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鐵柱的眼神在眼底流轉一絲訝異的神色,然而他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大步流星般走到炕邊,揭開床單坐了上去。


    窗戶的邊角,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馨香。


    “放心,咱屯子裏沒人敢讓我受啥傷。”


    “你在哪兒?我去村頭接你。”那頭電話裏傳來南犁川焦急的聲音,手中的老式按鍵手機已被擰得嘎吱作響,那神情顯露出他對小英無盡的牽掛。


    小英了解他內心的擔憂,連忙寬慰道,“別費事啦,我就住在村口張大媽家的大車店,車子也請王木匠給修整過了,明天一早就趕迴去了。”


    聽聞那個名字——程貴良,南犁川握緊手機,指節泛起一抹蒼白。腦海深處浮現出,林安和石春兩位鄉親助手跟自家主公鍾景期的關係。


    “他自己承認了是程貴良派人偷偷盯著你,最近一直都有人在暗中跟蹤你。我是今天才知道這件事的。” 小英擰起了柳眉,眼中的鋒芒略顯深藏。


    以前她對程貴良避之不及,以為不去理睬便安然無事,如今卻改變了主意。看來對付此人,真該是出手整治的時候了!


    電話那端,聽見這個名字後的南犁川輕輕蹙起了眉頭。鍾景期顯然早已知情,此事看來絕非尋常小事。


    南犁川問了個試探性的問題,“你自己一人迴大車店的嗎?”


    小英感覺到身後鋪上的身影投來的眼神,不由得迴頭望了男人一眼。男人注意到她的視線,兩眼相交時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二人刹那間眼神交織,仿佛電光石火般碰撞。小英心神一凜,迅速轉迴目光緊緊握住電話,再次背對他坐下。


    “可不是嘛,還能有誰啊?明天就迴來了,放心,保證健健康康地迴咱村子。”


    說著,她直接掛掉了電話,深深地唿吸一口氣後緩慢釋放出來,努力讓自己平複下來。旋即轉過身來,此刻屋內的氛圍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南犁川掛掉電話,手中的手機仍未鬆懈,眸中的複雜情愫越發幽邃。


    他知道小英從小在他膝下長大,對她那些微妙的心情早已了如指掌。剛才分明覺察出她在遮掩些什麽。


    “南犁川?”看著小英打完電話朝土炕的方向返迴,田鐵柱淡淡開口問,麵上波瀾不起。


    小英沒有隱瞞,輕輕地點了點頭。他隨即便又補充道:“看他對你關心得很哪。”


    小英抬頭瞥了田鐵柱一眼,心裏疑惑著他今兒怎變得這般婆媽。不過還是慵懶迴應道:“那是自然,他是我的遠房舅舅,輩分擺在那裏。”


    舅舅?希望隻是如此罷。鍾景期眼神定定落在她的身形上,半晌未移開。


    “歇息吧,明日一早便動身。”話畢,田鐵柱瞥了一眼窗外愈發昏暗的天空,順手將身上的舊襖扯了下來,鑽入暖和的被窩,背對著小英闔上了眼睛。


    是夜,在農村的寒冬,星辰低垂,萬籟俱寂。


    清晨破曉之際,天蒙蒙亮,溫度驟降,已然是早上七點來鍾。寒風刺骨,此時的唐夕穎已然悄然醒來,卻發現自己竟然躺在鍾景期溫暖的懷抱中,姿態親昵得令人麵紅耳赤。


    她昨兒可是又添了床被子啊,現如今卻又出現在了他的被窩,這姿勢實在是……難以言表。


    一陣害羞讓她麵色緋紅,望著熟睡中的男子,雙眸緊閉,與平日清醒時的冷靜犀利全然不同,多了幾分柔和。


    乘著他還未醒轉,唐夕穎決定趁早起床,這樣一來,大家或許能免於尷尬。


    於是,她輕手輕腳地從他的懷抱抽出雙臂,小心翼翼起身離床,動作細膩至極。


    而床上的鍾景期早已蘇醒,並非像外界想象般沉睡未醒,實則出於顧慮二人間的微妙情境,有意假裝熟睡。


    夜裏唐夕穎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安穩。時而又向外拱拱,時不時裝瘋賣傻往裏麵蹭,小小一間單人鋪,幾乎容不下她的撒嬌打滾。每當快要滾落下炕時,都被機警的鍾景期及時拽住抱在了懷中。


    就這樣,他一夜未眠守候在她身邊。


    晨曦微現之時,天剛剛露白。鍾景期睜開了眼睛,悄然窺視著身邊的女子,而後亦翻身起床。


    此刻的二人,依舊是一身行囊未變,昨天穿的衣服並未更換,昨晚的東西都已經擱置在停在院子的老款吉普車內,因此也就沒再麻煩去換了。


    而對於患有潔癖的鍾景期而言,為何未曾更衣,則自然是因他根本就沒帶上衣物的緣故。


    而這些與唐夕穎來說無關痛癢。辦妥大車店的退房手續後,唐夕穎便徑直來到便利店,隨便挑了幾樣吃食提著手裏的塑料袋走向了汽車前麵。


    “喏,村裏也沒啥好吃的,湊合一下吧。”隨手拆開一個熱乎乎的奶酪饃饃遞給鍾景期,這就是她在黎明前的清晨,能找到的所有早餐了。


    在拖拉機的副座上,鍾景魁瞥了一眼用麻繩捆紮的粗糧饃饃,皺緊了糙黑的眉頭,可終究還是將其接過手來。


    他的手指略微顫抖地解開粗糙的包裹,一股樸素的麥香刹那間彌漫於這個簡陋的小車內。


    景魁的手指停頓在破舊的布袋上,短暫猶豫了下。


    知夫莫若妻,趙秀芹深知景魁向來偏好鹹鮮口味,可此地僅售的饃饃也隻有這一種選擇。


    正當秀芹以為他定會棄之不顧時,未曾想景魁居然將那饃饃湊近了嘴邊,狠狠咬了一口下去。


    接著又是連續啃了幾大口,雖未完全吃完,但這饃饃已快見底,隻剩下一半不到了。


    見此情景,秀芹滿目驚奇地看著丈夫如此這般進食,最後隻能將其歸結為丈夫肯定是真餓壞了,畢竟昨晚勞累一夜,根本沒來得及好好吃飯便昏昏睡去。


    然而她並沒有將全部注意力長久停留在景魁的身上,僅僅順眼看了一下攤販剩餘的一些雜貨買賣情況,然後便拿起手中的玉米棒子享用起了自己的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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