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胭一開始對於許醫生說的掛水還沒什麽反應。


    輸液嘛,這很平常。


    還能快速降溫。


    但等孟鶴川交完費拿了藥迴護士台,許醫生推著小鋼車過來,白胭看見車上的器具時,才開始傻眼。


    八十年代的醫療條件還沒有那麽好,即便是在空總醫院這種大型醫院,他們的輸液針具都是白胭沒見過的膠皮管子。


    白胭望著許醫生手上快趕上兩根手指粗的玻璃針管,咽了咽口水。


    這種針管消毒的級別夠規格嗎?


    “白胭同誌是吧?”


    孟鶴川替她應了一聲,“是的。”


    許醫生給白胭綁上了壓脈帶,白胭矢口喊了句:“等一下!”


    她縮手,“其實我吃個藥就好,不一定要輸液……”


    “白胭同誌,你的溫度太高了,不輸液溫度很難降下來,而且你因為高燒起了皮疹,如果不輸液,病程要拖很久的,這樣會影響到你的訓練或者工作的。”


    孟鶴川走過來,一錘定音,“她輸液。”


    “還說自己不是黃世仁……一聽到會影響到工作,恨不得立馬給我灌猛藥。”


    白胭的嘟囔聲不大,孟鶴川沒聽清。


    想問的時候,許醫生已經壓著白胭的手在找靜脈了。


    “孟總工,這位女同誌的血管太細了,不好找,我看她有些怕針,你能不能幫她找一個可以抓握的東西,緩解緊張。”


    孟鶴川站在一旁,自然伸手,“你抓住我。”


    白胭抬眸。


    抓他?


    她沒動,綁著壓脈帶的手也往迴縮,本能地拒絕被這種老式針管紮針。


    “孟總工,不太合適吧……”


    “我是你上級,必要的時候我的後背防備就是你,沒有什麽不合適。”


    診室裏,燈光發白,男人的側臉平靜且坦蕩。


    白胭撇了撇嘴,“說得那麽正義凜然,還不是怕我不輸液好得慢,影響了工作。”


    這迴離得近了,孟鶴川聽清了。


    冷眸一掃,白胭縮了脖子,乖乖地伸手。


    “同誌,快一些。今天急診就我一個人當值,給你掛完水我還得出去呢!”許醫生調了藥,催促著她。


    白晃晃的針管在麵前晃,在驚慌中,白胭不敢看,閉上了眼。


    沒骨氣地抓住了孟鶴川伸過來的左手。


    下一刻,冰涼的針管就紮進了她的靜脈。


    確實如許醫生所說,她的靜脈太細不好找。


    所以許醫生將針管抽出來,又進針,來迴幾次。


    白胭痛得倒抽氣,抓著孟鶴川的手也不自覺捏緊。


    “好了,注意看滴速,滴完這一瓶提前來找我換藥。”


    許醫生交代了幾聲,臨走前視線則是在依舊相握的兩隻手上掃看了一眼。


    白胭沒鬆開手,孟鶴川也隻能朝著許醫生點頭,表示自己了解了。


    白胭在沒聽見許醫生的聲音,才敢慢慢睜開眼。


    輸液室裏隻剩下他們兩人。


    她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手與孟鶴川的還握在一起,背脊一僵,白胭放開了手。


    “謝謝你,孟總工,我現在沒事了。”


    孟鶴川將左手插迴了兜裏,坐到了她身側。


    “孟總工,你先迴去吧,這裏有醫生在,我自己一個人也行。”


    白胭受不了氣氛,垂著眼睛盯著紮在自己手上的粗針,“其實你……其實我……”


    她支支吾吾,跟唱歌似的,“今天生病是我疏忽了天氣,不過既然來了醫院,應該馬上就能好起來,你不用擔心我會因為生病而影響到交流班的進度,等天亮了,我可以直接去交流班教室……。”


    聽她越說越多,越說越離譜,孟鶴川再忍不住。


    他扭頭,目光比窗戶外的夜色還濃稠,“白胭,你覺得我去而複返,大晚上重新出現在交流班的教室前是為了什麽?你真的以為我現在是像順路救了小阮同誌一樣的心情嗎?”


    “不是嗎?”白胭幾乎是下意識反問。


    身邊男人的氣壓瞬間降低。


    深夜的診室裏空曠寂靜,白熾光閃爍,照得他瞳孔泛起冷光。


    有什麽東西在蟄伏而出。


    白胭莫名的心慌,“孟……鶴川……”


    她抿了抿唇,假裝不經意的挪動了一下位子,有點想落荒而逃。


    但男人就堵在麵前。


    他像是天生就帶著一股震懾力,盯人的視線砸在白胭臉上,“你叫我的名字?”


    白胭猛地攥緊了拳頭。


    孟鶴川垂眸,從兜裏伸出手,傾身上前,將白胭發僵蜷握的掌心撫平,“輸液的時候,手別用力。”


    膠皮管子不透明,隻能隱隱看到抹紅色。


    “血液倒流了。”


    他手涼,白胭體溫高。


    他每撫平一下,白胭顫一下。


    激起了一層又一層雞皮疙瘩。


    燈光被他的身軀遮擋了一大半,白胭的視野裏隻有他穿在內側的藍色襯衫領口。


    忽然,他的手再白胭的掌心下微微一頓,食指不自覺用力勾了勾,似乎是在確認什麽。


    掌心猛然傳來的撓動讓白胭心慌,她抽迴手,“孟總工,你忘了,你不是還在懷疑我的身份嗎?”


    另外一隻沒有輸液的手抵在他輕軋而下的胸膛上,不惜自損八百,“我的身份可還沒徹底被調查清楚……”


    “白胭,你的掌心上——”


    “對不起,同誌,這是你要吃的藥,我剛才忘記交給你了。”


    門口傳來許醫生風一陣的腳步,白胭與孟鶴川在這瞬間各自彈開。


    “喏,雖然輸液了,但是藥也得同步吃,你帶了口杯嗎?水房在前麵,有熱水。”


    孟鶴川站起來,拉了拉發皺的製服,“謝謝,我去車上拿口杯。”


    說完,步伐飛快的就往外走。


    “哎,不用那麽著急,我這裏也有幹淨的口杯。”許醫生沒攔下他,轉頭對著白胭說:“孟總工對你們這些下級挺好的,真難得,遇上這樣的領導。上一次他也帶了另外一名暈倒的女同誌來看過病……”


    白胭勉強地笑了笑。


    難得嗎?


    可他明明也帶了阮曉慧來看過病。


    因為自己的刻意誤導,現在的孟鶴川隻會認為阮曉慧才是拿了他肩章,在白家村救了他的恩人。


    他對她,才應該是要有求必應的。


    白熾燈太亮,一下子失去了阻擋物,刺得白胭頭腦眩暈。


    她垂下了眼皮,強迫自己不該胡思亂想,要記住孟鶴川日後的結局,重活一世,自己理應有好大的前途,不能在一條獨木橋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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