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惜悅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才將張氏餘下的事情都安排妥當。


    等迴到村裏進了王家大院,她就看到院內葡萄架下圍著一群人聊天喝茶。


    王惜悅掃了一眼,發現其中有一個不認識的年輕男子在大伯母旁邊作陪。


    楊氏看侄女終於迴來了,很是興奮地跑上前來迎接,順便提前打個招唿。


    雖然自己這個侄女昨天在祠堂裏做事太虎了點,但這性格吧太對她味了,她就喜歡姑娘家大大方方、幹脆利落的個性,她最討厭那些表麵討好背後害人的假把式。


    她決定肥水不流外人田,先把侄兒全部優點都擺出來,至少給侄女留個好印象,於是下巴努向葡萄架下的陌生男子,開始一頓誇,“小悅,那個小夥子就是我之前給你說的,我娘家侄兒振宇。”


    “他啊,人可好了,為人親和又善良,孝順父母,能寫能算,還會作詩呢,相貌也好,他在我們這幾個村子裏可是很搶手的,要不是他打算先立業後成家,都不會耽誤到現在。”


    “他聽說要跟你相看,可是今天一大早就趕路過來了呢,積極得很啊!”


    “小悅,你看他怎麽樣?”


    王惜悅沒想到,這迫不及待迎接她的不是飯菜,而是給她安排的相親任務。


    她以為自己昨天鬧了一通,發生那麽大的事情,伯母應該不會再提及這種芝麻小事,想不到,這人啊就是如此古道心腸。


    她順著伯母指的方向看過去,男子的長相比起東方玉差了不止一星半點,氣質也遠遠不如小哥,但確實長得端端正正的,遠看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就是那種沒有攻擊性很隨和的感覺,這種人她通常歸為老好人一類。


    這樣的人適合做朋友卻不能做她王惜悅的丈夫,因為這種性格的人對誰都是一樣的好,對自己的妻子和他人都是一樣的態度,這樣的一視同仁她很不喜歡。


    還有,他這樣的性格往往接受不了她這種特立獨行的人,畢竟她不喜歡循規蹈矩的生活,她慣常的行為在別人眼裏通常都是驚世駭俗的。


    為了對方著想,她還是決定跟他保持距離。


    其實說來說去,最主要的拒絕理由是她對他無感。


    楊振宇剛才在王惜悅進院門的時候正巧抬頭,所以隻是一眼,就讓他記住了這道身影一輩子。


    麵如月盤,雙目如星,顏若朝華,行走間風姿綽約,一半長發簡單盤於頭頂,其餘部分如瀑布般順滑地披散開來,一襲波光瀲灩的藍衣,顯得整個人如湖麵般沉靜,氣質如水也如冰,傲似冬寒的獨梅。


    這樣的姑娘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像輪圓月隻可遠觀不可靠近。


    他知道能與之相伴一生的男子必是這世間絕代風華之人。


    他雖然也不差,但還沒自信到那個地步,隻是他也不想錯過結識她的機會,就算不能成為夫妻,那成為朋友也不枉此生。


    跟在惜悅後麵的東方玉,在聽到對麵的陌生男子是要來跟他搶惜悅時,瞬間氣息暴漲,滿身怒火都快壓製不住,這混蛋敢上前來他就敢把他滅了。


    王惜悅隻覺得背後一股煞氣越來越盛,她不禁迴頭掃了一眼,現在的‘暗影’殺氣騰騰的,眼睛都要噴火了,他之前可不是這麽情緒外露的人,很多時候她都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她之前也是猜測暗影應該是暗衛出身,而且還是賢王府非常頂尖的人物,所以極其擅長隱匿,無論氣息還是情緒經常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隻是最近在小哥走後,‘暗影’存在感就越來越強,比如現在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她之前就從未見過,要不是確定這臉是暗影的,她都以為他是小哥。


    在王惜悅轉頭看過來時,東方玉就已經低眉斂目壓抑了一點火氣,但他還是清晰地知道惜悅分明注意到了他暴露的情緒,他感到很沮喪又無奈,隻要是碰到惜悅的事情,他永遠沒法淡定,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重。


    隻要沒到真正擁有她的那一天,他就永遠不會放心,更別說放鬆一刻。


    王惜悅在伯母的刻意安排下,被分派去地裏摘菜做調料,跟隨的還有楊振宇,理由是他熟悉菜地可以引路,而‘暗影’當然也自薦隨行,理由自然是保護她。


    楊振宇本來都想好要放棄了,但越是近距離接觸,他越不想錯過這份美好,他還想最後再爭取一下。


    為了那麽渺茫的一絲絲可能,他也顧不得還有陌生男子在場,止步站定,朝王惜悅拱手深深行了一禮,


    “王小姐,小生年二十一,父母健在,大哥已成家另立門戶,家中隻有父母和小妹,有幾畝薄田,現以農耕為生,小生已是童生,預備再過三年就參加秋闈考試,其他情況相必舅母已經跟你提過。”


    “王小姐,小生願永遠相伴您,您可否給在下一個機會?”


    王惜悅看著原本在左前方帶路,此時卻禮貌擋住自己的人,她以為自己的冷臉已經很能代表拒絕的意思,想不到他還如此堅持。


    她很無奈,搖頭輕歎,直接開口拒絕,“抱歉,我們不合適。”


    楊振宇不死心,“為什麽?”


    東方玉眸光不由得又深了深,這個該死的混蛋,都被惜悅拒絕了還如此死纏爛打,真是欠收拾。


    王惜悅眉眼淡淡地反問:“你知道我昨日在王家祠堂做了什麽嗎?”


    楊振宇傻了,兩人不合適莫非還跟昨天發生的事情有關係,他今早才趕到這裏,確實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麽,他隻能老實搖頭。


    等楊振宇去打聽完事情經過,她應該早就離開了,所以這也是王惜悅的緩兵之計。


    身後冷冽又似曾相識的氣息傳來,讓王惜悅有片刻的不真實,以為那個本該離開的人還在,但心裏也清醒地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小哥她的心情頓時變得更差,好不容易積攢的耐心已經所剩無幾。


    王惜悅本就不愛跟陌生人多話,現在她更不想繼續解釋,隻想趕緊把人打發掉,“等你了解完事情原委,自然就知道原因了。”


    說完話她也不等對方的反應,就徑直轉身往迴走。


    他的想法她已知曉,她也明確拒絕,此行目的已經達到,去不去菜地已經無所謂了。


    楊振宇看著毫不留戀自行離去的倩影,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她是天上月,他是地上水,永不可能有交集,是他癡心妄想了。


    王惜悅以為相親事情已經結束,隻是想不到還有麻煩事等著她。


    等她和‘暗影’迴到大院,剛進大門,迎接她的也不是飯菜,更不是熟人,而是一個陌生女人,幾丈開外就張牙舞爪地直衝她撲來,那表情仿佛跟她有深仇大恨似的。


    這個女人看著應該未嫁,年紀大概二十多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頭上有幾種絹花,有幾朵真花,有各種發釵,還有一些王惜悅不認識的發飾。


    一眼看去滿頭亂七八糟花花綠綠的東西,眉毛描得很黑很粗,嘴唇塗得特別紅,臉上也不知道擦了多少粉,白得跟脖子顏色涇渭分明。


    這樣的打扮王惜悅貌似隻在老鴇和媒婆身上看到過,可那些女人隻是年紀大了點,發飾很多但是足金也是真材實料,五顏六色但並不雜亂。


    而眼前的女人隻是胡亂把所有飾品堆砌在腦袋上,材料最好的也隻是一個做工粗劣的銀釵,其他的看著都很廉價,這女人是恨不得把所有的飾品都戴出門嗎?


    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癖好?


    衣服是大紅大綠的極致搭配,剪裁誇張繁瑣難看,全身上下沒有一樣好東西,也不知道她想要炫耀什麽。


    就在王惜悅疑惑不解的時候,這個女人已經衝到了她麵前。


    王嬌嬌一直認為自己是天下最美的姑娘,在附近幾個村子裏她就是最漂亮的那朵花,她一向是眾星捧月的存在,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能有個宰相伯伯是她的驕傲,她也一直認為自己是很多年輕男子捧著的嬌花,更是其他農家姑娘根本比不了的大家小姐。


    也因為她衣服和發飾最新,樣式最多,也不用做農活,所以她一直深信自己跟宰相府嫡小姐是一樣的高貴,能配得上她的必定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子。


    所以她從小立誌要做官太太,絕對不要嫁給農家破落戶,這麽多年她挑來撿去,也隻覺得振宇表哥勉強符合條件,所以隻要表哥休假她都要去找他,她可是隨時關注著他的動向。


    結果這次,她隻是去外祖家玩了幾天,迴來後自己家裏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哥哥和母親被那個王惜悅弄成了廢物和殘疾,她都還沒緩過氣來,就聽到村裏小姐妹說振宇表哥很早就過來跟王惜悅相親了,她這才專程上門來找人算賬。


    隻是在看到真人之後,她雖然心裏對自己長相很自信,但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堂妹確實比自己還好看那麽一點點。


    兩相對比表哥肯定隻會選她,王嬌嬌控製不住內心的嫉妒和恨意,她隻想抓花對方的臉,“你個小賤人居然勾引我的振宇哥,看我怎麽教訓你?”


    王惜悅毫不猶豫抬腳準備把人踹飛,隻是身後的人動作比她更快。


    啪!


    砰!


    兩聲過後,王惜悅隻看到對麵女人已經仰麵朝天的摔在了地上,還震起了一片塵土飛揚,滿頭飾品也落了一地。


    東方玉真想殺了這個滿嘴髒話的女人,居然敢罵他的妻子。


    王惜悅察覺到了‘暗影’泄露的一絲殺意,立即伸手扯住他袖子:“別。”


    這無故被罵肯定有緣由,要殺還是要打也要先問清楚事情經過。


    王惜悅待濺起的灰塵散得差不多,才上前去蹲下身,仔細打量地上哼哼唧唧的女人,完全沒印象就直接問到,“你是誰?”


    王嬌嬌感覺自己左邊臉和背已經疼得沒知覺了,但這也阻止不了她開口怒罵,“王惜悅,別仗著你有個當宰相的爹就可以為所欲為,我是你姐,我根本就不怕你。”


    “我振宇哥肯定看不上你,你再對他死纏爛打,我就讓大伯打死你。”


    王惜悅皺眉,眯著眼認真辨認這張糊滿劣質胭脂水粉的臉,這女人妝太濃難怪她沒第一時間認出來。


    剛才‘暗影’速度太快,王惜悅沒看清楚,她隻看到他拿劍的手動過,此時看到王嬌嬌臉上的窄長紅腫凸起,才明白‘暗影’是用劍柄打的人,明顯是用上了內力,才導致打人臉還能讓人往後跌倒。


    這‘暗影’莫非也有潔癖,還是不喜歡女人,打人都舍不得用手掌,是有多嫌棄這個女的。


    王惜悅目光複雜地掃了一眼‘暗影’,這人怎麽突然變得這麽......這麽奇怪、這麽暴躁。


    她現在也沒空多想,迴轉目光繼續觀察地上的女人。


    仔細看過五官後,終於確認了。


    原來是四堂姐王嬌嬌,確實有點兒時熟悉的長相。


    她比自己大四歲,小的時候見過幾次,但留下的印象都不好,人長得不醜也不美,就普通人一個。


    但性格驕縱,一副所有人都得圍著她轉的傲慢性子,所以她們兩個天生合不來,隻是那個時候她年紀尚小也不會這些亂七八糟的打扮,所以沒現在這麽讓人惡心。


    她才剛收拾過她哥和她娘,她居然不是來給家人討公道,反而是來爭男人。


    哼!


    真是惡心的一家人,一樣自私自利。


    王惜悅弄明白事情原委之後,毫不猶豫一巴掌朝王嬌嬌另外一邊沒受傷的臉甩了過去。


    看著被打懵了的王嬌嬌,王惜悅現在耐心已經全部用完了,“你喜歡楊振宇關我什麽事,有本事你就嫁給他,但別來煩我,以後你再敢罵我,我廢了你。”


    王嬌嬌駭然地看著一瞬間神色冷如刀的王惜悅,嚇得魂飛魄散,一時都忘記了反擊。


    待人走遠,那淩厲的警告一直在她腦海裏迴蕩,她剛才很清晰地感覺到王惜悅那平靜的麵容下波濤洶湧的殺意,她明白要是自己敢再多說一句罵她的話,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手起刀落。


    大哥和娘那悲慘的樣子在她腦海裏更加清晰地浮現出來。


    她這次是真真切切地感到死亡離自己這麽近。


    她真的害怕了,她不僅怕死,更怕像大哥和娘一樣半死不活。


    她以後絕對離她遠遠的,她決定此生都不想再跟這個女殺神有任何交集。


    想明白之後,她立刻爬起來就跑,連掉地上的首飾都來不及去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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