豆。


    她極力克製著發抖的手。


    “怎麽了?”


    地上投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把她罩在裏麵,陳不語的不安被衝淡,她若無其事站起來,“沒事,剛才看到一個熟悉的人,看了一會兒才發現認錯人了。”


    她轉身走向收銀台,周寅之沒懷疑,跟了過去。


    從超市出來,陳不語走得很快。


    周寅之察覺到,問她:“你怎麽了?”


    “啊?我沒怎麽啊。”


    “你看起來很著急,走得很快,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陳不語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想上廁所。”


    她的反應太自然了,周寅之又信了。


    到家後,周寅之在廚房炒菜,陳不語蹲在廁所裏。


    她一直不想迴來,就是想和過去一刀兩斷,但外婆的墳還在這裏,她也想再見到當年幫她的奶奶和她的孫子,親口對他們說一句謝謝,所以,她不能不迴。


    本以為這麽多年,那個人或許已經死了,或許認不出她來了。


    但她還能認出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陳不語寧願失憶。


    她在廁所蹲的太久,周寅之不放心,站在院子裏喊:“陳不語。”


    陳不語急忙出來,整理好情緒不讓他看出異樣,“怎麽了?”


    “你想吃味重一點的還是淡一點的?”


    “重口味的。”


    見她沒什麽異常,周寅之才迴廚房,“好。”


    陳不語收拾了兩間臥室,把床鋪好,幸好她迴來第一件事就是把被子放在太陽下麵曬曬,否則今晚還沒地方睡,怕周寅之睡不慣硬床板,她給周寅之多鋪了一床被子。


    周寅之看了兩間臥室,把鋪得更厚的那間讓陳不語住。


    “我不喜歡睡那麽軟。”


    吃飯時,陳不語把菜端到柳樹下的石桌上。


    周寅之百感交集,曾經,奶奶和孫外婆經常在柳樹下嘮嗑。


    陳不語惆悵地看著鄰居荒蕪的房子,“以前,這家也住得有人,一個優雅善良的奶奶帶著她的孫子,那個奶奶人很好,我特別喜歡她,她的孫子聰明又帥氣。”


    聽到陳不語誇他,周寅之隱隱開心。


    原來她不是忘了他,而是不記得他是他。


    他的變化有這麽大?


    周寅之把肉埋到陳不語碗底,陳不語正在看身後的舊房子,沒看見周寅之的小動作 。


    周寅之:“你還記得他?”


    周寅之沒有指明ta是那個奶奶還是奶奶的孫子,但是陳不語下意識迴答:“記得,但不記得他的名字和長相了。”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周寅之很氣餒,陳不語也算是他抱大的,居然連他的名字和長相都不記得。


    和小時候一樣,沒心肝的家夥。


    陳不語低著頭,神情落寞,“他們現在一定過得好很好,那時候太小,不懂得他們幫了我和外婆很多,那麽多年,連聲謝謝都沒說,也不知道,他現在還記得記得有我這一號人。”


    說完,她自嘲地笑了。


    “他一直都記得。”


    周寅之失態了。


    陳不語隻當周寅之是安慰她,笑了笑說:“但願吧,不記得也沒關係。”


    人的一生就是要不斷地和身邊的人說再見。


    她已經失去了全部親人,一無所有的好處,就是不會再經曆離別的痛。


    缺席的十年,是周寅之一輩子的遺憾。


    “你初中和高中,過得怎麽樣?”


    陳不語淺淺笑著,但垂下的眸底毫無笑意,“還行吧,每天上課,和其他中學生沒什麽不同。”


    那時,她的外婆已經過世了。


    周寅之無法想象,她一個沒成年的小姑娘,是怎麽活下來的,還把自己養得這麽堅強樂觀。


    他立即她不想提外婆去世,便沒有追問。


    周寅之不讓陳不語刷碗,他打掃好廚房衛生後,沒見陳不語。


    走到門外,看見她正彎著腰清理他老家門前的雜草。


    “你在幹什麽?”


    陳不語揉著發酸的腰,站直身子,“給鄰居家除除草。”


    “這裏又沒人住,除草幹嗎?”


    “說不定什麽時候他們就迴來了。”


    周寅之的嘴唇張了張,卻什麽都沒說,和她一起除草。


    陳不語急忙說:“周教授,我來幹就行了,怎麽能讓你弄?”


    周寅之不搭理她,手上的動作不停。


    陳不語算是發現了,他這人是典型的麵冷心善。


    陳不語和周寅之聊天:“周教授,你這樣容易讓別人誤會的。”


    “什麽?”


    “其實你很熱心,但不愛笑也不怎麽說話,總是並這個臉,別人會誤會你冷血。”


    周寅之倏然盯著陳不語的雙眸,“我就是個冷血的人,隻是對你不冷血。”


    鄉下的夜晚星空燦爛,周寅之就這麽毫無征兆地看著她,說出那句引她遐想的話,陳不語不知道該怎麽應付了。


    她幹笑著逃避道:“周教授,我知道你不是冷血的人,你人很好,對每個學生都很好。”


    周寅之看出她的慌亂,沒再說什麽。


    陳不語滿腦子都是他那句“我隻對你不冷血”。


    什麽意思啊?


    看她是個孤兒可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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