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至在奏章裏關於西北局勢的長篇大論,我個人隻想給李大宰相一記棍子敲過去,甚至是直接一個鍵盤扔過去。宋朝後來倒是如他所言的那樣給了李繼遷極大的恩惠和賞賜,可李繼遷最後放過靈州了嗎?他最後自行滅亡了嗎?好吧!如果你非得自我安慰說李繼遷後來的死亡是人神共憤的結果,那麽你又怎麽解釋宋朝的西北防線後來被李繼遷一腳踏破?怎麽解釋河套平原不久之後被李繼遷吞並?怎麽解釋後來整個河西走廊被黨項人強奪?這也是人神共憤的結果嗎?如果在戰場上節節勝利且拓地千裏是人神共憤的結果,那我倒希望遭遇此等人神共憤之事的是宋朝,是趙恆,而不是他李繼遷。


    養虎為患,遺禍子孫,曆史將證明宋朝在這個時候決定對李繼遷實行懷柔和綏靖政策將貽害後世百年,直到將北宋拖垮耗幹。可歎的是,這還不是李至和李沆的二人之言,前麵提到的王禹偁也是建議對李繼遷實行懷柔政策,而且這時候北宋朝堂上的文官們也幾乎是異口同聲地主張對李繼遷實行招撫和籠絡政策,具體操作手法就是把定難五州送給李繼遷以此讓他老實下來別在四處蹦躂。這就好比有一群土匪總是在鎮上打家劫舍,於是鄉紳們聚在一起決定給這群土匪一筆多得足以撐爆他們眼睛的億萬錢財,如此一來土匪們就徹底變乖了,而且以後還會對這些地主老爺們畢恭畢敬。


    此,何其繆哉!


    也真不知道這些宋朝的飽學之士們到底是在真心為老百姓謀和平還是在一門心思地想著如何讓自己能夠不受任何打擾地享受榮華富貴,最可笑的一點是,這些話在趙光義還活著的時候他們憋紅了臉也不敢放出一個屁來,可在趙恆這個小青年當家之後他們就無所顧忌地一頓發泄,此即為名臣風範嗎?說到底,這些以孔孟為師的士大夫在本質上還是一群欺軟怕硬的貨色。很明顯的是,在國家利益和個人前途麵前,他們還是把後者放在了更重要的位置上,所以他們不敢去招惹趙光義。如果這就是所謂的識時務和明哲保身的大智慧,那麽我對此隻想說兩個字——佩服!


    在這些人的嘴裏,大宋無數男兒血戰沙場拚死得來並守護的土地竟然要拱手相讓給為禍西北的李繼遷,我實在是不知道王大人和李大宰相的這個腦子是怎麽想的?還有更讓我這個愚鈍之人感到費解的,把定難五州送給李繼遷從此就會讓他不再惹事繼而對宋朝感恩戴德?這得是怎樣的聖人思維才能講出來的荒誕之辭?李繼遷後來老實了嗎?後來的西夏國是怎麽來的?照此理論,當初我們把東北讓給日本人有沒有讓日本人對我們感恩戴德?我們得來的又是怎樣的迴報?


    腐儒之見!愚不可及!


    可悲的是,要時刻以德服人,敵人太兇惡我們不能跟他們一般見識,反而更要表現出我們的仁德並以此感化對方——這種思維和想法千百年來一直不缺乏生存的土壤和大腦,放眼現在這種聖人思維更是不缺市場和擁躉。雙標以及站著說話不腰疼是人的天性,我隻是很好奇,李至和王禹偁以及那些支持這二人觀點的人,假如你們親身被李繼遷的馬刀給問候了或是你們的家人和土地被李繼遷給糟蹋和踐踏了,那麽你們是不是也能如此的仁德和大度呢?能不能?


    我們話分兩頭。


    客觀地說,趙光義對李繼遷的大舉圍剿確實對西北各州的民生帶來了嚴重的影響,正如宋遼戰爭造成了河北大地的滿目瘡痍。盡管戰爭是在黨項境內進行的,可西北各州為了支援前方戰事確實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本來是要耕種土地的大量精壯勞動力被抽調到前線去運送軍糧,土地荒廢無人耕種,民夫在運糧過程中以及在李繼遷的襲擾中死傷無數,而後來的地震更是讓西北各州老百姓的日子雪上加霜以至於盜匪叢生商路斷絕。


    以上這些都是客觀存在以及因為這場戰爭所造成的事實,我們不否認和迴避它,但如果要把這一切的責任都歸咎於鄭文寶和趙光義身上,那麽我隻能說這種論調實屬荒謬。照此理論,抗戰時期我們國家和民族遭受空前的摧殘是不是也是因為我們去抵抗才導致的?如果我們什麽都順著日本人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嗎?如果我們對日本人釋放出足夠的善意,他們要什麽我們就給他們什麽,這樣我們就能感化他們,然後他們就不再對我們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並被我們的仁德和善良感動得哭天喊地就此天下太平東亞共榮?


    何其謬哉!何其蠢哉!


    不過,先別忙著動氣,我們再來看一篇有關於李繼遷和西北局勢的奏疏。這份奏疏的作者是宋朝的吏部郎中兼直集賢院田錫。這人可以說是北宋前期可與王禹偁並列的嘴炮王(這裏沒有絲毫的貶損之意),此二人都以敢於直言以諫而著稱,他們不但敢對宰相挑毛病,皇帝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他們也是敢於直言以諫,用趙恆的話來說這兩人的作風就是——頗有大臣風範。


    田錫在奏疏裏說道:“對老百姓來說最大的幸事莫過於少徭役和寬稅賦,最大的禍害莫過於逢戰事和支援前線。我們現在應該做的就是放棄靈州從而不在此地與李繼遷繼續糾纏,如此一來我們就不用跟李繼遷交戰,老百姓也就可以安心種地,西北諸州也就安寧了,全國也就沒有什麽動蕩,而我們的周邊也就此清淨。


    經過上次與李繼遷的大戰,西北諸州現在是不勝困弊,土地無人耕種,各種天災相繼發生,各地相繼糧食告罄。如果此時李繼遷再次大舉作亂,而遼國人又趁機在北方發難,那我們怎麽應對?西北又何時才能獲得安寧?


    如果因為戰亂和糧食危機致使西北大亂,勢必導致匪患加重繼而禍亂地一方,王小波、李順的前車之鑒不可忘。西北一亂,蜀川也必然不穩定,遼國若此時發兵南下我們就難以應付,到時候恐怕福建、吳越、江南和荊湖等五代時期的割據之地也定然會有居心叵測之人趁機起事,那時候國家可就徹底亂套了。臣這話這絕非是在危言聳聽,望陛下深思。


    為此,臣希望陛下能夠以德治國,以誠信感動神明,以德行感動天地。我們不要打仗了,我們要大力發展農商並適當減免各種賦稅,然後把西北各地的那些流民收容起來讓他們當兵或是去開墾荒地並給他們提供糧食種子,另外還應該免除他們五年的租賦。如此一來,十年之後西北大地必然是一番新的天地。老百姓有地種就有飯吃,這樣何愁會有匪寇滋生?民生既定,西北即安,天下亦安。(多麽高深和高明!問題是,你不去招惹李繼遷,難道他就會因此而放過你這個軟乎乎的又白又胖又有錢的老好人?做夢呢?)


    先帝之所以要討伐李繼遷就是因為李繼遷的襲擾擾亂了西北的民生並阻絕了我們與西域各個民族的貿易往來,可我們為此而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兩相比較起來,我們得到的和付出的完全不對等。這是典型的急小利而忽大利,舍遠圖而勞近謀,先帝是近視眼沒看到這一點,臣希望陛下你能夠把目光放長遠一點。


    另外,臣聽聞李繼遷在得知先帝崩天之後特意素衣服喪,這說明李繼遷還是大有爭取的可能。現在西北凋敝,隱患叢生,但李繼遷以及那些心懷叵測之人卻未必知道這些,我們應該抓住這個時機招撫李繼遷以免錯失良機。臣願陛下能夠高瞻遠矚,以德治國以德服人,如若如此,何愁天下不能太平?”


    簡單總結一下田錫的發言,就是一句話:要修德,要對李繼遷好,不要再打李繼遷,而且靈州也不要了,不但要對敵人修德,內部也要修德,我們專心搞建設,老百姓的日子也就好過了,天下也就太平無事了。


    修德、以德治國,這是李至和田錫在奏章裏所談內容的基礎和出發點,簡而言之就是要對李繼遷息兵止戰,而且要盡可能地滿足李繼遷的要求,在此基礎上再去恢複西北各州的民生和農業生產。不同之處在於,李至提出將定難五州之地無償奉上給李繼遷,而田錫更上一層樓,他建議把靈州也奉送給李繼遷。這種奉送土地近乎於賣國賊的行為在他們嘴裏卻是品德高尚之舉,而且還說得是大義凜然,說這一切都是為天下蒼生和國家的長遠發展著想。


    對此,我還是那句話:照此理論,抗日戰爭我們還有必要抵抗嗎?直接投降送土地不好嗎?如此又何來的三千五百萬的軍民傷亡和山河破碎呢?真的是千古謬論!


    李至和田錫是賣國賊嗎?結合二人的生平,他們顯然不是。如果把這頂帽子扣在他們的頭上顯然是在以今論古,我們現在所說的戰略價值和戰略之地在那個時代很難被理解和認識到,他們所看重以及所看到的是西北戰事給國家在軍、民、財上麵所帶來的損害,他們所看不到的是李繼遷的野心以及放棄定難五州和靈州將會對宋朝所造成的戰略災難。田錫說趙光義是近視眼,說宋朝討伐李繼遷是急小利而忽大利,但事實上他才是近視眼。我很想知道的是,如果這二位泉下有知,當他們得知後來李繼遷的孫子李元昊建立了西夏國並為禍西北之時又該作何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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