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芳本就滿心委屈,被馮麗這通毫不留情、火冒三丈的數落再度深深刺激,淚水失控般奪眶而出,洶湧而下。


    她緊咬嘴唇,胸脯劇烈起伏,像是要把所有的憤懣與不甘都吞進肚裏,而後猛地轉身,拔腿就往二樓衝去。


    她腳步急促,木質樓梯被踩得“咚咚”作響,每一步都似帶著積攢的委屈與不甘。


    到了房間門口,她抬手用力一甩,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那扇門被重重關上,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而落。


    緊接著,便是“哢噠”一聲,門被反鎖,永芳將自己隔絕在了這片小小的、熟悉的空間裏,靠著門板滑坐到地上,雙手抱膝,埋頭抽泣起來。


    樓下的馮麗聽到這一連串動靜,怒火“噌噌”往上冒,臉漲得通紅,額上青筋都微微凸起,眼睛瞪得溜圓,對著身旁的陳才和陳正抱怨道:


    “瞧瞧,這孩子現在是長大了,翅膀硬了,脾氣也跟著見長,咱們當爸媽的話,在她那兒就跟耳旁風似的,全當沒聽見。


    行,都別管她,我倒要看看,她餓著肚子能撐多久,難道還真能不下來吃飯?咱們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她倒好,就用這態度迴報我們,真是讓人寒心呐!”


    說罷,還氣唿唿地一甩手,把手裏正拿著的抹布狠狠扔到了桌子上。


    陳正滿臉無奈,抬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長歎了一口氣,勸說道:“媽,您就別再說了,再說下去,這事兒可就越來越離譜了。


    不就是讓永芳搬個房間嘛,她一時念舊,割舍不下住了這麽多年的地方,剛開始反應大些也正常,給她點時間緩緩,等情緒過了,想通了,自然就好了呀。”


    馮麗眉頭緊鎖,滿臉的愁容與委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指了指陳正,數落起來:“還不都怪你,非要娶這麽個富家千金。


    這下可好,事兒一樁接著一樁。有錢人講究就是多,這才剛進門,就盯上二樓那房間要做衣帽間。


    她娘家出手闊綽,送了那麽多禮,咱也不能讓人挑理不是?


    要是因為個房間的事兒,惹得芝芝不高興,迴頭她爸媽知道了,還以為咱們連這點小要求都滿足不了,咱這一家子的臉往哪兒擱呀,以後相處起來可就太難辦了。”


    說著,她抬手抹了一把並不存在的眼淚,滿臉的無奈與為難。


    永芳獨自蜷縮在二樓房間的角落,淚水似斷了線的珠子,簌簌滾落,打濕了衣衫,也暈染了攤開在膝頭的日記本。


    她緊握著筆,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像是把滿心的委屈與憤懣都傾注在了筆尖,一筆一劃地狠狠寫道:


    “以後,要是有本事,我絕對不會再迴這個家,這裏再沒有我的容身之所,沒有珍視我的人……”字字句句,力透紙背,滿是被傷透的心和決絕的恨意。


    此時,外公馮新騎著摩托,哼著小曲兒,從田裏勞作歸來。


    他滿是泥土的手在衣角隨意蹭了蹭,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進家門,一邊換鞋,一邊抬眼張望著屋內,見沒瞧見永芳的身影,便順口問道:“永芳這丫頭還沒放學迴來呐?”


    馮麗正端著菜從廚房走出,聽到這話,撇了撇嘴,陰陽怪氣地迴道:“哼,早迴來了,這會兒在房裏使性子、耍大小姐脾氣呢!


    一家人都順著她,就換個房間的事兒,鬧得雞飛狗跳,真不懂事!”


    說罷,還重重地把菜盤往桌上一擱,滿臉的不耐煩。


    陳正見母親馮麗又這般夾槍帶棒、陰陽怪氣地說話,眉頭皺得更緊了,臉上滿是無奈與不讚同,提高了音量糾正道:


    “媽,您就不能好好說話嗎?永芳還小,本來對換房間這事就心裏委屈,您再這麽冷嘲熱諷的,不是火上澆油嘛,一家人何苦為難一家人呢。”


    馮麗一聽這話,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暴跳如雷,雙手叉腰,瞪大了眼睛吼道:


    “好啊,我不會說,那讓你爸說!我這一天天的,忙裏忙外操持這個家,倒成罪人了。


    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欠了你們幾個的,如今連說句話都得被挑刺兒,都不允許了,我圖啥呀!”


    陳才坐在一旁,看著馮麗這副模樣,心裏五味雜陳。


    記憶裏,當年娶進門的馮麗,可是溫柔似水、善解人意,鄰裏要是有難處,她第一個幫忙,家裏有矛盾,她輕聲細語化解,總是笑意盈盈,讓人如沐春風。


    可如今眼前的她,牙尖嘴利,每句話都像帶著刺,尖酸刻薄得厲害,做事全然沒了分寸,人情事理也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不禁暗自思忖,歲月到底是怎麽把那個溫婉的女子,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眼前這人,和記憶深處的馮麗,怎麽看都像是完全不相幹的兩個人啊。


    他輕歎了口氣,張了張嘴,想要勸解幾句,卻又被馮麗的怒目一瞪,把話咽了迴去。


    遙想當年,馮麗也曾是青春靚麗的模樣,身姿輕盈,麵龐洋溢著朝氣,眼眸中閃爍著對生活的憧憬與期待,仿若春日枝頭最嬌豔的花朵,渾身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


    可時光悠悠流轉,生活這柄無情的利刃,一點點將她的棱角磨平,把那份鮮活靈動消磨殆盡。


    馮麗自從嫁給陳才後,家中大小事務,無一不是親力親為、細致入微,樁樁件件安排得妥妥當當,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時鍾,穩穩運轉,維係著這個家的日常秩序。


    後來,孩子呱呱墜地,本以為能等來幫手,卻發現生活的瑣碎遠超想象。


    陳才忙於生計,無暇他顧,婆婆精力有限,幫襯有限。


    沒辦法,馮麗隻能獨自攬下育兒的千頭萬緒,孩子半夜哭鬧,她強撐著困意起身安撫;


    孩子生病發燒,她心急如焚,徹夜守在床邊,背著孩子往返於家和診所之間。


    養孩子處處都要花錢,奶粉、尿布、衣物,樁樁件件皆是開銷,日子漸漸捉襟見肘。


    為了能讓日子過得寬裕些,讓孩子不缺吃穿,馮麗不得不精打細算,去集市買菜跟攤販討價還價。


    為了省幾毛錢寧願多走幾條街多幾個店選便宜些的日用品,長久以往,那份質樸在生活重壓下慢慢變了味,人也在銖錙必較中,愈發顯得市儈刻薄起來。


    曾經溫柔淺笑的她,如今出口常帶刺,滿心都是生活的算計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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