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侍女將杏兒帶進內殿,


    直接揪著她的衣領,按在地上,杏兒磕跪在地,顧不上膝蓋磕碰的疼,隻剩下膽戰心驚,瑟瑟發抖。


    身後更有人已經關上殿門。


    還有幾個守在外麵,密不透風,連隻蒼蠅也飛不進來。


    杏兒不由得瑟縮著抱住自己,


    心已經提到嗓子眼,她終於明白過來……原來這數日以來,她早已落入圈套而不自知,昭宸貴妃早就做好一切準備,就等著甕中捉鱉了!


    她顫抖的試探性喊了一聲,


    “娘娘……”


    侍琴冷哼,“你還有臉喚娘娘,你豬油蒙了心了,未央宮豈容你吃裏扒外,真是混賬!”


    杏兒不敢多說旁的。


    但她聽說昭宸貴妃一向心軟善良,也許她今日會放她一馬也說不定。


    她脊背上已全是汗,


    僵硬的掀起眼皮仰視一眼。


    她不敢過分抬頭,這個角度,她隻能看見昭宸貴妃那雙織雲錦緞的繡鞋,掩在素色的錦衣之下,分明愜意舒適的略微搖晃著,格外從容舒展。


    杏兒忍不住扶上她的繡鞋。


    “娘娘,這一切都是誤會!你聽奴婢解釋!”


    裴霜意皺眉,一下推開她,“你不過是個低賤的奴婢,也敢觸碰娘娘,滾到一邊迴話。”


    杏兒被推得翻倒在地,


    她沒想到平時看著這麽柔弱的裴公公,力道卻十分大,她心中寒意更增。


    隻聽沈青拂慵懶玩味的聲音響起,“嗯,好呀,那本宮就聽聽你如何狡辯。”


    杏兒像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不顧及身上的痛楚,連忙跪好,磕頭,“娘娘,奴婢方才是在整理自己身上的針線包,並非有意將銀針遺落在太後娘娘的賀禮上的,奴婢隻是還沒來得及取迴,娘娘就迴來了……”


    沈青拂唔了聲,“有點牽強哈。”


    她聲音平淡。


    杏兒聽出昭宸貴妃仿佛並未生氣,心中不由得鬆弛了幾分。


    侍琴冷笑,“簡直強詞奪理。”


    侍棋也附和道,“我看也是,為了給自己開脫,什麽話都說得出來。你既然明知那是太後娘娘的壽禮,你又怎敢真的往上麵刺入銀針,整理個針線包也用不著使太後壽禮吧,真能狡辯。”


    杏兒趕忙磕頭,“奴婢不敢撒謊!”


    沈青拂神閑氣定。


    把玩著花瓶裏的梅枝,揪著一朵朵梅花瓣,隨意昂了聲,“杏兒,若本宮沒有及時發現,你的銀針遺落在太後娘娘的錦被上,豈非釀成大禍,你行事不謹,傷及太後鳳體,屆時便是罪該萬死,與其到時候你死無全屍,不如本宮今日即刻賜你個了斷。”


    她聲音何其平靜。


    杏兒卻深深的愣住,震驚。


    她怎麽也不敢相信,這番話,竟然是從昭宸貴妃的口中說出來的。


    她明明是最為心軟良善的啊!


    為何能如此平靜的說出這麽狠毒的話來!


    “娘娘!奴婢……”


    杏兒認命的閉了閉眼,


    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她真的不想死無全屍……


    她隻得咬牙承認,“奴婢是受人指使,才將銀針藏進錦被之中,指使奴婢之人,不許奴婢說出口,否則奴婢全家性命堪憂!”


    沈青拂聲色未動,朝侍琴遞了個眼神。


    侍琴當即明白,冷笑,“你若不說,眼下你自己便已經性命堪憂了!”


    她說著走近爐火前,移開上麵的爐蓋,拿鉗子取出了一塊燒得通紅的紅羅炭,狠狠的往杏兒跟前一送。


    杏兒尖叫著往後一跌,癱軟在地。


    那炭火還沒碰到她,她便已經嚇得渾身戰栗,“侍琴姐姐,饒了奴婢吧……”


    侍琴朝她步步緊逼。


    那塊紅羅炭離她越來越近。


    杏兒癱軟著步步後退,人已經貼在牆壁上,她不敢再睜眼,臉色慘白。


    “娘娘,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沈青拂沉默著瞥了一眼裴霜意。


    裴霜意領下這個眼神,走到杏兒跟前,蹲下身,微笑,“杏兒姑娘,咱家來未央宮前,在辛者庫跟慎刑司都待過,若論起折磨人,沒有人比咱家更懂了。”


    他捏著手帕掐住杏兒慘白的臉。


    “嘖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用紅羅炭總是會留下痕跡,


    倒不如用點現成的。


    裴霜意臉色冷沉,說著便將一根銀針利落的刺入她指甲縫中,“疼嗎?”


    杏兒立刻慘叫,


    卻被裴霜意一個眼神遞給其他太監,那些人死死捂住杏兒的嘴,讓她死也發不出聲音。


    杏兒拚命掙紮,也掙不開這幾個人的壓製。


    這些銀針!正是她藏在太後錦被上的那些,現在竟就刺入她手中!


    “招供嗎?”


    裴霜意笑著問,“發不出聲來,就點頭,或者搖頭。”


    杏兒渾身顫抖個不停,


    慌慌張張的嚇得不停搖頭,“額!嗯!”


    “咱家有一萬種方式讓你身上留不下疤痕,卻能讓你生不如死。”


    緊跟著,杏兒的指甲縫中又被刺入一根銀針,她終於痛哭流涕的點了下頭。


    裴霜意朝那幾人示意,


    他們很快鬆開手,杏兒雙手顫抖的伏在地上,她憋出一句,“是……是德妃!”


    沈青拂再次朝裴霜意遞了個眼神。


    裴霜意心領神會,隔著手帕抓住杏兒的發頂,狠狠一扯,語氣平靜,“說實話。”


    杏兒渾身一震,如墜冰窟一般。


    “是,是白昭容!”


    裴霜意反而一笑,“果然沒說實話。”


    這個宮女已經不可信了。


    彼時,守在外麵的侍書進來稟告,“娘娘,陛下的禦輦朝咱們宮過來了。”


    沈青拂很快吩咐道,“將人帶入柴房,堵上嘴,找人看好她。”


    “奴婢明白。”


    殿內的紅羅炭被動過,徒留一點紅羅炭獨有的煙味。


    陛下一向耳聰目明。


    這點痕跡,定是逃不過他眼睛。


    沈青拂手中花枝放迴瓶中,“你們都退下,沒聽見吩咐,不要再進來。”


    眾人紛紛退下。


    沈青拂眸色微斂,解開身上的素色錦衣,再往下解,中衣,褻衣,都扔在榻上。


    最終,取了一條細長的珍珠鏈條。


    這原本還是初封貴妃時,寧玄禮著人送來的重禮,原是有好幾條的珍珠項鏈,被她閑來無事縫成了一整條。


    本來是打算太後壽宴當天佩戴的。


    眼下便隻好拿來應急了。


    她果斷拿起這條珍珠長鏈,從腿部開始穿,邁進去,有點磨得慌,再往上交疊,隔著胸部交疊一圈,最後係在腰間。


    “陛下駕到——”


    隨著殿外腳步聲已響起,


    沈青拂單手拿起那件素色外袍,穿在身上,裹得嚴實。


    她渾身上下隻有一條珍珠長鏈。


    還有這件外袍。


    “陛下萬安。”


    她俯身行禮,男人溫柔笑著將她扶起來,“隻有咱們兩個,不必行禮。”


    沈青拂起身,渾身不適。


    被那條珍珠鏈子磨得難受,她臉上已不可遏製的泛起了薄紅。


    真是該死。


    這樣的事情,還是偶爾來一迴就得了。


    “多謝陛下。”


    寧玄禮向來洞悉一切的眼神,察覺到她的不自然,“阿拂,怎麽了。”


    沈青拂略微搖搖頭,清澈眼底蒙上一層淡薄的水霧,睫羽顫了顫,她聲音婉轉卻透著幾分嬌弱跟低怯,“臣妾……無事。”


    殿內有一股淡淡的炭火味,


    素來是清香怡人的未央宮,此刻略微明顯。


    寧玄禮看了眼窗外,“今日也算天晴,怎麽炭火反而用得多了些。”


    沈青拂臉上掠過一絲不自在。


    她慢慢低下頭,小聲呢喃,“臣妾,做了點別的事,因而有些怕冷,今個兒的紅羅炭,就用得多了一些。”


    寧玄禮攬住她的手,來了興致,“做了什麽別的事。”


    沈青拂抿了抿嘴角,沒有迴答。


    他已對她足夠了解,知道她每個眼神,每個小動作,都是什麽意思,什麽想法。


    當下見她這樣,


    他便也清楚,她這是在害羞。


    寧玄禮抬指將她側臉處的發梢掩在耳後,低聲笑問,“阿拂是在害羞什麽。”


    沈青拂無意識的吞了吞口水。


    她坦白道,“臣妾隻是想給陛下一點點驚喜罷了,所以才在白天試了試,不料陛下竟在此刻過來了。”


    她手指遮掩著自己的衣襟,


    將這件外袍攏得很緊,很怕突然鬆開,她麵上分明有一絲緊張。


    寧玄禮輕易就能察覺她的不對勁。


    他朝她傾身一步,她卻不由得後退了一下,死死掩著自己的衣襟。


    他眯了眯銳色的墨眸。


    那白皙的脖頸處似乎有一條珍珠項鏈,泛著一點點珠芒。


    隻是一條項鏈,有何好遮掩的。


    沈青拂一雙亮晶晶的眼眸盛著無措跟慌張,她還想再後退,


    卻被男人一把撈住,


    寧玄禮強行捏住她那隻掩住衣襟的手,往自己懷裏一帶,他下顎繃緊,低覷著她,“阿拂為何怕朕?”


    沈青拂被迫往他懷中一撞。


    身上的錦袍跟著散開,本就就沒有係緊,當下所有的風景全部畢現。


    “臣妾!……”


    她聲音含著羞怯的哭腔。


    那身錦袍掉在地上,她渾身白皙猶如羊脂白玉,卻隻有一條纏得格外細致的珍珠鏈條。從脖頸,胸部,腰部,一直到腿部……


    寧玄禮一瞬間怔住。


    他腦中無數根弦立時繃緊,緊到隨時斷開,但仍有一絲強求的理智讓他隱忍,克製住。


    “阿拂,你……”


    這就是她所說的,所謂的,驚喜嗎?


    沈青拂見他若有鬆開幾分桎梏,趕忙收迴了手,蹲下身來去撿那件素色外袍。


    烏發如瀑一樣遮蓋住她的身軀。


    她蹲在他腳邊,渾身都有點顫栗,但這個角度,他能明顯看到,那條珍珠長鏈,就卡在她腰背以下的位置。


    寧玄禮艱難的移開視線,


    勉強沉聲冷靜問道,“衣服呢,怎麽不穿好,為什麽穿成這樣。”


    沈青拂重新穿好外袍。


    這次係得很緊,但這方才一係列的動作,著實磨得她更難受了,臉上的薄紅相當不自然。


    她委屈的扁扁嘴,垂下頭去。


    “陛下,臣妾也不知道您會突然過來呀。”


    寧玄禮轉過身,朝桌案上走過去,落座,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他沒有抬眼再看她,


    不輕不重的按了按眉心,聲音發緊,“朕才下早朝,順便過來看看你。”


    或許他今天不該過來。


    但她說,這是為他準備的驚喜,早晚他會見到這個驚喜。


    今日是恰好撞見了。


    寧玄禮骨節分明的手指按著太陽穴,重重的按了兩下,閉上眼。


    難道她非要他沉淪墮落成一個昏君嗎。


    何況,此刻還是白天。


    以往在東宮時,她就各種鬼點子亂出,諸如什麽女扮男裝之類的。


    如今,更是變本加厲了。


    竟然搞得這樣……


    魅惑。


    又何止是魅惑。


    沈青拂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毯上,不由得蹙眉問道,“陛下,您為何不睜眼啊,您不想看見臣妾麽。”


    寧玄禮卻顯然閉眼閉得更緊。


    沈青拂朝他走過來,懵懂無措的替他按了按太陽穴,“陛下頭疼麽,臣妾幫您按摩吧。”


    寧玄禮心裏很亂。


    他素日常用的那串念珠今日卻頭一迴離了手邊,怎麽也靜心不下來。


    他一言不發,隻有沉默。


    “……”


    “臣妾惹陛下厭煩了?”


    她聲音有一點點嬌弱的哭腔,委屈,“臣妾隻是想討陛下喜歡……”


    她這樣說著,


    尾音卻狠狠的顫了一下。


    明顯是被磨得。


    男人終於開了口,嗓音低啞,“青天白日的,把自己弄成這樣,好受麽。”


    寧玄禮睜開眼,眼底平靜無波。


    他嗯了聲,卻是質問的語調,“嗯?”


    沈青拂被他質問得一怔,沒忍住低下頭去,掉下滴眼淚來。


    她還是沒有忍住,抽噎了一下。


    “……是臣妾不好。”


    她說著攏住衣服,往軟榻走去,這未央宮內殿實在是大,這一路她走得甚為艱難,每走一步,都磨得她氣喘籲籲。


    她纖瘦的背影留給男人,


    走一步,停一下,再繼續的倔強的走下去,繞過一扇屏風,終於走到軟榻處。


    隔著那扇屏風。


    寧玄禮望著她,眼底再也無法克製欲色,瞬間波濤洶湧。


    “明明是你勾引朕,反倒怪起朕來了。”


    他聲音低沉,仍是緊繃繃的。


    那扇屏風後麵。


    沈青拂解下了外袍,準備換下身上的珠鏈,重新穿好衣物。


    她氣息不穩,迴答道,“臣妾不敢。”


    男人已走進來,單手伏在屏風上,隻望到她這滿榻的衣物,還有一雙露在被子外麵的細瘦白皙的小腳丫。


    她揪著被子的一角。


    往榻裏縮了縮,“陛下,青天白日的,臣妾當然什麽也不敢做。”


    寧玄禮卻幾步走過來,單膝跪在榻間。


    他緊盯著她,啞著嗓子問道,


    “阿拂是故意的麽。”


    沈青拂迷茫懵懂的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今日不是,來日……或許是。”


    寧玄禮被她這句話惹出一聲沉笑。


    “阿拂這麽乖,一句假話也不說,叫朕拿你怎麽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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