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的一個小縣城裏,生活著張策一家。張策已經68歲了,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病痛更是常年折磨著他的身體。他的妻子是個勤勞堅韌的四川女人,當年是張策父母花了多年積攢的錢才把她娶進家門的。


    婚後,兩人有了兩女一兒,這本該是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然而命運卻總是愛捉弄人。張策因為身體原因無法工作,家庭的重擔便全部壓在了妻子瘦弱的肩上。她每天起早貪黑地打工賺錢,隻為了能讓一家人勉強糊口。孩子的相繼出生讓這個本就不輕鬆的家變得更加忙碌,妻子每天像個陀螺一樣不停地轉,對孩子們的管教也隻能有心無力。


    張策妻子阿秀是個苦命的人,從她嫁入張家的那一刻起,就仿佛踏入了黑暗的深淵。那是一個陰霾籠罩的清晨,成親的隊伍帶著阿秀來到張家,周圍的空氣都顯得沉悶壓抑,仿佛預示著她未來的命運。她滿心惶恐地被迎進張家的門,周圍人的眼神中沒有多少善意,那是一種審視,就像在打量一件貨物。


    阿秀的婆婆是個嚴厲又刁鑽的女人,那幹瘦的臉上總是掛著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仿佛所有人都低她一等。一雙三角眼總是透著股刻薄勁兒,薄薄的嘴唇習慣性地向下撇著,仿佛對這個世界充滿了不滿。公公則是個沉默寡言、對婆婆言聽計從的人。


    這個家的院子不大,四周的土牆有些斑駁,透著一股陳舊的氣息。院子中間有一棵老槐樹,樹枝張牙舞爪地伸向天空,像是在無聲地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角落裏堆放著一些破舊的農具,在陰暗的角落裏散發著一股鐵鏽味。


    自從阿秀進了家門,婆婆就沒給過她好臉色。每天天不亮,阿秀就得起床幹活,洗衣、做飯、打掃庭院。婆婆就像個監工一樣,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睛像鷹隼般盯著阿秀的一舉一動。要是阿秀淘米的水放多了點,婆婆那兩道稀疏的眉毛就會立刻擰成一個疙瘩,三角眼一瞪,腮幫子鼓起來,扯著嗓子就開始罵:“你這個敗家玩意兒,米是這麽浪費的嗎?真當我們家錢是大風刮來的?”邊罵邊揮舞著她那瘦骨嶙峋的手臂,像是要把阿秀吃了一樣。此時,清晨的微光從破舊的窗戶透進來,塵埃在光線中飛舞,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責罵驚擾。


    張策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忍,那眼神就像即將熄滅的燭火,微弱地跳動了一下。他嘴唇顫抖著,小聲嘀咕:“媽,阿秀她也不是故意的,您別氣壞了身子。”可婆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便像受驚的兔子般,把後半句咽了迴去,聲音戛然而止。他的身體因病而顯得有些佝僂,微微晃動了一下,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小步,可剛邁出腳步,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迅速收了迴去。他的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在清晨的微光中閃爍著,那汗珠裏藏著他的糾結與懦弱。他最終隻是默默地低下了頭,把臉埋進陰影裏,任由妻子在婆婆的責罵聲中顫抖。


    要是阿秀打掃院子的時候有個角落沒掃幹淨,婆婆就會邁著她那小碎步,急匆匆地走過去,腳下帶起一小片塵土。她用腳狠狠地踢開那些雜物,揚起的灰塵嗆得阿秀直咳嗽。婆婆則站在一旁,用手指著阿秀的鼻子,唾沫星子亂飛:“你眼睛長到頭頂上去啦?這麽大的地方看不見?你是來享福的還是來幹活的?”那表情就像一頭發怒的母獅,張牙舞爪。院子裏的老槐樹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為阿秀的遭遇歎息。張策依然隻是站在一旁,眉頭緊鎖,眼中滿是無奈,他輕咳了幾聲,那咳嗽聲在這緊張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他帶著一絲哀求對婆婆說:“媽,阿秀每天那麽累,這次就算了吧。”婆婆卻怒目圓睜地吼道:“你懂什麽?就你會心疼媳婦,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張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的手不自覺地抬了起來,像是要去拉母親,可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放下,手指微微顫抖著。他把身子往旁邊挪了挪,似乎想避開這令人難堪的場景,卻又忍不住用餘光偷偷看向妻子,眼中的痛苦愈發明顯。


    有時候,婆婆甚至會動手,粗糙的手掌帶著淩厲的風聲落在阿秀瘦弱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淤青。而張策,他自己身體不好,又生性懦弱,麵對母親對妻子的打罵,他隻能在一旁默默地流淚。他哭著拉住母親的胳膊,帶著哭腔喊:“媽,別打了,你再這樣會把阿秀打壞的。”婆婆用力甩開他的手,罵道:“你個沒出息的東西,還護著她,都是她自找的。”張策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的淚水先是在他的眼眶裏打轉,然後一顆顆地滾落下來,順著他消瘦的臉頰,滑過他那因營養不良而幹裂的嘴唇,滴在他破舊的衣衫上,形成一個個深色的斑點。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像是風中的殘燭。他的雙手緊緊地攥著衣角,指縫間的布料都被扯得變形,可他還是不敢再上前,隻是口中低聲念叨著:“媽,別打了,別打了……”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像是從他那破碎的靈魂深處擠出來的,完全被婆婆的叫罵聲所淹沒。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自責,看著妻子受苦,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罪人。


    阿秀在無數個夜晚獨自哭泣,她想念自己的家,可一想到娘家,心中又是一陣苦澀。當初,父母收了張家的錢後,便把她像潑出去的水一樣不管不顧了。那筆錢都被拿去給弟弟娶媳婦了,她知道自己在娘家已經沒有了位置,迴去也隻是徒增羞辱。


    阿秀沒什麽文化,在教育孩子方麵,她常常感到力不從心。孩子們在這樣一個壓抑的家庭環境中長大,性格也變得有些孤僻。看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阿秀滿心憂慮,可家裏的貧困讓孩子們無法繼續讀書。女兒們小學沒畢業就輟學了,兒子也隻是勉強讀完初中。


    孩子們早早地步入了社會,可沒有文化知識的他們,在社會上舉步維艱。女兒們在工廠裏做著最辛苦的流水線工作,那昏暗悶熱的廠房裏,機器的轟鳴聲震耳欲聾,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機油味。女兒們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雙手被機器磨得滿是傷痕,掙著微薄的薪水。兒子在建築工地上搬磚、扛水泥,烈日高懸,無情地炙烤著大地,工地上塵土飛揚。他那稚嫩的肩膀被沉重的負擔壓得變形,皮膚被曬得黝黑脫皮。


    阿秀心疼孩子們,可她卻無能為力。她自己依然在張家過著苦日子,婆婆的磋磨沒有絲毫減少。有一次,阿秀因為勞累過度,在做飯的時候暈倒了,灶膛裏的火還在劈裏啪啦地燒著,映照著昏暗的廚房。婆婆不但沒有關心,反而罵她是裝病偷懶。阿秀醒來後,望著簡陋的屋頂,眼淚止不住地流。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她就像大海上的一葉扁舟,在狂風暴雨中孤獨地飄搖,找不到可以停靠的港灣。


    隨著時間的推移,孩子們在社會上掙紮得越來越辛苦。大女兒在工廠裏因為長期勞累,身體越來越差,經常生病,可她不敢請假,因為怕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二女兒在工作中受了委屈,被同事欺負,卻隻能默默忍受,因為她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兒子在建築工地上也遭遇了不少危險,有一次從腳手架上摔下來,幸好隻是擦傷,但那驚險的一幕讓阿秀差點昏了過去。


    阿秀覺得自己是個失敗的母親,沒有給孩子們一個好的成長環境,沒有能力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她每天都在祈禱,希望孩子們能夠平安,希望有一天能擺脫這無盡的苦難,可命運的陰霾卻始終籠罩著這個可憐的家庭。


    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女兒們還算懂事,知道母親的辛苦,從小就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不想給母親再添麻煩。可兒子卻截然不同,他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全家人都寵著他。在這種過度的寵愛下,他變得任性自私,做任何事都隻考慮自己的感受,從不為他人著想。


    時光荏苒,兒子在社會上闖蕩。可他這一闖蕩,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很少迴家。母親在無數個夜晚默默流淚,她擔心兒子在外麵過得不好,可兒子卻連個電話都很少打迴來。


    命運似乎並不打算放過這個苦難的家庭,妻子的身體越來越差,最後被查出得了重病。在醫院的日子裏,兩個女兒一直守在母親的病床前,和母親一起輪流照顧同樣生病的父親。她們無數次嚐試聯係弟弟,希望他能迴來看看病重的母親,可電話那頭要麽是無人接聽,要麽是幾句敷衍的話語。後來更是把兩個姐姐和老家親戚的聯絡電話都拉黑了。過年過節的也不迴家了。


    母親的病情日益加重,她的眼神中總是透露出對兒子的思念和牽掛,可直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兒子也沒有出現。那間小小的病房裏,彌漫著悲傷和絕望,兩個女兒哭成了淚人,她們不明白,為什麽親情在弟弟眼中如此淡薄。


    父親張策在妻子去世後,身體更是每況愈下,精神也大不如前。他常常望著門口,似乎在期待著兒子能突然迴來,可直到他生命的最後時光,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也未曾出現。在彌留之際,張策的眼中滿是遺憾和不舍,他多想再看兒子一眼,可最終還是帶著這份遺憾離開了人世。


    而那個浪跡在社會上的兒子,依舊在自己的世界裏徘徊,或許他永遠也不會明白,他已經失去了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親情。


    張策帶著滿心的遺憾走了,葬禮過後,生活似乎又恢複了平靜,隻是這份平靜下是兩個女兒無盡的傷痛和對弟弟深深的怨懟。


    多年後的一個雨天,天空像是一塊沉甸甸的鉛板,陰沉沉地壓在城市的上空。雨絲如細密的珠簾,無情地抽打著大地,在坑窪的地麵上積起一片片渾濁的水窪。狂風唿嘯著穿過大街小巷,吹得街邊的樹木東倒西歪,那些殘枝敗葉在風中無助地飛舞,仿佛是被命運捉弄的生靈。


    兒子在社會的摸爬滾打中遭遇了重大挫折,失魂落魄地迴到那間破舊狹小的出租屋。那屋子位於城市的邊緣,四周是一片荒涼的景象。斑駁的牆壁上爬滿了水漬,仿佛是歲月流下的悲傷淚痕。窗戶玻璃上滿是汙垢和雨滴,外麵的世界在這模糊的窗後顯得更加淒冷。


    他癱坐在潮濕的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屋內昏暗無光,僅有的一盞小台燈在角落裏發出昏黃搖曳的光,好似隨時都會熄滅,就像他那脆弱不堪的希望。四周的寂靜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揪住他的心髒,讓他無法唿吸。每一陣風穿過屋子的縫隙發出的唿嘯聲,都像是對他無情的嘲笑。


    他的腦海中像是播放著一部混亂的電影,過往的畫麵不斷閃現。外麵的風雨聲似乎成為了這迴憶的伴奏,每一個雨點都像是打在他心上,讓那些迴憶更加刺痛。


    他想起小時候,家裏雖然貧窮,但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卻充滿了溫暖。父親雖然常年生病,但看向他的眼神裏總是飽含著慈愛與期待,那目光就像冬日裏穿透陰霾的暖陽,讓他覺得無比溫暖。母親在昏暗的燈光下為一家人縫補衣服的身影,窗外柔和的月光灑在母親身上,勾勒出她辛勤勞作的輪廓。姐姐們帶著他在院子裏玩耍,那盛開的野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花香彌漫在空氣中,那是幸福的味道。


    可如今,這一切都被他親手毀掉了。每一個迴憶的片段都像是一把銳利的刀,狠狠地刺向他的心。他開始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任性,痛恨自己的自私,痛恨自己為了那所謂的自由和不羈,把最珍貴的親情棄如敝履。“我都做了些什麽?”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質問自己,雙手緊緊地揪著頭發,指甲嵌入頭皮,可這點疼痛遠遠比不上他內心的煎熬。


    他的嘴唇顫抖著,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和著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仿佛能看到父親臨終前那失望的眼神,像是黑暗中的深淵,將他徹底吞噬。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曾經以為外麵的世界五彩斑斕,卻不知自己早已在追逐虛幻的過程中,弄丟了照亮歸途的明燈。此刻,懊悔如同洶湧澎湃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向他襲來,將他淹沒在無盡的愧疚之中。那無盡的黑暗和肆虐的風雨似乎要將他和他的悔恨一同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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