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套的赤金累絲嵌紅瑪瑙頭麵放在案上。


    華貴,奪目,珠翠重疊,瑪瑙紅豔如血。頂簪、鬢釵、長簪、挑心、分心、掩鬢、耳墜、手鐲、戒指、花鈿、小釵……應有盡有。分量可是不輕。


    “這是殿下身邊的季侍衛親自送來的,奴婢恭喜主子。”


    沈青拂抬手劃過那些瑪瑙,當真貴亦無匹,不過,她想要的,還遠不止這些。


    這樣好的東西,得找個恰當的時機戴上。


    才不辜負啊。


    沈青拂淡笑,“著人收起來吧,吩咐下去,太子賞賜綻曇殿的事,一絲一毫都不要傳出去,讓他們把嘴巴閉緊點,有好處自己收著即可,莫要聲張。”


    “是,奴婢明白。”


    “今日你們都辛苦了,下去歇著吧。”


    “是,奴婢告退。”


    夜深人靜,殿內空無一人。


    沈青拂抱著小貓,對著暗處喊了一聲,“墨驚雪。”


    一個身影驟然現身,一身玄衣,跪在地上,低著頭,額前墨色碎發垂下,仍能看出那雙深邃的黑漆漆的眼眸。


    “主人。”


    “別這樣叫我,我告訴過你,我不是她。”


    沈青拂自顧自的撫摸著貓背,也不叫他起身,就讓他跪著,“以後,跟侍琴她們一樣,叫我主子。”


    墨驚雪抬眼看了看她,他很想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的靠近她了,“屬下明白。”


    沈青拂不悅,“誰允許你抬頭看我的。”


    他趕忙垂下頭,“屬下該死。”


    墨驚雪是沈青拂的暗衛,當年是原主遇見了傷重的他,留他在靖侯府養傷,可惜原主眼裏隻有太子,入東宮也沒有帶著這個暗衛,難逃炮灰的命運。


    盡管他知道,她不是她。


    他還是跟她來了東宮。


    無妨,忠心就行。


    男人跪在地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沈青拂語調平淡,“墨驚雪,你出身江湖聞名的影門,可有假死藥,給我一顆,我有用處。”


    墨驚雪跪著往前挪動幾步,垂著頭遞上一個錦盒,“迴主子,此物便是。”


    錦盒裏躺著一粒小小的墨色藥丸。


    沈青拂很滿意,“好,你去吧,待我下次叫你,你再出來。”


    “是。”


    一瞬轉身,墨驚雪消失不見。


    沈青拂溫柔的摸著小貓,把藥丸遞進它嘴裏,“乖乖,吃了吧,明天要陪我演場戲哦。”


    迴應她的,隻有小油炸糕纏人的喵喵聲。


    -


    乾清殿。


    書案之上,墨筆被男人手持著,筆走遊龍,筆鋒遒勁有力,一幅筆墨隨之寫就:


    日暖月寒煎人壽,唯有烈酒解煩憂。


    一朝同淋新雨後,何妨共醉蓮塘舟。


    寧玄禮寫到最後一字時,陡然一頓,筆尖墨點落下,很快暈開,毀了一整幅的筆墨,他怎麽會寫出這句詩來……


    他皺起眉頭,果斷卷起這張紙扔到一旁。


    “長暉,點上寧神香。”


    “是,殿下。”


    夜色遲,太子殿下已安寢。


    夢中。


    晴空碧色泛舟而來的女子被雨淋濕,濕漉漉的眼神盯著他,寫滿了無措,無辜,身上的衣服也被雨水浸濕,緊貼出她玲瓏曼妙的身形,腰肢纖細,不堪一握。


    寧玄禮眼底發燙,他忍不住質問她,“你,竟敢刻意勾引孤?”


    那女子仍是茫然的搖搖頭,“妾沒有……”


    她似乎還是那樣純淨,好像心裏發亂的隻有他一人。


    他不甘心……


    不甘心就隻有他如此。


    寧玄禮幹脆抱起女子走進殿中,扔她上榻,一步一步逼近她,“還敢說沒有。孤怎麽沒有看出來,你這般會玩弄人心。”


    她渾身濕冷,忍不住顫栗。


    整個人縮進榻裏,還是那樣慌張的搖頭,“不,妾沒有!妾真的沒有!”


    寧玄禮染上欲色的墨眸泛著危險,像野獸一樣湊近她,薄唇抿得很緊,緊到有一絲發顫,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他終於看清她的臉。


    沈青拂,


    你又是這樣的眼神……


    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給孤過來。”


    她卻百般求饒,一邊喊不,一邊越縮越往牆壁上靠近,


    他不顧她的不情願,捏住她光潔的腳腕,一把帶到跟前,跟著撫上她顫抖的紅唇,“孤不想聽你說不,沈側妃,你沒有資格拒絕孤。”


    ……


    他看著她天真茫然的眼神,生疏而淨澀,仿佛隻有他一個人在沉淪,外麵還在下雨,雨聲都聽得這樣清楚,她的聲音破碎到隻有幾個音節,含著幾分不知所措的低泣,她最後沒有了力氣,被迫連含糊的聲音都被雨聲蓋住。


    “殿下,為何要這樣對妾……嗚嗚。”


    女子柔軟的質問,連聲音都透著絕望的涼意。


    為何?


    他也不知為何……


    寧玄禮陡然從夢中驚醒。


    他墨發垂在肩頭,添上幾分淩亂,他分明向來是一絲不苟的,他扶了一下發沉的額頭,瞥了一眼外頭,還是深夜,雨早停了。


    “長暉,滾進來。”


    季長暉趕忙走進,“殿下,屬下在。”


    他是照舊守在外頭,這還是頭一次看見殿下半夜驟醒,搞得他也睡意全無,當侍衛真不好幹啊。尤其是太子殿下的侍衛。


    “你點的什麽香。”寧玄禮冷聲沉問。


    “屬下……就是點的平時您常用的香啊。”季長暉檢查了一番香爐,“是寧神香,殿下,可是覺得香味有異?”


    寧玄禮一擺手,“罷了,你退下吧。”


    “是,屬下告退。”


    寧玄禮走下榻來,那的確是寧神香,香味又何來有異,他從容克製的眼底,欲色逐漸褪去。他數月都不曾做夢,這麽久的時日,第一遭做夢,竟是這樣的……


    -


    翌日,綻曇殿。


    侍琴慌張的進殿,跌撞著跪下,“主子!”


    她一時之間還不知道如何跟主子說明。


    如何才能說得不讓主子傷心……


    “主子,您……您要節哀啊。”


    侍琴咬了咬牙,緊盯著沈青拂,語氣舒緩的說道,“奴婢跟侍棋,今日照例給小油炸糕喂食,誰知它吃了兩口就倒在地上,現下,已經沒有氣息了……”


    沈青拂手裏還在縫著新的小絨球玩具,一下在她手中墜落,滾了兩圈。


    她頓時渾身一震,“你說什麽!”


    她不由分說衝到殿外的貓居,步伐莽亂,隻見那隻平日可愛漂亮的小橘貓就躺在地上,身子僵硬,一動不動,閉上了眼睛。


    沈青拂一下跌坐在地上。


    她顫抖著伸出手,碰了碰那貓兒的身軀,眼眶跟著蓄滿淚水,喃喃道,“怎會如此……”


    侍琴她們都是從小陪著主子一起長大,最見不得主子哭了。


    “主子……”


    沈青拂深深吸了口氣,紅著眼顫聲道,“去請太醫,侍琴,你速去請太醫來!”


    貓兒已無氣息,縱是請了太醫來,又能如何呢。


    主子怕是要傷心了。


    侍琴也紅了眼,應下,“奴婢這就去請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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