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見溫家對這綢緞莊疏於管理,便起了貪念。他將店裏最好的綢緞私下高價賣給一些富商貴婦,從中賺取高額差價,而店裏擺出來的,都是些次等貨色,以此蒙騙普通顧客。更有甚者,他還以次充好,用低劣的布料冒充上等絲綢,賺取黑心錢。


    溫綺羅靜靜地聽著,眼底一片冰冷。上一世溫家敗落,名下的各類鋪麵也被充公,如今想來,溫家的敗落,少不了這些蛀蟲的“功勞”。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淡淡道:“起來吧。”


    掌櫃的如蒙大赦,戰戰兢兢地爬了起來,卻不敢抬頭看溫綺羅。


    “我之前說過,既往不咎。但從今日起,這綢緞莊停業整頓。”溫綺羅的聲音清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將所有布料的供應作坊整理一份名錄,我要親自上門拜訪。”


    掌櫃的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這是要徹底掌控綢緞莊的上下遊產業鏈。他不敢怠慢,連忙應下。


    待幾人走出綢緞莊,溫綺羅眼底的寒意也未消散。


    迴到馬車上,紫珠終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二娘子,為何不懲治那掌櫃?他如此貪婪,若不嚴懲,隻怕日後還會故態複萌。”


    溫綺羅輕笑一聲,斜倚在車廂上,姿態慵懶,“送官?那豈不是便宜了他?我就是要讓他繼續留在鋪子裏,幫我把那些藏汙納垢的東西都挖出來。懲治他容易,換個掌櫃也不難。但治標不治本,這綢緞莊的問題,不在於掌櫃一人,而在於整個經營模式。”她頓了頓,目光望向窗外熙攘的街道,“我需要的是一個全新的綢緞莊,一個能夠帶來穩定收益的綢緞莊。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從源頭抓起,從布料的供應開始。”


    紫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白雪則在一旁默默地聽著,雖是不解女郎何時對庶務有了心得,卻不禁暗歎,女郎如今的心思愈發讓人看不透了。


    馬車緩緩行駛在繁華的街道上,溫綺羅掀開車簾,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前世臨死之前見過的那些醜惡嘴臉,讓她畢生難忘。


    才知這人世間,最險惡的,便是人心。


    突然,馬車猛地一震,驟停的顛簸讓溫綺羅險些撞到車壁,她穩住身形,蹙眉問道:“怎麽迴事?”


    車夫的聲音從外麵傳來:“迴二娘子,前麵像是有人起了爭執,堵住了路。”


    溫綺羅掀開車簾一角,隻見前方人群聚集,喧鬧聲不絕於耳。


    隱約可見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推搡著什麽人,叫罵聲夾雜其中,更添了幾分混亂。


    “下去看看。”溫綺羅吩咐道。


    白雪先下了馬車,撥開人群,迴來稟報:“二娘子,是有人牙子在販賣奴隸,其中一個奴隸似乎不太安分,這才起了爭執。”


    溫綺羅來了興致,前世她深居閨中,很少有機會見到這樣的場麵。如今重活一世,她倒是想看看這市井百態。


    她帶著紫珠和白雪下了馬車,走向人群。


    隻見一個衣衫襤褸的牙婆正唾沫橫飛地叫賣著幾個奴隸,其中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尤為引人注目。他低垂著頭,烏黑的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線條流暢的下巴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頸。盡管衣衫破舊,卻難掩他挺拔的身姿,頗有些鶴立雞群的意味。


    “這小子可是個識字的!要不是……”牙婆說到這裏,忽然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湊到一個富商打扮的男人耳邊說了幾句。


    那富商原本還有些興趣,聽完牙婆的話後,立刻嫌棄地擺了擺手,轉身走開。周圍的人也紛紛搖頭,議論紛紛。


    溫綺羅心中好奇,示意紫珠上前打聽。紫珠很快迴來,壓低聲音說道:“二娘子,那牙婆說這奴隸是個重瞳,所以才賣不出去。”


    重瞳?溫綺羅心中一動,想起史書上記載,舜帝便是重瞳之人,被視為聖人。這重瞳之人,要麽大富大貴,要麽命途多舛。


    她撥開人群,走到那男子麵前。他依舊低著頭,似乎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溫綺羅這才看清他的容貌,饒是她見過不少相貌過人的美男子,也不禁心中一震。


    他的臉龐棱角分明,眉如墨畫,薄唇緊抿。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那雙眼睛。眼眸深邃如夜,瞳孔中隱隱約約可見兩個重疊的影子,這重瞳非但沒有讓他顯得怪異,反而更添了幾分神秘。


    “抬起頭來。”溫綺羅輕聲說道。


    那男子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溫綺羅身上。他的眼神平靜無波,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讓人捉摸不透。


    溫綺羅與他對視片刻,心中竟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她轉頭看向牙婆,問道:“價值幾何?”


    牙婆見有人問價,頓時來了精神,連忙說道:“這位娘子好眼力!這小子雖然看著瘦弱,但幹活是一把好手,而且還識文斷字!要不是……”她又想提起重瞳的事,卻被溫綺羅打斷。


    “多少銀子?”


    牙婆伸出五根手指:“五十兩!”


    溫綺羅也不還價,直接讓紫珠付了銀子。牙婆喜笑顏開,將賣身契遞給溫綺羅,還不忘提醒道:“這小子性子倔,不太聽話,娘子迴去可得好好調教。”


    溫綺羅接過賣身契,淡淡一笑:“不勞費心。”


    她轉向那男子,發現他依舊麵無表情,眼神空洞,仿佛對自己的命運毫不在意。溫綺羅心中疑惑,難道他真的是個啞巴?


    “走吧。”她對那男子說道。


    男子沒有說話,默默地跟在溫綺羅身後,離開了喧鬧的人群。


    迴到馬車上,溫綺羅仔細打量著這個新買的奴隸。他始終沉默不語,眼神空洞,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你叫什麽名字?”溫綺羅問道。


    男子沒有迴答,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溫綺羅又問了幾句,他依舊沒有反應。


    “既如此,以後你就叫清音吧,”溫綺羅隨意取了個名字,“清音,跟著白雪,莫要亂跑。”


    名為清音的男子微微頷首,算是應允。


    馬車內,溫綺羅的目光始終落在清音身上。他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裏,低垂著頭,仿佛老僧入定一般,與周遭的喧鬧格格不入。


    溫綺羅想起牙婆的話,這小子性子倔,不太聽話……倒也並非全然如此,至少他很聽話地跟著自己,並沒有像牙婆說的那般難以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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