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州那個不算大卻充滿煙火氣的家中,日子曾如潺潺溪流,平緩而溫馨。這座位於小城邊緣的房子,雖不豪華,卻有著獨特的韻味。斑駁的牆壁記錄著歲月的痕跡,小院裏的花草在四季的更替中綻放與凋零。小院的角落,擺放著一口陳舊的水缸,水缸裏偶爾會有幾尾小魚嬉戲,為這平凡的角落增添了幾分生機。


    父母守著那不算起眼的小生意,起早貪黑,雖忙碌卻也將家庭操持得井井有條,讓三個孩子得以在安穩中成長,於學業上奮進。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還未完全灑下,父母便已匆匆出門。父親騎著那輛老舊的三輪車,母親坐在一旁,兩人的身影在晨曦中漸行漸遠。他們要去的是喧鬧的批發市場,那裏人頭攢動,聲音嘈雜。父母在一堆堆貨物中穿梭,精心挑選著,與商販們討價還價,隻為能拿到物美價廉的商品。


    父親總是眯著眼睛,仔細檢查貨物的質量,粗糙的手指在貨物上輕輕摩挲,不放過任何一個瑕疵。母親則在一旁,拿著小本子,認真記錄著價格和數量,嘴裏還不停地和商販們商量著。他們的臉上帶著疲憊,但眼神中卻充滿了堅定和希望。


    大哥自幼便展現出過人的聰慧,憑借著機靈勁兒一路奮進。在學校裏,他總是名列前茅,課堂上積極迴答問題,課後也刻苦鑽研。那一張張滿分的試卷,一座座閃耀的獎杯,都是他努力的見證。他的書包總是整整齊齊,書本的邊角都被他保護得完好無損。每一本作業上,字跡工整得如同印刷體。最終,他成功考公上岸,從此踏入官場。繁忙的工作讓他迴家的次數漸漸少得可憐。每次歸家,他總是行色匆匆,來不及與家人好好相聚,又要奔赴工作崗位。


    大哥的辦公室裏,文件堆積如山,他常常在台燈下工作到深夜,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他的西裝筆挺,但衣角也難免有了些褶皺,那是忙碌的痕跡。


    小妹則選擇了護士之路,在醫院裏結識了誌同道合的醫生。醫院的走廊裏,他們常常擦肩而過,眼神交匯的瞬間,仿佛能看到彼此心中的溫柔與堅定。小妹的護士服總是潔白如雪,她的步伐輕盈而匆忙。聽診器掛在她的胸前,像是一枚榮譽的勳章。二人情投意合結為連理。後來,他們毅然辭去工作,迴到家鄉開起了診所。診所裏,他們忙碌的身影穿梭不停,聽診器在他們手中傳遞著關懷與希望。一心撲在事業上,為鄰裏鄉親們的健康奔波,也因此疏忽了家中的許多瑣事。


    診所的藥櫃裏,藥品擺放得整整齊齊,標簽清晰可見。每一個病人的病曆,他們都仔細記錄,認真對待。


    而孟州,這個家中的老二,默默地接過了父母手中的生意接力棒。起初,他與妻子一同為生意忙碌,無論是清晨去批發市場挑選貨物,還是傍晚在店裏盤點賬目,兩人總是形影不離,配合默契。


    那些一起為了節省幾塊錢運費而搬運貨物累得滿頭大汗的日子裏,夏日的驕陽似火,烤炙著大地。孟州和妻子汗流浹背,他們手中的貨物沉重如山,但彼此的眼神中卻充滿了堅定。每一滴汗水滴落在地上,都仿佛是他們為未來付出的辛勤印記。他們的肩膀被貨物壓得紅腫,雙手也磨出了水泡,但他們從未抱怨。


    那些在昏黃燈光下精打細算規劃店鋪發展的夜晚,燈光微弱而溫暖,映照著他們認真的麵龐。孟州拿著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妻子則在一旁輕聲提出建議,他們的聲音輕柔而堅定,仿佛在編織著一個美好的未來。雖然辛苦,卻也讓他們的感情愈發深厚。妻子累了,孟州會輕輕為她捶捶背,那溫柔的動作中充滿了關愛;孟州忙得顧不上吃飯,妻子會默默將飯菜熱好端到他麵前,眼中滿是溫柔與關切。


    妻子會輕輕撥開孟州額前被汗水浸濕的頭發,眼神中充滿了心疼。孟州則會握住妻子的手,感激的目光中透著深情。


    然而,隨著生意規模的逐漸擴大,矛盾也悄然滋生。孟州一心想要拓展業務,將更多的資金投入到店鋪的升級和貨物的儲備上。他的目光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渴望和憧憬,仿佛看到了店鋪在他的規劃下煥然一新,生意蒸蒸日上。他會在深夜研究市場趨勢,對著電腦屏幕上的數據陷入沉思。


    而妻子卻擔心風險太大,希望能預留一些資金以備家庭的不時之需。她的眼神中透著擔憂,害怕一次冒險會讓家庭陷入困境。為此,他們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孟州覺得妻子太過保守,不理解自己的雄心壯誌;妻子則認為孟州不顧家庭的安穩,隻想著生意。兩人互不相讓,氣氛緊張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們的聲音在房間裏迴蕩,妻子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孟州的臉色漲得通紅。


    隨著大女兒的呱呱墜地,妻子停下了跟隨他進貨的腳步,轉而在店裏照顧孩子和年邁的父母。老店憑借著多年積攢的口碑和夫妻二人的真誠待客之道,生意愈發紅火,迴頭客絡繹不絕。小小的店鋪時常充滿著歡聲笑語和討價還價的熱鬧聲。


    清晨,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店裏,妻子抱著孩子,微笑著與顧客打招唿。孩子的咿呀聲和顧客的交談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溫馨的畫麵。妻子的頭發有些淩亂,但她的笑容依然燦爛。孟州每次進貨迴來,都會給妻子和孩子帶些小禮物,有時是妻子心儀已久的一條絲巾,那絲巾的顏色鮮豔,質地柔軟,妻子將它係在脖子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有時是給孩子的一個小玩具,孩子拿著玩具,興奮地跑來跑去,笑聲在店裏迴蕩。這些小小的舉動總能讓妻子的臉上綻放出幸福的笑容,孩子們也歡唿雀躍地圍在他身邊,那一刻,家的溫暖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大女兒會用胖乎乎的小手摸著絲巾,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兒子的出生給這個家庭帶來了更多的喜悅和忙碌。為了給孩子們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孟州將目光投向了縣城,著手籌備分店的開業事宜。那些日子裏,他日夜操勞,奔波在縣城和家之間。


    清晨,他迎著第一縷陽光出發,前往縣城尋找合適的店麵。街道上還彌漫著晨霧,他的身影在霧中若隱若現。傍晚,他帶著一身的疲憊迴到家中,卻來不及休息,又要與妻子商量分店的規劃。整個人像上了發條的機器,滿心都是新店的規劃與發展,不知不覺間忽略了家中微妙的變化。


    他在縣城的街頭巷尾奔波,一家一家地查看店麵,與房東們討價還價。


    村裏人的閑言碎語如同暗夜裏的冷風,悄然鑽進孟州的耳朵裏。起初,他隻是半信半疑,然而隨著傳言愈發離譜荒誕,他的心中漸漸被疑慮和憤怒填滿。終於,在一個疲憊不堪的日子裏,他懷著一腔怒火迴到家中,對著毫無防備的妻子便是一頓質問。


    那天,孟州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懷疑。妻子正在廚房忙碌,聽到他的質問,手中的勺子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滿心委屈,無端遭受這樣的汙蔑和猜忌,頓時火冒三丈,二人激烈地爭吵起來,情緒失控之下掀翻了飯桌,嚇得孩子們驚慌失措,哭聲迴蕩在屋子裏。


    飯菜灑了一地,盤子的碎片四處飛濺。


    心煩意亂的孟州從店鋪中出來,走進父母的院子。母親看著他身上的飯菜汙漬,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催促他迴去照看孩子。孟州不情願地返迴,卻看到妻子口吐白沫倒在地上,那一刻,他的腦袋嗡地一下炸開了,慌亂地喊人將妻子送往醫院洗胃。


    醫院的走廊裏,孟州焦急地來迴踱步,他的心中充滿了懊悔和恐懼。他的雙手不停地顫抖,眼睛緊緊盯著搶救室的門。所幸妻子的命保住了,但這場風波讓她心灰意冷,醒來後便以絕食抗議這命運的不公和生活的荒唐。嶽母的到來讓妻子的情緒有了宣泄的出口,她大哭一場後,為了孩子選擇繼續活下去,但也提出要和孟州一起去縣城,遠離這是非之地。


    嶽母拉著妻子的手,輕聲安慰著,眼中滿是心疼。


    到了縣城後,兩人為了新店的生意又開始忙碌起來。孟州忙著拓展客源、管理員工,他每天穿梭在不同的客戶之間,笑容滿麵地介紹著店裏的商品,與員工們討論著工作的細節。員工們的表情或是專注,或是困惑,孟州總是耐心地解答。妻子則負責店內的日常經營和賬目梳理,她認真地核對每一筆賬目,精心布置店內的陳列。雖然偶爾還是會因為生意上的壓力和生活的瑣事爭吵幾句,但在每一個忙碌的夜晚,兩人並肩坐在店門口,看著縣城的燈火,迴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心中的那份愛意又會悄然複蘇。孟州會握住妻子的手,輕聲說一句“這些年,辛苦你了”,妻子靠在他的肩頭,默默點頭,那些未說出口的埋怨和委屈,在這一刻都化作了對彼此的理解與支持。


    燈火輝煌的縣城街頭,他們的身影顯得渺小而堅定。


    日子繼續向前奔湧,大女兒出落得亭亭玉立,到了婚嫁的年齡。她與一家賣菜的人家結緣,對方家境富裕,祖輩三代經營著菜攤,與自家店鋪離得不遠,兩家也門當戶對,親事便順理成章地定了下來。婚禮的那一天,大女兒身著潔白的婚紗,美麗動人。婚禮現場熱鬧非凡,親朋好友們歡聚一堂,祝福著這對新人。


    鮮花簇擁著舞台,音樂悠揚地響起。


    兒子卻在學業上讓孟州操碎了心,成績不佳的他在孟州花錢申請學校後,依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讓孟州滿心憂慮卻又無可奈何。孟州一次次地與兒子談心,試圖激發他的學習動力,但兒子總是不以為然,這讓孟州感到無比的失落和困惑。


    兒子的房間裏,書本雜亂地堆放著,孟州坐在床邊,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春節,本應是闔家團圓、歡樂喜慶的日子,然而大哥在外麵招惹的女人卻鬧到了老家,讓整個家庭陷入了尷尬和混亂之中。堂哥無奈之下撥打了 110,才將這場鬧劇平息。全家人迴到家中,喜慶的氛圍早已蕩然無存,大嫂的哭鬧和離婚的訴求讓這個年過得格外沉重。


    大嫂坐在沙發上,淚水不停地流淌,她的聲音沙啞而絕望。孩子們躲在房間裏,不敢出來。屋裏的裝飾還帶著新年的喜慶,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憂愁。最後,還是小兒子的一句“我餓了”,才讓大人們如夢初醒,開始包餃子,但曾經那種溫馨熱鬧的守歲氛圍卻再也找不迴來了,飯後大家便各自散去,心中滿是疲憊和無奈。


    餃子餡的香味彌漫在屋子裏,但大家都沉默不語,手中機械地包著餃子。


    時光無情地流逝,父母漸漸老去,父親更是癱瘓在床。這本是一家人該齊心協力共渡難關的時候,然而曾經的那些矛盾和隔閡卻如同一堵堵高牆,橫亙在家人之間。


    父親躺在病床上,眼神中充滿了無助和痛苦。母親則守在一旁,默默地流淚。妻子對年輕時的委屈仍耿耿於懷,堅決不願照顧公公;大哥公務繁忙,自顧不暇;大嫂還在與大哥鬧離婚,根本無心此事;小妹兩口子被診所的生意纏住,抽不出時間。無奈之下,隻能將父親送進養老院,母親則獨自在家中打發著無聊的時光。孟州和妻子也在歲月的磨礪下,各自忙碌著,曾經的那份親密與默契仿佛被生活的瑣碎消磨殆盡,他們在同一個屋簷下,卻過著各自為政的生活,偶爾對視的眼神中,既有對往昔的懷念,也有對現實的無奈與歎息,而這個家,也在歲月的長河中繼續飄搖著,不知駛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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