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眼中猶猶豫豫,無比掙紮。


    可她低頭看看害怕驚恐又消瘦的大丫,再看看因為坐牢而變得愈發沉默也清瘦的蘇明仁,心中無比心疼。


    最後,她還是哽咽著說道:


    “我想去求王妃,我會主動斷絕和明礬的一切來往,我會親自去和明礬說,說清楚……”


    張氏嗚咽著。


    她是真的把明礬當成自己的孩子的,讓她割下自己身上的肉,她怎麽能不疼?


    可她更在乎自己的女兒,也更心疼自己的男人。


    “我會和明礬說清楚,咱們和他並不是一家人,是兩路人,叫他從此以後不要惦記咱們了。”


    “這樣的話,王妃應該能答應,不讓你去流放了。”


    張氏說著說著就大哭了起來。


    她舍不得啊。


    可她已經失去了小女兒,哪裏還舍得大女兒再受罪?


    本來想罵人的蘇明仁看著張氏嚎啕大哭的坐在地上,情緒崩潰,一時間,心中也隻剩下了心疼。


    他都明白的。


    他的妻子是一個心地善良又單純的人,可是……


    生活的種種磨礪,已經叫她恐懼極了。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蘇明仁眼睛通紅,明明還不到三十歲,可皮膚卻已經鬆弛了。


    他蹲下,用自己滿是幹裂和繭子的大手,輕輕地撫摸妻子的頭疼。


    “萍萍,我都懂。”


    “你是害怕再失去我或者大丫,而明礬呢,本來王妃就不喜歡明礬和咱們來往。仿佛和斷了也沒有什麽區別。”


    “甚至咱們主動說,去斷了這個關係呢。明礬在王妃那,還能更好過一些。”


    “我都懂的。”


    妻子的心思,他怎麽能不明白呢?


    失去二丫之後,張氏夜夜難以入睡,哪怕睡著也很快就會驚醒。


    然後醒過來之後,就抱著自己的膝蓋,咬著嘴唇,在那悲傷的哭。


    失去女兒,叫張氏成了驚弓之鳥。


    所以才會在得知蘇明仁即將被流放之後,才會生出這樣的心思來。


    “活著,都好好的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啊。”


    張氏趴在蘇明仁的懷裏,哭的傷心欲絕。


    她也不想的。


    可她真的沒有辦法了。


    “明仁哥,我是真的沒辦法了,真的。”張氏哭的聲音都顫抖了。


    蘇明仁不停地安撫她。


    等到張氏的情緒稍稍平複一些了,蘇明仁才和她講道理。


    “萍萍,你的心思我都懂。但咱們不能這麽做。你也知道,明礬那個親爹根本不管他,親娘也沒有。那孩子,本來就沒有人疼啊。”


    “要是咱們再放棄他了,他就徹底的成了一個沒人疼的小孩了啊。”


    “我知道你很難很痛苦,但咱們做爹娘的,要給孩子撐住了啊。而且……”


    蘇明仁眼底浮現一層水霧,嘴唇顫抖了幾下,才繼續說道。


    “而且,二丫和明礬的關係一向好。你要是這麽做的話,二丫的魂魄也會不安的。”


    所有的大道理,都不及最後一句話,對張氏影響巨大。


    “嗚嗚,二丫……”


    張氏幾乎哭暈了過去。


    之後,夫妻兩個默契的不再提去找明礬的話了。


    但是……


    “明仁哥,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南海的。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去的。”


    張氏無比肯定的說道。


    她這輩子都不要再體會分離的痛苦了。


    蘇明仁十分猶豫:“萍萍,我那是流放,太苦了,我不願意你和大丫一起跟著我去受罪。你們就留在這裏,五年很快就會過去的。”


    那可是流放啊,怎麽能帶著她們娘倆一起去呢?


    尤其是萍萍現在的身體虛弱的很,怎麽受得住流放的苦?


    提起大丫來,張氏也很不舍也很猶豫。


    的確。


    流放太苦了,女兒才七歲,過五年都要十二歲,她也不願意讓女兒跟著他們去南海受罪。


    所以……


    張氏思索片刻,無比堅定地說道:“那就我陪著你去,然後把大丫留下,讓娘照顧她。同時也是有個人能陪著娘,省的娘不那麽孤獨。”


    現在大丫都七歲了,不僅不用人照顧,還能幫人幹活了。


    而且大丫一向懂事又聽話,跟著蘇十一的話,不會添亂一點點的。


    “不要。”


    大丫聽到立刻大聲反駁,小丫頭哭著喊:“爹娘,我要和你們在一起,你們不要拋下我。”


    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啊。


    張氏捧著大丫的臉,憐惜的說道:“大丫,你聽娘說,你是一個小姑娘,以後還要嫁人的。待在淨安州是最好的選擇,而且你也能代替我和你爹,在你奶奶跟前盡孝啊。”


    隻要婆婆願意好好教養大丫,那麽過去的恩恩怨怨,她願意一筆勾銷。


    無論是賣了她爹娘兄弟的事情,還是後來明仁哥入獄她不管,又或者二丫的事情。


    她可以統統都不再計較!


    甚至讓她給婆婆伏低做小都可以。


    “娘,我,可是我想和你們在一起啊。”


    大丫很少有這樣極力反對長輩意見的時候,因而說話的時候,顯得十分心虛。


    可張氏卻執意如此。


    甚至還在說:“你看娘現在的身體,你跟著去南海的話,娘還要擔心你,身體會更不好的。”


    “那咱們就留在淨安州等著爹爹迴來,不好嗎?”


    大丫嗚嗚的哭著。


    張氏搖搖頭,很是堅定。


    之後蘇明仁也勸了幾句,可張氏後麵卻是頭痛欲裂,半個字都不能讓人反駁。


    後來嚇得蘇明仁甚至找來了大夫看。


    這才知道,二丫的死,對於張氏的打擊太過沉重了,讓她有些瘋癲了。


    最好就是事事順著她,讓她保持好情緒,情況才不會惡化的。


    蘇明仁送走大夫之後,哄睡了張氏,自己站在院子裏很久很久……


    一直到大丫抽抽噎噎的走過來,哭著說:“爹,我聽娘的話,娘讓我留下我就留下。”


    她實在是害怕極了。


    她很擔心,娘會和二丫一樣,離開他們。


    “傻閨女。”


    蘇明仁揉著女兒的腦袋,心裏是密密麻麻酸澀的疼痛。


    他實在是不舍得女兒,但張氏的情況……


    “隻能委屈你了。不過你放心,你奶奶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蘇明仁無比肯定的說道。


    所以當蘇明仁找到蘇十一,說明來意之後,卻被蘇十一一口拒絕後,蘇明仁有些……無法接受。


    “娘,為什麽啊?為什麽你不管大丫?”


    蘇明仁還是那副老實人的麵容,可眼底的執拗,卻逐漸猙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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