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玉那裏倒是安然度過難關,但宰相府這邊卻第一次遇到了驚心動魄的難題。


    這天晚上。


    夜深人靜之時,王惜悅入睡後不久就陷入了一個很長的夢境裏。


    她夢到一個小女孩,年紀似乎比自己還小,她衣著跟王惜悅所熟知的截然不同,她猜測她會不會是來自其他國度或是偏遠苦寒之地,但就算款式衣料不同,王惜悅也分辨得出那衣服質地很差,還很單薄根本不能禦寒保暖。


    這個女孩發質枯黃,個矮體瘦,長得也不漂亮,衣物半舊,可以肯定其家境必是貧困的。


    她看著她:赤腳在泥濘的道路上行走,沒有厚實的衣物,紛飛的大雨落在她身上,衣物沒多久就濕透了,盡管冷得瑟瑟發抖,也阻止不了她前進的步伐。


    她看著她:在別的同伴吃著家裏準備的美味飯食時,她吃的是冷冰冰的幹飯,甚至看著像餿食,她卻安之若素的吃著,無悲無喜。


    這些都是次要的。


    令她震驚的是,小女孩總是反反複複被幾個高大的男孩欺負。


    而她隻能眼睜睜看著,看著。


    有的時候,他們用巴掌狠狠拍打她後腦勺,有時撕壞她的書本,有時搶她的東西扔她的東西,有時拽她的頭發。


    更氣憤的是有一個惡毒男孩,總是把她逼迫到隱蔽的角落,讓她背對站著,而他從幾步之外助跑過去,然後一腳把她踹倒。


    她看著瘦弱的小姑娘一次又一次被踢,看著她摔倒了再艱難爬起來,看著她手掌和膝蓋不斷淤青然後流血。


    她看著那個小女孩一天天地不斷遭受他人打罵欺淩。


    時光流逝,仿佛過去了好多年,她看到的依然是,小女孩日複一日平靜地忍受各種打罵和欺辱。


    看著她在黑夜裏蜷縮成一小團,躲在角落裏默默流淚,看著她獨自舔舐傷口。


    王惜悅真切感受到了她所有的害怕和無助,感受到她的孤獨,感受到她心裏無邊的恐懼。


    她的傷心絕望一遍又一遍地傳達給了她。


    她眼睜睜的看著那樣揪心的場景一次又一次上演。


    王惜悅無比憤怒,可她什麽都做不了,自己像一團被包裹的煙霧怎麽都出不去。


    她也曾經看到小女孩嚐試跟父母和他人求助,她以為他們會幫助她。


    “為什麽人家不欺負別人,隻欺負你,是因為你懦弱無能。”


    這句無所謂的話就是那些人的最終迴應,它像利劍一樣直插入小女孩心底,鮮血淋漓。


    這句話也讓王惜悅覺得全身冰寒徹骨。


    王惜悅看著小女孩在暗無天日的環境中被欺辱,看著她在無助中煎熬,看著她一點一點絕望,看著她變得冷漠和麻木。


    王惜悅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的憤怒,猶如牢籠裏的野獸一直拚命橫衝直撞,企圖撕開那麵看不見的牆。


    如果隻有成魔,才能保護自己在乎的人,那她心甘情願墮入魔道。


    她隻想用行動告訴小女孩,這世間肯定還有護你愛你的人,別放棄,別失望。


    再堅持一下,再多堅持一下。


    希望一定會降臨!


    一定會的!


    別難過!別哭!


    也許是她影響了她,還是她本來就是她!


    也許是王惜悅執念和恨意太強,導致在悲憤交加的情緒下,她衝破了屏障附身到那個可憐的女孩身上,她手中莫名出現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她毫不猶豫將那幾個身強體壯的霸淩男孩給虐殺了,遍地是殘肢斷臂,她仍然不甘心,腦海裏隻剩下殺戮。


    這世間充滿了惡意,既然善意已消失,沒有人可以幫助自己,那自己隻能殺盡全部惡人,還自己一個公道,以殺止殺,以惡製惡... ...


    那些欺軟怕硬的人該死!


    那些恃強淩弱的人該殺!


    那些冷漠事不關己的看客該殺!


    那些失職的父母和為人師者該殺!


    最後的她完全融入到了那沒有救贖、沒有光明的黑夜中,最後的一點理智也在憤恨中慢慢消失殆盡!


    身邊屍體越來越多,所有她看不順眼的人都死了。


    屍山血海。


    她全身沾滿鮮血,腳下都是血水。


    周圍是那麽安靜,靜得可怕,靜得仿佛這世間什麽都沒有,沒有山水、沒有花木、沒有人氣。


    她耳邊隻能聽見鮮血從刀尖上往下滴落的聲音。


    嗒。


    嗒。


    嗒... ...


    這時候的滿腔恨意讓她隻想毀天滅地,絲絲縷縷的怨氣逐漸蔓延周身,也不知道是她生成的煞氣,還是煞氣侵蝕了她的內心,這一刻,她仿佛被困在地獄裏,怎麽掙紮都出不去。


    她身邊所有的人和物都消失了。


    什麽都沒有。


    隻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血泊之中,茫茫然而不知所措。


    ......


    此時王惜悅的閨房裏。


    夏依守夜的時候,已經習慣了在小姐床邊不遠的小塌上合衣閉目休息。


    雖然小姐沒有要求自己必須守夜,但她想著,小姐還隻是個九歲的孩子,一個人睡怎麽都不放心,如果夜間沒蓋好被子很容易著涼,所以她總是每間隔半個時辰就起來檢查小姐是否睡得安穩。


    根據以往經驗,夏依還是比較放心的,畢竟小姐睡覺一向很規矩。


    此時已過寅時兩刻,該起身例行查看了。


    等她走到床前,差點被眼前一幕嚇得魂飛魄散。


    “小姐,你怎麽了?”


    夏依看到自家小姐的被子掉在地上,而她卻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本該受涼的小姐,此時額前頭發卻已被汗水浸濕,她雙拳緊握,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皺緊眉頭。


    小姐神色看著就很痛苦,嘴唇被牙齒咬破已滲出血跡,全身散發著憤怒和悲痛氣息,身體繃直,感覺她像被什麽東西附體了,一直努力掙紮又掙脫不開的樣子,像是被某種邪惡力量困住了。


    夏依一邊著急叫人,一邊拿起手絹幫忙擦汗,可是手貼到額頭才發現這不斷冒出的汗水居然是冷的。


    往日就算天熱小姐也很少會出汗,就算是偶爾太熱,夏依也能感覺到小姐的身體是放鬆的。


    可現在的小姐大汗淋漓,眉間還莫名其妙出現一個淡淡的火焰印記,怎麽擦都擦不掉,要不是自己太熟悉小姐,她都要懷疑小姐被掉包了。


    這才過去幾息,經過夏依不斷的擦拭,那印記沒消除反而顏色越來越紅。


    “小姐,小姐... ...”


    任憑夏依怎麽叫,王惜悅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夏依急得不行,手腳不停發抖,該怎麽辦啊?!


    她猛然間驚醒,該去找人幫忙,於是慌慌張張跑出去,叫值夜侍衛稟告老爺夫人。


    很快,王伯興和李玲玲就趕到了女兒房間,他們都來不及穿外套,各自裹了厚披風就慌張趕過來。


    “悅兒,怎麽了?悅兒快醒醒,娘來了,別怕!”


    李玲玲看女兒身體在不停的顫抖,顯然是處於某種痛苦之中,她急忙將女兒緊緊抱到懷裏,希望能把自己的體溫渡給她。


    王伯興也是急得不行,隻能用手撫摸著女兒的頭頂,拉著女兒的手試圖將她喚醒,“悅悅,快點醒來,爹和娘都在的,別害怕!”


    “悅兒,快點醒來,娘親一直在,別怕!”


    “別害怕......”


    “悅兒,別怕!”


    “別怕... ...”


    李玲玲高度緊張害怕,一直都沒發現女兒的額頭印記,其實就算發現了,對比女兒的昏迷不醒,那印記顯得微不足道。


    看著急得滿臉淚水的妻子,王伯興鎮定下來,才想起來吩咐侍衛快馬加鞭去請李正濟,隻是再快至少也得一炷香的時間。


    王伯興現在也無能為力,妻子可以慌,他不可以,最後隻得默默將母女兩人都擁入懷裏,做她們精神上的支柱。


    夢境中。


    王惜悅站在慘不忍睹的屍山麵前,有瞬間的懼怕,此時她隻感覺周圍陰寒之氣不斷滲入全身,冷氣讓她不得不蹲下抱緊自己,企圖保住最後一絲暖意。


    再這麽冷下去,用不了多久她也會變成一具僵硬的屍體。


    在絕望之際,她似乎落入一個虛無卻溫暖的懷抱裏,她的身體也慢慢有了溫度,這麽柔和憐愛的感覺,突然讓她想起了溫柔似水的娘親。


    是啊!


    她有愛她的娘親和爹爹,還有愛護自己的哥哥,她不是一個人,她並沒有孤立無援,她是很幸福的。


    她不能待在這冰冷的深淵裏,她該迴去了。


    也要迴去了。


    那個小女孩不用再害怕,因為她已經幫她報仇了。


    她抬起頭,正好看到來自天際的一道光束穿破重重陰霾籠罩在她身上,它好像具有淨化洗滌的功效,刹那間就破開了這無邊的黑暗,那血淋淋的場景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月練光華陡然驅散了王惜悅全身的黑氣,而合二為一的“她”也被撕扯成了兩個人,左邊是幸福的王惜悅,右邊是可憐的小姑娘。


    兩人麵對麵,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她們明明近在咫尺卻又感覺遙不可及,像兩個世界的人。


    王惜悅看著對麵那安靜的小小的一團身影,心疼又無奈,心疼她的遭遇,無奈不能守護在她身邊,“別害怕,以後我會陪著你。”


    “你要堅強,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要勇往直前。”


    “就算沒有任何人愛你,你也要愛自己,保護好自己。”


    “即使現在處境很艱難,就算改變不了,但苦難總會過去。”


    “等你將來長大,隻要心存善良,一定會有屬於你自己的幸福。”


    “別放棄,哪怕是虛幻,我也會竭盡所能守護你!”


    對麵迷霧中的小女孩似乎聽不到,她隻是把頭埋在胸口,雙手緊環身軀,仿佛全世界都遺棄了她,她顯得那麽脆弱不堪。


    同樣的年紀,她王惜悅不愁吃不愁穿,無憂無慮,還有娘親溫暖的懷抱,有爹爹寬厚的肩膀,還有哥哥堅定的後背。


    而對麵的她,隻能一個人落寞無助地躲在角落裏獨自咽下生活所有的苦。


    光束越來越亮覆蓋範圍越來越廣,兩人的距離也越來越遠,兩人的身影也變得越來越模糊,仿佛下一刻兩人都會消散於天地之間。


    王惜悅迫切想驅散小姑娘周身的絕望氣息,她不知道怎麽做才能幫到她,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自己的話,但她還是盡可能在自己消失前大聲去安慰她鼓勵她,也許這樣,能讓她對這個冷漠的世界有點留戀。


    可安慰了那麽久,對方還是毫無反應,就在王惜悅快絕望的時候小姑娘終於抬起了頭。


    王惜悅看不清她的樣子,隻聽到了對方一句很輕的“謝謝!”


    能得到迴應王惜悅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的話多少起點作用了,於是再接再厲,揚聲保證道,“以後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你要記得我來過,你有我陪伴,往前走別害怕。”


    在月華即將全部籠罩一切的最後一刻。


    王惜悅聲嘶力竭的承諾,“我會一直護著你,別怕!”


    “嗯!”


    在對麵小姑娘堅定的應了一聲之後,兩人的身影徹底消散於光亮之中。


    “娘親。”


    王惜悅醒來渾身疲憊不堪,一睜眼就看到自己半躺在床上,上半身被娘親緊緊抱在懷裏,頭靠著娘親的胸口。


    娘親沉默不語地坐在床頭,隻是安靜的輕拍著自己的後背。


    王惜悅抬頭,看到娘親頭發散亂,披風下隻著單薄的睡衣,眼淚從娘親下巴處無聲的從自己眼前一滴一滴掉落。


    娘親一向端莊大方,性子溫和,這還是王惜悅第一次看到娘親如此狼狽毫無形象的樣子,她是多麽害怕失去自己這個女兒啊。


    “娘親。”


    “娘親,我沒事。”


    “娘親。”王惜悅看娘親一直沉浸在濃鬱的悲傷中久未發現自己醒來,隻能提高音量多叫了幾次。


    “娘親,女兒沒事。”


    都過去半個時辰,李玲玲看女兒依舊沒醒來,她覺得自己的天就要塌下來了,以至於剛才女兒第一次叫她,她還不敢相信,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悅兒,你醒了?”


    “你真的醒了?”


    確認了幾遍自己沒聽錯,那種失而複得的心情讓李玲玲終於控製不住的放聲大哭。


    “悅兒,你終於醒了!娘親好怕... ...”


    李玲玲哭聲不停,她剛才是真的被嚇慘了,如果女兒出事,那她也不想活了。


    王伯興剛去大門外看李正濟是否到來,所以沒趕上女兒醒來的時候。


    他一踏進房門就被妻子急急忙忙叫過去。


    李玲玲反複向相公確認,“夫君,你看咱們女兒是沒事了,對嗎?”


    看到女兒終於醒來,王伯興鬆了一口氣,他急忙上前輕擁妻子,拉著她的手,麵對她希冀的目光肯定地點頭,“對,玲兒,我們的女兒沒事了,李兄馬上就到,別擔心!”


    王惜悅看著驚魂未定的娘親,看到一向處事不驚的爹爹慌張到走路都差點跌倒,她即難過又高興,還好她迴來了,她沒有離開愛她的爹娘。


    對比夢中的小女孩,她真的是太幸運,太幸福了。


    麵對擔心自己的父母王惜悅隻能道歉,“爹爹,娘親,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剛才我做了個噩夢,所以一直醒不過來。”


    “悅悅不用內疚,你沒事就好,爹和你娘知道你是好孩子。”


    王伯興看女兒蒼白的小臉一陣心疼,七上八下的心終於落迴原地。


    女兒昨天經曆了打架鬥毆,又看著東方玉在生死間幾次徘徊,想必是真的嚇到了,也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失職。


    因為女兒自小乖巧聽話,小小年紀就一副大人模樣,什麽都用不著他們操心。


    也因此他都快忘了,女兒還隻是個沒有多少人生經曆的孩子啊,她就算再心智成熟,但遇到了生死大事她也會害怕,也需要父母及時的開解。


    “悅悅,別怕。還記得剛才做了什麽夢嗎?”王伯興試著引導女兒。


    “夢到一個跟我差不多同齡的小姑娘……”王惜悅將夢中的情景詳細轉告給爹娘聽。


    因為爹娘不會責罵她,所以她才能毫無隱瞞。


    父母是她最堅強的後盾。


    “爹爹,我控製不住殺了那些壞人,我是不是也變成了壞人?”


    王惜悅剛才在夢境裏無所畏懼,但現在麵對爹娘,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處理事情太過極端,太衝動了,也許事情可以換其他更好的方式解決。


    “悅悅,別害怕。”


    “那隻是一個夢魘,如果在現實中,你遇到麻煩自己處理不了就要先想辦法脫身。”


    “然後再告訴家裏,我們是一家人,爹娘會幫你解決的,知道嗎?”


    “不能總想著一個人獨自麵對,那樣太危險,你要相信爹爹,相信娘親,也要相信哥哥,好嗎?”


    看著女兒那小心翼翼的愧疚眼神,王伯興哪裏舍得責備。


    女兒年紀小沒見過什麽是真正的殘酷,也不明白什麽是人心險惡,他也不能直接讚同殺惡人是對的。


    畢竟國家需要律法來定罪,隻有刑部能處決犯人,個人私自動手那都是犯罪。


    不過在權勢麵前,這道理是不通用的。


    這些陰暗的事情他真的不希望女兒這麽早接觸到。


    “他們就算不是大人也該死,悅兒做得很對,他們怎麽可以欺負那麽小的女孩子。”李玲玲哭得更傷心了,做了母親就看不得任何孩子受苦,盡管是她不認識的孩子,她也能感同身受。


    看著哭得眼睛通紅又憤怒的妻子,王伯興有點無奈,真不知道現在是先安慰女兒還是妻子了。


    “對,他們活該。隻是你們母女以後有事要先找我和兒子,畢竟我們是男人。”王伯興盡管寵愛妻子但還是必須強調聲明自己的觀點。


    “知道了。”李玲玲突然有點羞愧,明明是安慰女兒的,結果自己給陷進去了。


    王惜悅也保證道,“爹爹,我也記住了。”


    “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才能更好的救人和懲罰惡人,對嗎?”


    王伯興欣慰地摸了一下女兒的頭頂,“很對,我女兒就是聰明,一點就透。”


    “忘了,李兄應該到了,我去接下。”王伯興看到女兒醒過來,已經忘了大半夜被請來的李正濟。


    王伯興還沒走出門,就看到李正濟迎麵而來。


    “怎麽了?誰生病了?”李正濟大半夜本來很困,結果被吹了一路冷風,早就清醒得不得了,事態緊急來不及找厚衣服,現在也快被凍僵了。


    王伯興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一邊解釋事因,“李兄,麻煩你幫我看下悅兒,她一直做噩夢,才剛醒來。”


    “別客氣了,看病要緊。”李正濟領先進屋,即刻坐下為王惜悅把脈。


    “李叔叔好!”王惜悅趕緊打招唿,她雖然知道叔叔跟爹是至交好友,但這麽大半夜打擾人家睡覺,她不免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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